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當晚匆匆跟安錦說明了情況,迅速訂了第二天中午的機票回去。安錦在邊上看着我忙活了好久,本說要跟我一起回去也被我勸留在了這裏。到現在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于何種心态不讓她跟我一起回去,我靠窗坐着低頭看了看掠過身邊的雲,一陣頭疼。
“之前是你等我,這次,換我等你。”她最後抓着我的手直直望進我眼裏,“只是我還是希望你能不要讓我等很久。”
我捏了捏眉心,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可腦子裏仍是亂成一團漿糊。
走得這樣匆忙以至于只匆匆向老師請了假,其他人除了安錦都還誰都不知道。
臨走之前給安東尼發了信息,讓他幫忙處理一下我那些每天爆滿的郵件。
雖說高血壓是早就查出來的,但突然之間投這麽一記重雷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腎癌啊。
啊我還好我當時沒有暈掉,不然可會吓死安錦。
回去之後,母親要是好了,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我的事情弄個清楚吧。
我滿心疲倦得靠在座位上,取下眼罩蓋上了眼睛。
事多得讓人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事實上飛機晚點之後我下飛機時間剛好北京時間6點半。冬天的風刮得人臉一陣陣疼,天都還沒蒙蒙亮,我拿圍巾遮了遮臉,擋住一些呼嘯而來的朔風,回頭看了眼熟悉的機場,擡腳正打算要直接坐出租車去醫院,剛開機的手機響了起來。
我接起電話,季晨毫不含糊說馬上來接我。我回頭一想,大概是安錦告訴了他我的航班時間好讓他直接來接我的吧。
擡頭望了眼機場建築牆壁上那巨大的鐘,熟悉感讓我頗有落淚的沖動。
可現在偏偏不是該傷感的時候。
啊,我本想學成歸來昂首挺胸地再踏上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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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安錦發了消息報了平安了,才剛看到她回的那句“照顧好媽我等你回來”,就聽到季晨隔着幾十米一邊叫我一邊朝我揮手過來了。
他還是那個樣子,可明顯眉眼間多了些成熟,這一年沒少受教訓。
可看到我,又變回了那個水一般的少年。
“我媽怎麽樣?”我起了小跑過去直接開了副駕車門坐了進去。
“還在昏迷,”他迅速地看了我一眼,麻利地倒車,“中間醒了一次,叫我們不要告訴你她病倒了。”
“她知道自己腎癌?”我狠狠吃了一驚。
“不知道,”我看着他注視着前方,眉頭卻幾不可聞地皺了皺,“但是我想她應該是自己早就知道了的。”
我往後一靠,側頭看向車窗外。街景迅速倒退着,季晨接到一通電話,我意識到是季宏,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爸說他已經在醫院等我們了,手術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越拖只有越糟糕。
胸口揪成了一團,像有一雙手,在變換着各種花樣肆意玩弄着我的心髒,讓它疼得一抽一抽。
“你別擔心,姐。月姨暫時也還沒有生命危險,現在手術就不會有'什麽事了。”
我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手還緊攥着,死死掐進了掌心裏。
季宏果然等着我們,在母親病房外面的座椅上,正雙手撐着額頭假寐。聽到季晨輕聲叫爸一下就醒了。他擡頭看向我,忙從包裏拿出一張文件,讓我簽名。
切除右側腎髒。
這是主要目的。
我沒有過多的猶豫,筆一下就簽了名。
季宏接過紙的手微微發着抖,眼裏似是有些水霧彌漫。
我看得出他這幾天守着母親的辛苦。也看得出他多心疼母親。
斟酌了好久,才對他說出話:“我媽的這些費用,還得麻煩你先給墊了。我之後會還給你的。”
“我還以為你就算回來了也不會跟我說話的。”他先是一陣詫異,嘴角又不可抑制地揚起老高,之後低落回去舀着一抹苦笑。“當然,不用你說我也會把錢付了。畢竟我欠了她太多。”
“那如果你到現在還要用欠她太多來說事的話,你怕是窮盡一生也還不了。”說到這個我禁不住又對他冷言冷語起來。
我就是到現在也還是喜歡死咬人的缺點不放的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點着頭,抽了抽鼻子,最後像個孩子般雙手捂住了臉,“我知道我欠你們母女太多,以至于你到現在都不肯叫我爸,可我……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來彌補……”
現在來講彌補。
早幹什麽去了。
我哼了一聲,最終還是強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坐到對面低頭看着手機,不再理他。
季晨一直站在我身後,一聲不出安靜看着我們。
這時候也只有沉默了。
手術安排在下午,我到醫院不久舅媽就過來了。這一年舅舅不在家,舅媽看起來也蒼老了許多。我回來之後話很少,一直到守着母親手術完才松了口氣。
之後第二天我跟着舅媽去探望了舅舅,隔着厚厚的玻璃,舅舅手上戴着手铐,坐在那邊的椅子上,拿起了電話。
“然然……”舅舅看到我,不自覺哽咽了。
“你還好麽?舅舅。”
我是明知故問。
“還不錯……挺習慣的。在這裏每天做事,挺充實。”他低頭,兩手铐在一起揉了揉眼睛,“小月怎麽樣了?”
“剛手術完,情況很穩定,不用擔心。你好好照顧自己,我看什麽時候叫季宏找關系早點放你出來。”
我本來就有這個意思,想讓季宏幫忙。
他卻在那邊笑了,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你不知道,我在這邊表現很好,上面早就說要給我減刑了,大概差不多一年我就能出去了。”
我實實吃了一驚,扭頭看向身邊的舅媽,舅媽只是很欣慰又很幸福地看着舅舅,并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
我随口再說了幾句聊了一下國外的生活,便自己走開留時間給了舅媽。
再與安錦聯系的時候,聽着我這邊的情況,她也總算松了口氣。我坐在母親床邊,看着母親安靜沉睡的臉,眼裏驀地湧出一股熱流。
幸好我還有你啊。
縱是人間萬般苦難,有你在,我也毫不畏懼向前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