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歸,陰雨連綿。
懷抱着下節專業課要默寫的畫,我蹙了蹙眉,扯了下背包帶子,埋頭準備往雨中跑。
一只白皙的手拉住我的衣袖,生生将我已露在雨中的半個頭拉了回來。未來得及回頭,便聽到安錦嗔怪的語氣念叨:“身體不好,就別硬闖成麽?你這身子再淋個兩次雨,下次可不知道又是誰把你送去醫務室挂水了。”
我轉身看着安錦,只見她不緊不慢從包裏拿出一把傘,撐開了把它放在了我空着的左手上,自己繞到我左邊環上我的手臂,這才稍稍擡起頭眨着眼對我道:“走吧。”
我順着她的肩看下來,瞧着這身高差距,垂下下眸子,任她挽着我走進了雨中。
“蘇然蘇然我聽說西街新開了一家蛋糕店,很不錯噢!我們去看看好不好?”安錦側過身子來,另一只手攥住我的衣袖,搖晃着我打傘的手。我皺了眉扭過頭,看着,只瞧見她閃着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我。
我停下正走着的腳步,輕輕呼出一口氣,只覺得初春的風吹得人臉疼。“我還有作業要做。”
“我也有……”安錦苦着臉,手愈加抓緊了我的袖口。“我跟李源分手了……”
将傘側過去一邊擋住呼嘯而來的風,腳下頓了兩秒,我無奈,輕輕掃了她一眼。“走吧。”
安錦笑了,彎着的眼睛像兩口小月牙。
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來,我環顧着店裏的裝潢,将菜單推到了安錦面前。
一會兒,兩塊切好的蛋糕送了上來,我瞄了一眼安錦的蛋糕,吐出一句話:“品味獨特。”
安錦笑嘻嘻地叉起了一塊遞到我嘴邊。“試試?”
我往後退了退,垂下眼眸不說話。
安錦悻悻收回手,輕聲埋怨:“蘇然,你總這樣淡漠,不好。”
我稍許愣了下,吃下小塊蛋糕,只覺甜膩了滿嘴。扭頭看向窗外,街上因雨而少人行走,天空也灰沉得厲害。氣氛剎時冷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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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悶悶不樂地戳着盤中的蛋糕,良久,擡起頭來正要與我說些什麽,眸子卻突地一閃,繼而燃起了興奮的光芒,一把抓住我的手,望着門口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準是又看到什麽帥哥之類的人了吧。我在心裏呵呵笑了聲,擰着眉轉過了頭。卻望着推門而入的身影,整個人僵在那裏。
——
沈之澤。
呵——
總還是給我遇上了,這個男人,我發誓再也不想看到的人。
在我愛他愛得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的時候,卻向我重重揮了一耳光的男人。而在他的身旁,溫思思小鳥依人般依靠在他臂彎,眼角斜睨着我,仿若譏諷般提起嘴角,又擡頭朝沈之澤笑,引着他向我們這邊走來。“阿澤,我們坐那邊。”
我轉過身看着仍盯着沈之澤眼睛發亮的安錦,低頭戳了戳我盤子裏的蛋糕。
安錦突然踢了踢我的腳,嘴角帶着絲邪笑。“蘇然,我把這男的弄到手,怎麽樣?”
話音剛落,只聽身後傳來沈之澤稍帶沉沉語氣的說話聲:“蘇然,好久不見。”
我回頭,擡起眼看着他,心底有股氣在肆散開來。“好久不見。”
溫思思“咯咯“笑出聲來。“你還是這副摸樣,仿佛別人欠了你八百萬一樣。”
語氣裏的嘲諷意味,不管是誰都能聽出。
我擡頭,看着他,不說話,也不表達情緒。
沈之澤,你還真是,饑不擇食。
這樣的貨色,當初跟我在一起時說就是死也看不上的這種貨色,如今就站在你的身邊,在給你以前深愛的我示威。
對着我,一個已經是過去式的人,示威存在什麽意義麽。
我不緊不慢地叉了一塊蛋糕往嘴裏送,細細品嘗着這滑膩的奶香,聽不到般看向坐在我對面一副看好戲表情的安錦。
安錦似乎聽出些味兒,好笑地撐着下巴問:“我說蘇然,這倆人是你舊識麽?”
