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去上海
子彈頭列車在高速鐵路上飛馳着，車窗外的城市村莊和五彩缤紛的原野一閃而過，坐在對面的一個小男孩頗為落寞地咕嘟着嘴巴，偶爾嘟哝一句“哼！高鐵就這一點不好，想要好好欣賞一下風景都不行”。
金礦多聽着小男孩的抱怨，不禁莞爾一笑，覺得那個看上去最多剛剛上初中的小男孩可愛極了，也忽而發現他的眉眼之間竟然有一點黃子倫的影子，濃密的黑發，寬闊的額頭，大大的眼睛帶着一絲柔軟的憂郁，白白淨淨的高高的鼻子……這樣想着想着，金礦多不禁啞然失笑了，心裏說，自己實在是有些想得太多了，其實人類的面貌特征無非就那麽幾大類，只要用心去發現，大概這世界上任何兩個人之間都能夠找出外貌上的相似點來，記得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同學被別人一描述就突然變成了林志穎第二呢！
“用心去發現”……想到這幾個字，金礦多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感覺到有些莫名其妙，她不知道自己怎麽竟然會“用心去發現”一個到目前為止跟自己除了生意上的交往之外而沒有其它交集的人！是呀，這個叫做黃子倫的人或者更準确地說是一個叫做黃子倫的男人，如果要不是因為希望他能夠引薦自己去見隆潤集團的高層——當然是最好能夠見到他們的梁董，這次才不會在接到他的電話之後就這麽急急匆匆地就趕去上海呢。
昨天中午，金礦多正在辦公室裏如同嚼蠟般地吃着工作餐的時候，餐盤邊上手機響了起來。雖然心緒不佳，但是她還是迅速地抓起了手機，畢竟對于一個銷售人員來說，及時接聽電話是起碼的職業素養。
但是，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是黃子倫的來電，金礦多感到有些疑惑，昨天下午才分開的，而且也可以推測得到他大概也是今天上午——也就是不久之前才剛剛回到上海，怎麽這麽快就打電話找自己了呢？那個家夥究竟在搞什麽鬼呢？
不過，金礦多沒有再繼續多想，還是在僅僅猶豫了一小會兒之後便按下了屏幕上的綠色接聽鍵。
“多多，來一趟上海吧！”黃子倫在電話裏急切地說着，聲音裏洋溢着興奮。說完了這句話，黃子倫頓住了，好像是吊金礦多胃口似地。
“怎麽，你請我去逛外灘嗎？太俗氣了吧？不就是看五顏六色的衣服和人頭嗎？”黃子倫的話頗為沒頭沒腦，金礦多不知道是什麽意思，只好略一思忖，用漫不經心地語氣半開着玩笑說道。本來，她還是想要等他接着說下去，但是見他大概是在等着自己接話茬，只好硬着頭皮說開了。
“外灘肯定要帶你去逛的啦！”黃子倫“咯咯”地笑了兩下，接着說道：“但是，我這次讓你來上海，是一件大好事呢！”
說着說着，黃子倫的語調越來越高了，而且語速也越來越快了，似乎是根本就不想再給金礦多插話的機會：“我告訴你，我在我們梁董跟前提到你們公司啦，也說過了你們公司是全江東最好的裝飾公司了！所以，你快過來吧，趁着梁董這幾天在公司，而且我看他心情還不錯，來拜個山頭吧！”
“咣當”一聲，金礦多手中的飯勺不自覺地掉落到了桌子上，這個消息有些讓她猝不及防，她沒有想到這個黃子倫會這麽用心地幫自己的忙，而且這麽快就給了自己一個回應。
“怎麽啦，多多？”黃子倫在電話那頭關切地問道，聲音裏帶着一絲疑惑，很顯然他也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金屬和實木桌面碰撞的聲響。
金礦多稍微愣了一下，不緊不慢地回道：“哦，剛才被同事不小心碰了一下胳膊，飯勺掉到桌子上了。”一邊解釋着，她一邊輕輕将鐵勺撿了起來，還不忘看了一下自己的身旁和對面，想象着在這間僅僅有她自己一個人的辦公室裏有另外一個所謂的“同事”剛才碰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以使自己撒着這個小小的謊的時候語氣和神态更加地自然一些。
“呵呵，吓了我一大跳！”黃子倫笑了笑，說，說着這話的時候，他還不由自主地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那，好吧，我明天過來，可以嗎？”金礦多想了想，探詢着問黃子倫。雖然金礦多沒有看到黃子倫吐舌頭的滑稽模樣，但是她也能通過他的聲音感知到他此時此刻的快樂，于是被感染得聲音也不由得輕揚起來——雖然她此時此刻因為姐姐跟魯治國的事情而非常地不快樂。
“好啊！”黃子倫馬上幹脆利落地回應着金礦多，聲音繼續快樂着，仿佛在空氣裏飄飄然然地跳着舞蹈。
“嗯！”金礦多不快樂的心繼續感染着黃子倫的快樂，準備接下來要跟她說一聲“再見”，但是就在嘴唇張開舌頭抵到牙齒上準備吐出那個“再”字的時候，她突然若有所悟，重又将舌頭伸直抿上嘴唇，思索了片刻，然後輕聲地試探着問黃子倫：“哦，黃哥，我……想問一下，梁董聽到你跟他提到我們凱庭裝飾公司的時候，有什麽表示沒有呢？比如說，流露出想要進一步了解我們公司情況的表示或者其它什麽的……”
這個時候，金礦多已然完全冷靜了下來，到底浸淫于商場多年，她知道遇事——尤其是面對着突如其來的好消息的時候是萬萬不能過于激動，決不能被事情的表面迷惑住了。
