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開弓沒有回頭箭
“哦!多多,那你的意思是,那些機會将會是誰的機會呢?”聽罷金礦多的話,魯治國并沒有任何吃驚的表示,照舊一臉的雲淡風輕,甚至還顯露着一些淺淺的微笑。
畢竟,雖然他這些日子一直對金礦多能夠繼續跟自己合作共事抱有信心,但是從來在內心裏就沒有排除她要跟自己散夥的可能。
金礦多對魯治國的表現一點兒也不吃驚,多年的相處共事,她非常了解也非常欽佩他的城府和涵養。其實,老實說,如果要不是下午時候在離開酒店去上海火車站的路上接連接到了姐姐梅子萱和哥哥金礦大的兩個電話,金礦多還真得難以最終下定決心跟魯治國散夥。
因為,在姐姐打來的那個電話裏,梅子萱咬牙切齒地告訴了金礦多,如果金礦多還要繼續在凱庭裝飾公司幹下去的話,就将斷絕姐妹關系!
而且,僅僅狠狠地說了那麽一段話,也不做任何的解釋,也不等金礦多答複,梅子萱便“啪”地挂斷了電話。在那一剎那,金礦多明白,那是姐姐給她下的最後通牒。畢竟是親生姐妹,金礦多知道梅子萱并不是一個随随便便就說狠話的人,但是只要是她放出來的狠話,那肯定幾乎就意味着言出必行,別說四匹馬拽不回,恐怕就是十匹馬也無濟于事。
就在金礦多坐在黃子倫車子的副駕駛座上握着手機回味着姐姐剛才那一番狠話的時候,她的哥哥金礦大又打來了電話。在電話裏,金礦大問小妹妹打算怎麽辦,因為他剛才也接到了梅子萱打去的電話,而且聽到的也是跟金礦多聽到的幾乎相同的一段話,只不過“姐妹關系”變成了“兄妹關系”而已。自打五年前凱庭裝飾公司開業之時,金礦大就一直在凱庭裝飾公司做項目經理,目前手頭還有幾個工地在做,此外也在外面接了幾個私單——項目經理做私單是這個行業的潛規則,業內人士都不以為怪。金礦多沒有正面回答哥哥的問題,而是反過來問他有什麽打算,結果,兩個人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一致說,等金礦多回到江東來再說吧。
但是,無論如何,金礦多在那個時候也明白了,事到如今,自己是不可能再繼續在凱庭裝飾公司待下去了,必須跟魯治國做一個了斷。
終于到了上海火車站,在地下停車場停好了車子,黃子倫殷勤地幫金礦多拉着行李箱,兩個人一路向進站口走去,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閑話。
等到了進站口,就在金礦多從黃子倫手裏接過行李箱,就要融入進站旅客長長的隊列的時候,黃子倫突然一把拉住金礦多的胳膊,誠懇地說道:“多多,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只要在江東新廠房業務上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我一定鼎力而為!”
黃子倫的這一番表示着實有些突兀,但是金礦多也馬上明白過來,剛才跟姐姐和哥哥通電話的時候,手機的外音有點大,可能讓黃子倫聽出一些端倪來了。雖然有一種被別人窺探到了隐私的感覺,但是她還是感激地朝黃子倫點了點頭,乖巧地“嗯”了一聲,然後搖了搖手,轉身向排除的人群走去……
火車離開了上海,快要到南京的時候,金礦多又接到了魯治國的那個電話,而正是那個電話讓她意識到,跟魯治國攤牌的事情絕對不可以再拖下去了,晚了斷不如早了斷!
所以,現在,經過剛才一路的醞釀,金礦多終于就着魯治國的話頭,盡最大努力平靜而委婉地跟魯治國提出了散夥的事情。
當終于說出了那句話的時候,金礦多的心裏不可避免地抖動了一下,旋即又不自覺将剛才一直盯着身邊牆上那一排挂衣架的目光收回來再投放到魯治國的臉上,見他一如既往地平靜着,便放下心來。
只是,當聽到魯治國問她“那些機會将會是誰的機會”的時候,金礦多又有些茫然了。因為,她現在還不是百分之百地确定肯定會開那個還僅僅處在設想之中的裝飾公司,甚至,她也隐隐約約地不能夠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還将繼續在裝飾行業混下去……
當然,即使現在真得确定開那個裝飾公司,金礦多也不打算跟魯治國說實話。
哎,其實,按照原先的計劃,金礦多本來是打算先跟姐姐和哥哥碰過頭之後再來跟魯國商量散夥的事情,但是沒有想到魯治國卻自作主張或者簡直就是自作多情地到江東火車站去接她什麽“凱旋而歸”……哎,其實,金礦多現在非常後悔剛才在江東火車站為什麽不拒絕魯治國接自己呢?其實,她完全可以随便編排個什麽理由,比如說,要先回家見爸爸媽媽什麽的,想來他魯治國總不能不讓她先回家去見爸爸媽媽吧!
