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好像陷入了一片虛無的黑暗,睜眼看不到東西,伸手抓不着實物。
去看舅舅的時候,他手上戴着手铐,兩只手握得緊緊的,一直低着頭不敢看我們。母親氣得聲音發抖,一邊埋怨他不謹慎一邊嘆氣。舅媽安安靜靜坐在邊上,就那麽望着隔着一道鐵欄坐着的舅舅。
結果舅舅因攜帶12克冰毒被判三年,入獄正是我出發那天,母親與舅媽都沉悶着不出聲,回到家之後對着一桌子涼了的飯菜咬着筷頭發呆。我盯着手機上12個安錦的未接來電,看了看黑下來的天,撥了回去。
“舅舅的事……怎麽樣了?”安錦聲音極輕,怕刺激到小貓一般小心翼翼問道。
我扭頭看了一眼坐在桌前發呆的倆人,走向了陽臺。“從犯,販毒,被判3年。”
安錦突然地沉默了,就這麽兩人都拿着手機在耳邊聽着,卻什麽話也不說了。我無意義笑道:“幹嘛,打這麽多電話給我就為了說這麽一句話?”
雨後的夜晚格外地靜,暗黑的天沉沉壓下來,讓人有種被壓制着出不了聲的感覺。她聲音顫抖着:“你別這樣,蘇然。”
這是你第二次對我說別這樣了,安錦。
或者是你覺得,我到底該是哪樣?
我咧了咧嘴:“我不是沒怎樣麽。”
“我知道你心裏很難受……”
“我哪有難受,我快活得很。”我矢口否認。
可我心裏揪得到處疼。
她的聲音幽幽地,通過聽筒傳過來。“蘇然,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對剛剛從警察局回來的我來說,安錦這句話無非是另一道雷,直直從我腦門劈下來,砸得我暈頭轉向。我指甲摳緊了陽臺上的鐵欄杆,狠狠咬了牙。“我一直都是這樣,你認為我變了,或許是你其實從來就沒有真正了解過我呢。”
我哄自己呢吧,安錦都不了解我的話,世上還能有誰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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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任何時候都不願意承認一些事情,你無助的時候,脆弱的時候,你都不願意承認,我好歹在你身邊這麽久,你還覺得我有什麽會不能接受麽?我可以很明白告訴你,就算你今兒告訴我,你販毒了,被抓了,判刑3年,30年我安錦也等着你!我想你說出你內心的感覺而不是一味否認逞強難道說你覺得那樣更酷更帥麽?!”
我聽着安錦在電話那邊的指責,沒來由地舒了口氣。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放松下來,也許是為了她那句30年也等着我,也許,我只是覺得盡管她離開這麽長一段時間,為在她心裏我還是那個地位感到欣慰。
也許聽我沒有回音,安錦也就氣鼓鼓地挂了電話沒有再打過來。我盯着暗掉的屏幕,緩緩重重嘆了口氣。
倒數第一日。
母親的樣子依舊憔悴,早上做好了早餐就出門去找舅母了。我嘴裏叼着小饅頭随意背了個軍綠色的斜挎包出了門。本來就是毫無打算的一天,想出門随便走走放松心情,可剛下樓不過十幾米,我看到了望着慢慢堆積起黑雲的天皺着眉頭站在小區門口的季晨。
我暗道倒黴正要轉身走向後門,一聲響亮的“姐”硬是把我伸出去到了半空的腳停在原地收了回來。我低頭捏了捏額前的小碎發,僵硬地笑了笑:“你怎麽在這裏?”
季晨咧嘴笑道:“我特地來找你啊。”
天真無邪這個詞,也只有這個孩子才能毫不做作地體現出來了吧。
我好生無奈地瞧着他,“你來找我做什麽?”
“你不是明天的飛機嘛!爸提前找好了賓館買好了新手機,信用卡也弄好了,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帶上學校的證明噢!”說着他眨巴着眼提起手中的袋子神秘兮兮地搖了搖,“你看!在這邊的手機去到外國估計就不能用了,而且姐你的手機什麽用都沒有又不能微信又不能玩游戲的,無聊起來會死人的!”
我僵硬地拉了拉唇角:“不會死人的,窮人家沒有那麽多無聊的時候。”
季晨搖晃着的手突兀地停了下來,眨巴着的眼突然溢上亮晶晶的水光。“姐……我錯了……”
我百般無奈拍了一下他的頭:“走啦,錯什麽錯,知道錯了請我喝咖啡去。”
這個小鹿般的孩子真的馬上跳起來,拉住我就往外跑。我打了個踉跄邊被他拉着跑得喘不過氣來邊慶幸自己沒有一時沖動穿了牛仔褲出門。
雖說最近流年不利但生活總歸并非全然悲劇,人生哪裏能全是黑暗,好歹會有一兩束光,在你需要的時候,恰到好處地就給你照亮了路。
跑了近兩個公交車站的距離,季晨興沖沖拉我進店裏請我喝咖啡。我坐在皮質座椅上觀賞着店裏大氣的裝潢,嗅着濃濃的咖啡香悠閑地眯了眯眼。
季晨把袋子遞給了我,自己手上卻在拆着手機包裝盒,一邊在念叨:“姐,在國外對自己好點,好好注意身體。我這邊也在學管理,爸說我到時候要輔佐你做你的左右手的!”
左右手。
聽着他這樣說話,我不由有些憤慨。“只是讓你做個左右手你都開心成這樣??”
他眨了眨眼:“這樣不好嗎?跟在姐身邊,我會很開心的。”
是這般無欲無求麽。
不在乎那麽多,便自然容易滿足,容易開心。
他把手機遞給了我,歡快地笑起來。陰沉的天氣下,我似乎看到他全身沾滿了陽光。
我接過來,手指摩挲着那光滑的觸摸屏,低頭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