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畫流年

第69章

安錦的背影還是一樣的纖瘦，即使穿着長長的大衣也看不出臃腫。她拿出車鑰匙開了鎖，徑自開了車門坐了進去，然後開了窗斜斜瞅着我，淡淡說道：“進來。”

我愣了一下，忙去副駕駛那邊開車門。

“不是這裏，你坐後面。”

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忽然失聰或是聽錯了。

可下一秒她又關上了車窗，移開了視線。

我心裏難受翻湧着，提着沉沉的腳步坐到了車後座。

“系安全帶。”

僅是這麽淡淡的一句話，便開始倒車出停車場。

我知道她一切謹慎的作風，平時坐後座還有幾個系安全帶呢，可她偏要你落實，平時跟Amber她們出去的時候，你不依她還就不讓開車。

我認命地拉出安全帶系上了，心裏還在為她讓我坐後座悶悶不樂。又見她半天不出聲，這才弱弱地問道：“我們這是去哪裏？”

她迅速從小鏡子裏瞄了我一眼：“放心，不會拐走你。”

我突然生了一種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感覺。

我何曾跟她走到這樣過。

一邊黯神，一邊還是撐着解釋：“安錦，我沒有要跟沈之澤結婚。”

“恩。”她輕輕淡淡應了一聲。

這樣的回答，讓我沒法再接下話題。

沉默了許久，才凝起說話的勇氣。“你不要跟李源在一起……”

她抿了唇，也沒有應聲了。

得到她這樣的反應，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天都黑了一大半。

“我跟我爸媽出櫃了。”

我怔住。

“他們說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是個怪物。”

語氣裏帶着些自嘲。

“我還跟他們坦白了你就是我發誓這輩子都不再愛別人的人。”

我盯緊了她精致的側臉，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接下來都是轉折句，這是必然趨勢不是麽？

——

“可他們說你就要結婚了。跟那個你的前男友。”

我心裏鈍鈍一痛，不自覺搶道：“我沒有答應！這只是他們的擅自決定！”

她嘴角忽地漾起一抹笑：“所以我回來鑒定一下，順便把家裏的事情給解決了。”

“鑒定……？”

“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可我就是見不得你周圍圍着那麽多人。”頓了頓，好似吃味一般歪了頭說道，“沈之澤，常笑笑，夏川，季晨……姑且把你那個粘人的弟弟放一邊，都還有三個，還有那麽多沒有表達的或是已經被你拒絕了或是被我暗中解決了的人。男的女的，種類繁多不是麽？”

合着車裏的暖空氣，我聽得出了一頭大汗。“安錦，你知道我不喜歡他們！”

“可我就是不想他們也喜歡你，不想他們對你抱有一絲觊觎之心。”

我噤了聲，弱弱低下了頭。

車裏再次恢複了沉默。我跟安錦都很默契地住了嘴不再說話。

我扭頭看向車外，車窗上結了一層霧氣，我只得用手擦掉那模糊的一大片。

手涼得疼。

大衣口袋裏有什麽東西震動起來。

我回了神，疑惑着因為手機還是國外的卡所以都沒随身帶着也沒可能會有電話打進來，手順着一摸拿到手上一看，這才反應過來是季晨塞到我口袋裏的回國備用機。看着屏幕上顯示的未知來電，我皺了皺眉。

前邊安錦意味不明地說道：“怎麽，未婚夫來電話了？”

我擡眼瞪了她一下：“說什麽呢！”

她也只見好就收，專心開車了。

我疑惑了一會兒，又聽到安錦說話：“再不接可就自動給你挂斷了。”

我這才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是母親焦急的聲音帶着些哭腔：“然然，你在哪裏……”

我一愣，為母親這不知是什麽情緒感到稍許疑惑，又扭頭看了看窗外，是不熟悉的風景。

硬着頭皮想了好幾秒，才回答：“……不知道，在車上。”

母親抽了口氣，急忙說道：“你……你別亂跑……然然……你告訴媽……你要去哪裏……？”

我又怎麽知道安錦是要帶我去哪裏呢。我只想跟着安錦一起而已。

“去海邊吧。”正駕駛座上的安錦輕聲說道。

我了然，頓了頓又回道：“……不知道，大概是海邊吧。”

母親的反應着實奇怪，這下子聽了我的回話像是要馬上哭出來一般：“海邊……不……然然！你別沖動啊……！不要……你千萬……別啊……媽知道你心裏怎麽想了！你別……”

帶着抽泣的聲音瞬間減弱，電話該是被另外別的誰拿走了，不出一秒，季宏失了鎮定的聲音從聽筒傳了過來：“蘇然，聽着，你千萬別做傻事，你不接公司就不接好了，你不喜歡沈之澤也不要跟他結婚，你喜歡畫畫喜歡誰我們都不管了，你……不喜歡我這個爸，你不認也沒關系！但是……你別做傻事，大冬天的去什麽海邊……你快回來！回來我們就什麽都答應你！”

這是在鬧哪一出呢。

誰要做傻事了，怎麽母親急成那樣都要哭了，季宏一向冷靜說話也開始毫無章法。

我傻愣了一會兒，腦子裏似是理清了些頭緒，卻又什麽都抓不到，混亂間只得說道：“你們在說什麽呢……”

雖然那話語間說的都是我渴望不及的。

但這如夢一般的現實不是更容易破滅？我沒立場相信一些一時好看的泡沫。

手機突地發出一聲低電量警告，在我耳邊漸漸黑了屏。

嘁，季晨這家夥。

可心裏卻委實有些不安。

呆望着黑了屏幕的手機看了好久，心裏卷成了一團亂麻。

“看來有些人為你準備了不少。”安錦話中有話。“不如一并把我們的問題都給解決了怎樣？”

我這是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的情況？

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又兀自說道：“蘇然，我爸媽很生氣。比起氣我，更氣你。”

我呆了呆：“為什麽？”

她回過頭來，唇角勾起魅人的笑：“在你之前，我可沒喜歡過誰。可是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就走到了不歸路。”

我直覺這笑裏有着頗不平常的味道，卻還是失神在了她滿含笑意的彎彎的眉眼裏。再回過神來，是安錦毫無預兆地猛地一打方向盤，我忙扶緊了面前的座背，車身一個猛烈的急轉而後直直往那路邊撞了過去。我大驚，一句嘶吼“安錦”才發出一半整個人便被巨大的沖力拉到撞到前面的座椅背上，安全帶勒得我一時呼吸困難了。車子撞到牆壁猛地一個反彈，我也狠狠往後一個仰躺往窗邊撞去。我只感到我的頭被什麽重重磕到了，鈍痛之中睜着迷迷糊糊的眼看到安錦趴在方向盤上，一道道鮮血從前額淌下來，刺得我眼睛快要被撕裂般地痛。我使勁伸了手過去想要摸摸她，嘴裏用盡了力氣也說不出一句話來，滾燙的液體溢出眼眶，不要啊，我還不想死啊……我還沒跟安錦過到幸福快樂的被承認的好日子啊……

別讓我這時候就死掉了啊……

竭盡了全力，直到眼睛被溫熱的鮮紅色液體倒灌進來，我這才眼前一黑，印着安錦那滿頭滿手是血卻嘴角含笑趴在方向盤上的影子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