“多多,我知道你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見金礦多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魯治國大概地看穿了她的心思,端起茶杯,輕呷了一口茶水,臉上浮現着嘉許的笑意對她說。
“謝謝!”金礦多輕聲地回應了一聲,馬上又把目光重新轉到了身邊牆上的挂衣架,那一排挂衣架噴着湖藍色的漆,還隐隐約約地了隐藏着細細的紋路,很好看,她甚至想着什麽時候在超市裏看到同款的話一定要買一套,家裏的不鏽鋼挂衣架太單調了太沉悶了。
魯治國看着金礦多,知道她現在的心情有些尴尬,頓了頓,想了想,正準備再接着說的時候,包間的門被推開了,那個漂亮的女服務員領着一個白衣白帽的廚師來上菜了,于是便站了起來,配合着将菜端到了桌子上,最後将一大杯還升騰着熱氣的紅棗汁輕輕擱到金礦多身邊,輕聲說:“多多,先喝點紅棗汁吧,這可是你的最愛哦!”
金礦多回過神來,沖着魯治國淡淡一笑,雙手捧起杯子,淺淺地抿了一口,在嘴裏咂摸了一會兒,非常享受地說道:“好喝!謝謝你!”
“謝謝你,魯哥!”在放下杯子的那一刻,金礦多忽而誠摯地對魯治國說:“以後,我就叫你魯哥吧!非常感謝你這麽多年對我的關照,也非常感謝這麽多年你教會了我很多東西,讓我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女孩變得成熟起來!”
金礦多說的這些話可不是虛僞客套,她這些年确實跟魯治國後面學到了很多東西,特別是設計方面,現在她已經可以獨立做出一些相當複雜的工裝方案了。
甚至,在說這話的時候,她的腦海裏又浮現起了當年自己作為一個青澀的實習生滿臉害羞地出現在“魯師傅”面前的情景……
魯治國輕輕地點了點頭,接着又“哎——”地長嘆了一聲,猛地抓起面前的紅棗汁杯子,灌了一大口,充滿失落和悔意地說:“多多,都是我不好!哎,如果我們現在還是以前的關系,那該多好呀……那樣的話,我們還可以繼續一起努力拿下一個又一個的大單!其實,我們兩個人真得是天作之合呀!”說着這些話時候,他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噢,多多,我是說我們在業務上是天作之合,可沒有別的意思啊!”意識到了自己剛才使用“天作之合”這個詞可能有些不妥,魯治國趕緊補充着解釋道。
“我知道,魯哥!”金礦多理解地回應着,看了魯治國一眼,又将目光轉向身邊牆上的挂衣架,仿佛對那一套精美的工藝品永遠也看不夠。
“多多,看着我,聽我繼續跟你說話!”魯治國此時大概有些忍受不了金礦多不能正視自己,終于有些激動起來。
“噢……”金礦多漫不經心地似乎是很不情願地将目光重新轉回到魯治國的臉上,但是立刻又低下了腦袋。
這個時候,金礦多真得有些心虛。直到這個時候,她仍然堅定地認為,魯治國除了在對姐姐犯的那個錯誤上着實荒唐以外,其它各個方面都是很優秀也很正派,還基本上是個好人。
“如果你喜歡那套挂衣架,待會兒吃過飯,走的時候,我跟他們老板娘說一下,把它買下來送給你吧!”魯治國看着金礦多低傾着的腦袋,盯着她頭上那只好看的紅色蝴蝶結,聲音裏頗有些無奈。
“謝謝……”金礦多回應着,但是仍然不願意擡起腦袋。
“多多,你聽我說話,哦,我是說,我希望你能夠認認真真地聽我說話!”魯治國将嗓門提高了一些。
“好的,你說吧,我在認真地聽着呢!”金礦多也将聲音擡高了一些,只是腦袋又垂得更低了一下,下巴快要抵到桌面上了。
魯治國終于放棄了讓金礦多擡起頭來正視自己的努力,他重重地幹嘛了兩聲,然後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在粗大的喉結上掐了兩下,緩緩地說:“多多,其實,我現在有好多話想要對你說,只是,我現在已經不再是你的姐夫了,很多東西已經沒有資格再說了!但是,非常感謝你剛才把我稱為魯哥,那麽,我現在就以哥哥的身份對你這個妹妹說幾句話吧,相信這幾句話一定對你有所幫助!”
