第19章 十八顆星
觀賞完“日照金山”,衆人回飯店吃早餐。
簡單的稀粥小菜,陸星雲只勉強吃了點便安靜地坐在角落聽他們商量接下來的計劃。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他們的終點并不是拉薩,沿途的美景才是他們的目的地,不過從話語間似乎能聽出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地點在荒無人煙的阿裏地區。
她昨日剛好在地圖上看到那裏,據說人煙稀少,飛禽走獸極多。
他們去那裏會有什麽事呢?
垂眸凝神的間隙,旁邊遞來一杯豆漿,陸星雲光從手指便能判斷出來人是池牧。
她小嘴微撅着,眉頭皺的老高,“不想喝。”
“吃點東西對你身體好。”他将豆漿硬塞到她手裏,末了,溫聲道:“聽話。”
陸星雲心尖顫了下,端起碗乖乖喝起來了。
豆漿喝完,他們恰好讨論完畢。
“呈亮,去外面問問旅游大巴的時間。”陸博文收拾東西的空檔,不忘安排接下來的旅程。
初初聽到這個名字,陸星雲的眸子不停閃爍。
她仍然記得昨日的侵犯,原本她已經做好準備,将這件事情告訴池牧。她知道,她可以完全信任他。
可是造化弄人,時機似乎永遠都差一點點。
早上,池牧去找陸博文的時候,何呈亮也在湖邊找到了她。
他的嘴臉,他的言語都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如此惡心,卻又毫無辦法。何呈亮就像最惡心的狗皮膏藥,緊緊黏住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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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敢将昨天的事情說出來,我保證你會後悔。”
她想,大不了魚死網破,反正于她來說,沒有任何牽絆。
何呈亮似乎看穿了她的表情,又下了計猛藥,“星雲姐,別人不知道你來318的目的,我倒是十分清楚。”
“你到底是誰?你怎麽會知道我來這裏的目的!”
何呈亮臉上全是得逞的表情,“池牧這樣驕傲的人,肯定不允許別人有目的的接近。據我說知,秦漢末更是不允許哦。”
言下之意,即便她能搞定池牧,也搞不定秦漢末。
“放心,你不說,我肯定也不會說不出去。”
得逞的小人,就這樣昂首挺胸,氣焰嚣張地離去。
陸星雲蹲在原地,雙手抱頭,眼裏的迷茫躍然眼底。
原來,她還是有牽絆的。
今日,他們會繼續游覽海螺溝,晚上才會返回磨西小鎮。
陸星雲待在陸博文身邊,看着何呈亮讨好地跑上跑下,一如最初見到的模樣。
他叫她星雲姐,給她介紹陸博文,還提供池牧的信息,全然是一位單純的大學生。
只是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麽?難道他真的跟陸星辰相熟?可是所作所為完全不像和他有仇。若不是知道陸星辰此時正和騎友在318國道上騎行,她都快要認為這是有目的的綁架了。
無論如何,不能再和他們同行了。
“陸大哥,秦二哥,我感冒還未好,就不陪你們繼續游覽了,我先回磨西小鎮。”
話音剛落,池牧背着兩個大包走過來,陸星雲認出了自己的墨綠色背包。
“你……”
“陸小妹,池牧早跟我說要提前帶你回去。”陸博文笑道。
“走吧。”
池牧走在前面,陸星雲在後面跟其餘的人揮手告別,小猴子湊到前面來,悄聲遞給她一包煙,“星雲姐,幫我保管下,最近小鄧抓得很嚴。”
陸星雲愣了下,最終接過,悄悄将煙塞進兜裏。
剛剛坐上旅游大巴,何呈亮伴着顏晶走到車窗前,一如既往的模樣,“星雲姐,回去好好休息。等你病好以後,我再跟繼續講我上學的趣事。”
陸星雲捏緊衣服的下擺,淡淡地點頭。
同時,心裏也做了個決定。
回到摩西,她一定要盡快離開。
下車後,陸星雲趁着池牧上車找東西的間隙,拐進了一家小賣部。
随便拿了幾樣東西,趁着老板算賬的空檔,她掏出地圖,左右看了幾眼,笑眯眯地問:“大哥,這裏離318國道遠嗎?”
老板正在算賬,頭也沒擡,“318國道長着哩,你說的是哪兒?”
“距離這裏最近的地方。”
“泸定縣城嘛,離這裏挺近的。”老板拿着老舊的算盤終于撥弄清楚,“一共34塊。”
視線在地圖上飛快掃過泸定縣,陸星雲心往下沉,默不作聲地從包裏掏錢。
老板發現她的表情不對勁,趕緊問道:“女娃子,你要去哪兒啊?”
“準備去拉薩。”
“從這裏坐車直接去康定比較近,不過車不是很多,有得等咯。”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位老大爺,手上提着四四方方的箱子。還未将箱子放下便沖着老板大聲喊道:“王四,你莫又算錯賬咯。”
老大爺說着,往櫃臺走。“小姑娘,我再給你算一遍。”他拿起算盤,啪嗒啪嗒的聲音迅速響起,“總共是32塊,王四你怎麽……”
老大爺擡頭看着陸星雲,還未開始責備王四,後又驚喜道:“小姑娘,你的病好啦?”