舊識?豈止。
“啊……大概吧。”我溫文笑着,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你真看上他?可小心別被賣了噢。”
安錦笑得森森的:“誰賣誰還不知道呢。”說着擡起頭對正愣着神的沈之澤輕佻說道:“怎麽樣,帥哥,跟我走吧?你旁邊那位一看就不是什麽好貨色,”連帶掃了一眼冒着火的溫思思,雙手一攤,“笑春風都不收的吧,哈哈。”
“你——“想來溫思思也是嬌生慣養的人家出身,肯定是受不得一點委屈的,當下便提高音量要叫嚣起來。
我雙手環抱在胸前,嘴裏叼着叉子靠着椅背看熱鬧。
男人呢,男人是做什麽用的呢。男人就是這個時候才有用的。正在溫思思将近爆發的時候,沈之澤拉住了溫思思的手。
矯情。那句話叫什麽來着。
賤人就是矯情。
沈之澤溫文爾雅地對安錦點了下頭。“你好小姐,我叫沈之澤。請問您對我的未婚妻有什麽看法麽?”
噢——未婚妻。
“噢——”安錦抽回手,裝模作樣點了點頭,“沒什麽看法呀,只是覺得好像很眼熟而已。”
真是沉得住氣啊。自己未婚妻被說成這樣都還能這樣淡定地自我介紹。
我仿佛置身事外了。看着這三個表情迥異的人演話劇。
沈之澤深吸了一口氣,轉而看向我。“蘇然……”
我挑起眉頭,斜斜望着他。
你有多大本事呢。不過還是一個連自己女人都保護不了的人。
腳下踹了踹對面的安錦:“喂。該回去了吧。”
安錦皺起眉頭,看着盤子裏還剩三分之二的蛋糕。“蘇然,還沒吃完呢……”
我徑自收拾好背包站了起來,稍稍擡起了頭看着面前的倆人。難得好語氣開口說道:“兩位,礙着路了。”
溫思思大概是小姐脾氣太重,這一下竟擡起手像我揮來。嘴裏一句“賤人”還沒落音,手已經被剛剛還在抱怨沒吃完蛋糕的安錦抓住了。“喂喂喂。小姐,你搞清楚,這可不是你能動的。”
雖然語氣頗有些吊兒郎當,不過,看沈之澤伸在半空還沒來得急收回去的手,心裏多少有點報複的快感。
“走吧,蘇然。”安錦拉起背包,直接從擋路的倆人之間走過,沈之澤被迫松了溫思思的手,還怔在原地。
直到走出店門,感受着涼涼的雨絲打在臉上,才又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喚。
安錦啧啧搖頭:“你早知道他會追來了吧,才故意走這麽慢。”
是吧。
我早知道。
我捏緊了背包帶子,深深吸了口氣。
“只是覺得一次性解決比較方便而已。”我轉過身,瞅着跑得撐着膝蓋連連喘氣的沈之澤,心裏不自覺有種高傲燃燒起來,将雙手抱在了胸前。“怎的,還抛下未婚妻跑這麽遠來找我,是我欠了你八百萬沒還麽?”
安錦在一邊笑得歡快:“蘇然,別逗。”
“沒事的話,還是快走吧。我可不想無緣無故被別的女人攻擊。“我冷下聲音,轉身要走。
“就不能有一次讓我稍微有點時間說明我的想法嗎?”沈之澤還喘着,但已經站直了身子。“你還真是冷漠。”
我從心底裏想笑。“那真不好意思,我怕我多看了你一會兒,我會吐。”
他臉上有種淡淡的笑,自嘲說道:“嘴還是那麽毒。”
風漸漸大了起來,雨絲打在臉上有種被掃到耳光一樣的疼。
“沈之澤,我記得我跟你早就沒關系了吧。說那句“還是”的時候,就不覺得臉疼?呵——真抱歉我記性不好忘性更大,我只想我這一轉身,就再也不記得還有你這號人。”
我擡腳轉身迎着風走,聽到後面安錦笑嘻嘻的聲音:“還有啊,要記住呢,叫你未婚妻不要那麽兇悍了。有些人是可以動,可有些人,動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呦~”
我不由勾起嘴角,其實某些時候,安錦還是挺強勢的。
不由得惡趣味地笑:“喂安錦,你不會其實是男的吧。”
安錦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一臉的不可思議:“喂喂,不是吧,這樣都被你發現了啊。”
真是惡趣味。我拉了拉背包帶子,看了看漸漸暗下去的天,心裏有些東西沉沉落下來,震得我呼吸都亂了。視線突然被一抹蔚藍擋住看處。安錦舉着傘,拽住了我的袖子,笑意盈盈:“走吧~”
我低了頭,攥緊了背包帶子,與她走進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