“那,魯哥,你說吧!”金礦多猛然擡起頭來,雙眼緊緊地盯着魯治國,目光裏竟然充滿着期待,希望他的嘴裏馬上能夠吐出什麽至理名言來。
因為,這個時候,金礦多真得好像聽到真話實話!
魯治國并沒有因為金礦多突然擡起頭來看着自己而驚訝或是欣喜,仍然一臉的平靜,繼續緩緩地說:“多多,你确實很有能力,無論是在千龍裝飾公司還是在凱庭裝飾公司。其實想來,我更欽佩你在千龍裝飾公司那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從一個完完全全的商場素人成為了那麽大一家公司裏的銷售冠軍,成為了公司業務部的臺柱子,這一點真得讓我由衷地欽佩!也正是這個原因,讓我當時下定了決心,在離開千龍裝飾公司自己創業的時候,無論如何無論花多大的代價都要把你一起帶出來!真的,多多,我說的這句話沒有任何虛僞的奉承!”說到這裏,魯治國打住了,喝了一口紅棗汁,又夾了一筷子菜塞到嘴裏,慢慢地咀嚼着品味着,但是目光卻駐留在金礦多的臉上。
金礦多明白魯治國希望自己接着他的話說下去,于是用和魯治國剛才一樣平緩的聲音說道:“謝謝魯哥對我的肯定!但是我也非常明白,這些年來,我之所以能夠取得這些成績,其實除了我自身的努力,其實更是得益于千龍裝飾和凱庭裝飾這兩個優秀的平臺,其實話說回來,更是得益于千龍裝飾這個平臺,因為正是在那個平臺上,我一個對江東一點兒也不熟悉外地來的小女孩才建立起了屬于我的最初的人脈關系網!”
她說的這番話是非常中肯的,沒有摻雜任何虛假的水分。
“多多,你說得很好,和你這樣的聰明女孩聊天真得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哎,我是多麽希望以後還能夠經常像這樣跟你聊天啊!”魯治國的臉上閃現一抹非常欣賞的神色,接着金礦多的話說道:“你剛才也意識到了平臺的極其重要性,所以我……這樣說吧,你魯哥我現在也不說繞着彎彎說那些沒有用的廢話了,一句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夠繼續在凱庭裝飾這個無比優秀的平臺上發揮你無比優秀的業務能力!”
說完,魯治國馬上端起紅棗汁的杯子,向着金礦多高高地舉起來,大聲地說:“多多,相信我們齊心協力,一定能夠最終拿下隆潤江東新廠房裝修這個超級大單!來,為我們凱庭裝飾最後的勝利而幹杯!”
他的目光充滿着熱切的期待和對最終一定會成功的深深的自信。
但是金礦多卻坐在桌子旁邊,雙肘支撐着桌面,雙手托着腮幫子,像一尊雕像一般,一動也不動。
“多多……”魯治國伸出另一只手,在金礦多面前重重地晃了一下。
但是,金礦多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最終,他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杯子。
“對不起,魯哥,這杯酒,我不能喝……我喝不起!”見魯治國終于放下了杯子,金礦多雙手輕輕地離開雙腮,然後雙手交叉着疊在一起平放到桌面上,滿是歉疚地說。
“沒關系,多多!我理解你,一定是你姐姐跟你說了什麽吧?”魯治國低下了頭,一只手忤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輕輕地彈撥着玻璃杯。
“呵呵……”金礦多頗為尴尬地笑了笑,她不想肯定魯治國的推測,也不願意去違心地否認,想了想,說:“魯哥,為了我們大家都方便,還是散夥吧!當然,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再次感謝你,感謝我們一起愉快地做了将近六年的同事!”