她似乎不認識這位老大爺。
“看來那小子把你照顧得不錯。”
陸星雲滿臉的問號。
于醫生趕緊解釋:“昨天你在金山飯店暈倒了,是我給你看的病。”
她的記憶停留在暈倒前,暈倒之後模模糊糊看到過許多人影,但都不甚清楚。
“是嗎?太感謝您了。”
“還是得感謝你的男……”于醫生想想方覺不對,趕緊改口,“你的同伴,他把你照顧得很好,要不然這麽重的病不可能好這麽快。”
她知道,于醫生說的是池牧。
自從認識他以來,他總能在她陷入困境的時候趕來,将她從泥潭裏拉出來。
和于醫生閑聊一會兒,陸星雲害怕池牧出來找不着人,趕緊道別。
“小姑娘,小夥子人不錯。”
害怕于醫生的下句話會是——你一定要珍惜。
她吓得抓起桌上的東西,落荒而逃。
于醫生望着飛奔的身影,落下未完的話,“看得出來對你很上心……”
——
池牧斜倚在車上,安靜地盯着陸星雲跑來的方向。
“你怎麽在這裏?”陸星雲尴尬的情緒還未平複,猛然間又見到了當事男主角,心情更加跌宕起伏。
她悄悄回頭觀察這裏與小賣部的距離,回想着剛剛的談話聲音大小,她可不敢保證池牧是否會聽到剛剛的聊天內容。
“走吧。”
池牧拿過陸星雲手裏的東西,打開車門,将東西放到後座,便又開門進駕駛室發動車輛。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像是練習了很久。
“我們去哪裏?”坐進車裏,陸星雲才想起來問。
“送你回成都。”
不鹹不淡的幾個字,陸星雲消化了很久。
車子啓動,緩慢地運行。
“我不回成都。”陸星雲急切道,冰涼的右手迅速覆在池牧的手上,她稍微用力,阻止他前進。
“不要。”她輕輕呢喃,頭下意識地左右搖晃。
“在高遠感冒是很危險的事情。”池牧掙脫她的手,“你先回T市,以後來這裏的機會還有很多。”
“我不能回去。”
陸國強和陳麗娟每天都會給她打數十通電話,質問她何時能找到陸星辰。她若是無功而返,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陸星雲不要任性,你這樣耽誤的不僅是自己,更是整個隊伍。”池牧再次發動車子,像是害怕她掙紮,車的速度在最大程度提高,不一會兒便并入主幹道,往泸定縣城的方向奔去。
車內許久沒有說話聲,池牧安靜開車,陸星雲則靠着車窗,一直望着外面。
許久過後,陸星雲動了動僵硬的胳膊,“你讓我回去,就是怕耽誤你們嗎?”
有氣無力的聲音彌漫在車廂,池牧握緊方向盤,面色一切正常,只是喉結上下滾動。
“如果只是這個原因的話,你大可不必擔心,我本身也沒準備再跟着你們。”
從磨西小鎮到泸定縣城的公路,路上來往的車輛并不多。池牧找了塊稍微寬敞的地方,打着右轉向燈将車停下。
“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
“陸星雲,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那是怎樣?”
池牧不善言辭,只有面對陸星雲的時候話會不自覺地變多。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剛剛的那句話,他只是簡單地認為她即使不考慮自己,也會為了別人考慮。沒想到,還是讓她誤會了。
陸星雲盯着池牧,一瞬不離。她害怕錯過他的反應,也害怕自己誤會他。可是,一兩分鐘過去,十幾分鐘過去,池牧都始終面無表情。
她的心一點一點降到谷底。
“我不能回去,接下來的路不需要你關心,我自己照樣能走。”她說着,解開安全帶,飛快地下車。
從後座将背包拿出來,她拼命調整呼吸,然後才決定敲響駕駛室的玻璃。
黑色的玻璃緩慢地往下搖,池牧冷漠的表情逐漸展現在她的眼前。
腳下發軟,她有多久沒有看到過池牧這樣的表情了?
“池牧,謝謝你,這段時間給你添麻煩了。”她硬撐着說完,末了,再珍重地道聲再見。
關于感謝,關于再見,她都是真心誠意地表達。
沒有任何人能夠明白,她對池牧的這份感情裏,感激占了多大的成分。
他是這輩子唯一屢次對她真心付出的人。即便這些付出沒有多餘的含義,但是她仍舊心懷感激。
再見了,唯一對我好的人。
陸星雲潇灑的轉身,刻意忽視池牧無波的眼神。
相處得越久,她越知道那樣的眼神意味着什麽。
對不起,唯一對我好的人。
身後,車子絕塵而去,她能清晰地聽見輪胎摩擦在地面的聲音,磨人心扉。
她不曾回身甚至不敢回憶池牧方才的神色。
從包裏取出地圖,順便打開手機,二者結合起來,她艱難地分辨着此時的方位。她計劃從這裏搭順風車去泸定縣城,然後再找車繼續向前,相信過不了多長時間便能追上陸星辰,将他帶回去後,她便能真正地與這裏揮手告別,也能徹底遠離那個圈子,遠離池牧。
過程或許會很痛苦,但是沒關系,她早已習慣與自我為敵,習慣性放手。
去往泸定縣的車輛并不多,陸星雲找了陰涼處安心等待。
她站在路邊,豎起大拇指,希望來往的車輛可以載她一程。
可是,這些車要麽不去泸定,要麽開高價,要麽不懷好意。
接連的失敗,令她灰心喪氣。
這時,從遠處開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她重新豎起大拇指,期盼着司機能夠停下來,她目不轉睛地望着過來的車子,從一個單純地黑影再到能看清楚車牌號,她的表情也從滿心歡喜變成了五味雜陳。
車子停下,下來的人是池牧。
“真的不回成都?”眼裏沒有冷漠,他仍舊板着臉。
“嗯。”
似乎聽到了幾不可聞的嘆息聲,再看面無表情的池牧,陸星雲幾乎以為自己幻聽。
“既然如此,跟着我吧。”‘即便是站在林蔭處,陸星雲臉上也全是汗水。初初聽到這話,她含着汗水的睫毛顫了顫,幹燥的嘴唇抿成一條線。
池牧遞過來一瓶水,“傻瓜,毫無準備也敢闖川藏線。”
不是她傻,她只是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