“那,好吧!也謝謝你!”魯治國慢慢地擡起頭來,看了金礦多好一會兒,見她一臉的認真,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
“但是,”魯治國馬上又朝金礦多重重地擺了擺手,那意思是讓她不要說話,接着咬了咬牙,加重了語氣,說:“不過,我現在想要明确地告訴你,我一定會繼續跟蹤隆潤的項目,畢竟凱庭裝飾公司有這個實力!另外,多多,你既然看得起我,把我當成你魯哥,那麽,我現在也要以哥哥的名義,鄭重地提醒你,希望你不要轉而投向凱庭裝飾公司的競争對手,那樣的話,無論對你還是對我,将都不會是什麽愉快的事情!而且,我同時也要認真地奉勸你一句,希望你離開凱庭裝飾公司之後,不要幻想着弄個什麽名義再摻和那個項目了,畢竟,你單打獨鬥根本不具備那個實力,而在當今社會,生意場上最終還是比拼的是實力!”
這個時候,金礦多又将目光轉向了身邊牆上的那一套湖藍色挂衣架。
“還有,多多,你聽我說,”魯治國此時絲毫不介意金礦多對自己的不正視,繼續用力地說道:“你放心,離開凱庭裝飾公司的時候,我一定會遵照我們之間簽定的協議,該你得到的東西肯定會一分不少地給你!以後,無論你做什麽,如果需要什麽幫助,跟人魯哥我說一聲,只是能夠幫得上的,我一定會全力相助!”
“當然,隆潤那個項目的事情除外!”魯治國馬上又毫不耽擱地補充道,而且更加重了語氣,聲音很重,就仿佛鐵錘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不過,多多,如果你現在放棄離開凱庭裝飾公司的決定的話,股份的事情,我們還可以再商量!”又頓了頓,魯治國接着又規勸金礦多,希望她能夠接受自己的挽留而回頭。
就在魯治國铿锵的話語剛一落地,金礦多回過頭來,目光裏充滿着堅決和剛硬,她沒有像魯治國那樣咬着牙,而是聲音像一陣風,但是那陣風卻是深秋的風:“魯哥,你的意思我明白!這麽多年的合作共事,你應該非常了解我,小妹妹我雖然不敢以君子自居,但是也一向以君子的标準要求自己并且努力向君子的方向靠攏。所以,請魯哥相信我,将來我無論做什麽,都會光明正大地去做,絕不會耍弄那些見不得人的下三濫的鬼把戲!”
“好的,多多,你魯哥我絕對地無條件地相信你所說的每一句話乃至每一個标點符號!也請你相信我,你魯哥也永遠會做一個光明磊落的人!”魯治國說,同時鄭重地點了點頭。
……,……
第二天下午,金礦多來到香洲灣小區姐姐的家裏。她昨天晚上回去之後,先後給姐姐和哥哥打過了電話,提到了成立一個裝飾公司的想法,梅子萱和金礦大也都表示不反對她的想法,于是金礦多便提出了今天下午一起到梅子萱家裏商量具體事宜,他們也都同意了。
小外甥送給了外公外婆,兩姐妹相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默默地玩着手機,都在等着哥哥金礦大的到來。
等了好久,金礦大才匆匆忙忙地來了,這個一臉黝黑的山東大漢“嘿嘿”笑着解釋着被工地上的事情耽誤了所以遲到一邊向金礦多做着要水喝的動作。看着哥哥挨着自己坐了下來,從沙發背後的紙箱裏拿出一瓶礦泉水遞給了他,金礦多又看了一眼仍然自顧自地玩着手機的梅子萱,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提醒姐姐不要再玩手機,大家好商量事情。但是,又過了好一會兒,梅子萱才終于戀戀不舍地朝着手機屏幕傻傻地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将腦袋擡了起來。哥哥和姐姐,一個遲到,一個漫不經心,這讓金礦多着實有些惱火,也不禁對設想中的公司未來的前景隐隐擔憂起來。
現在,金礦多甚至有些後悔昨天不該跟魯治國把話說得那麽絕了,但是,她也深深地明白,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