“啊……”黃子倫愣了一會兒，很快便回複過來，說：“這個，梁董倒是沒有特別的表示，只是跟我說他‘知道了’。不過嘛，多多你想，他那麽大的一個公司老板，每天要面對那麽多紛繁複雜千頭萬緒的事情，所以對一件并非最最緊要的事情不是很熱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呀！所以呢，我還是希望你快點過來，趁着他對我提到你們公司這件事情還有印象的時候，先混個臉熟吧，據我所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家裝飾公司的人能夠見到我們梁董，并且，也據我所知，好象他也沒有跟我提到他在裝飾界有關系比較好的熟人，所以你現在過來先在他的腦子裏建立一個第一印象，肯定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黃子倫說的這一番話很誠懇，也很有道理，金礦多再也沒有任何理由表示任何的懷疑，于是在他的話音一落，便再次表示馬上着手訂明天的火車票，而且要争取訂到最早的那一班的五點二十的車票。
本來，三百多公裏的距離也不算遠，完全可以開車過去，但是她還是決定坐車過去，因為她在要對黃子倫說準備去上海的同時，也同時想到了自己心情不是太好不适合開長途車，所以也就腦子飛速地想到了坐火車過去，再說了江東到上海的高鐵剛剛開通，去體驗一把三百多公裏時速的飛一般的感覺肯定也不錯！
“那好！那好！”一聽到金礦多明天可能一大早就要趕到上海，黃子倫馬上高興地叫道，聲音劇烈地抖動着：“票訂好以後，把時間告訴我，我好到車站去接你！”
随着黃子倫聲音的抖動，金礦多的心也慢慢地加快了跳動，一些惆悵和迷惘在她的心頭升起，令她感覺到自己有些異樣。
“好的！那我先挂了，再見！”金礦多趕緊盡最大努力，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跟黃子倫道別，也不等他回話，便自作主張地非常失禮地挂斷了電話扔到一邊，然後抓起餐盤前面小小的湯碗，喝了幾口已經涼掉的紫菜蛋花湯。
冷湯雖然讓胃部感到有些不太舒服，但是卻讓金礦多很快再次冷靜了下來，她将餐盤跟湯碗同時推到桌子中間，然後重又抓起手機，點亮屏幕之後打開了“12306”。
早上七點鐘之前的高鐵票都沒有了，江東這座城市地處長三角經濟區的尾巴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趕早去那座東方魔幻之都以便辦完事情之後早點回來，所以早班車的票一向很緊張。不過，金礦多的運氣也還不錯，七點十六分那一班車的餘票還有十幾張，她很快就搶到了一張。收到了系統提示訂票成功的提示之後，她馬上便給黃子倫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看着手機屏幕上短信發送成功的提示，金礦多的心裏一陣激動，畢竟明天就可以見到那個兩億大單超級客戶的老總了！
忽而，金礦多的心裏又再度悵惘起來。是的，一想到剛才黃子倫在電話的熱情和急切，她不能不感到有些慌亂和不安，也感到一絲尴尬……
黃子倫傍晚回到隆潤賓館之後，本來也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第二天再回上海。雖然因為沒有能夠把金礦多帶到賓館裏來而讓他甚是掃興，但是他折騰了一天也确實感到很疲倦，所以也希望能夠好好歇一歇。但是，洗漱好了，一頭栽到床上才剛剛眯上眼睛，該死的手機不停地響了起來。黃子倫惱火地睜開眼睛，搜尋了好一會兒才找到剛才脫褲子時候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機，然後掙紮着爬了起來迷糊着走到仍然不停地在地毯上跳動着吵鬧着的手機。一到手機跟前，他又一下子直直地躺到地上，伸着胳膊夠到了手機，看也不看就憑着本能在屏幕右下方大概是接聽鍵的位置劃拉了一下，然後将手機貼到了耳邊。
可是，手機裏再也沒有了聲音。黃子倫愣了一下，趕緊将手機移到了眼前，這才發現電話已經被挂斷了，也不知道是他剛才誤按了挂斷鍵還是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而自動挂斷。
黃子倫連忙解鎖屏幕打開通話記錄，一看剛才的電話竟然是董事長兼總經理梁宇明打過來，不由得一個激靈，一下子坐了起來，馬上又鬼使神差地站了起來，身體筆直，就跟站在梁董那張威嚴的大班臺前向他彙報工作一樣。
還好，剛才的電話是自動挂斷而不是被黃子倫誤挂斷的，這讓他的稍微安心了一些。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他趕緊将電話撥了回去。
“小黃呀，明天上午八點到我家去接我，然後我們一道去PH一趟，可不能遲到了！”梁宇明顯然沒有計較黃子倫剛才不接電話的事情，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他一句，便挂斷了電話。
黃子倫在電話挂斷了之後，愣愣地握着手機，又在地毯上筆直地站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也才想起來，自己本來應該在今天動身回上海總部去的，因為他這次來江東新廠房“巡視”的日期就是截止到昨天的。
“哎，什麽總裁助理呀，就是一個小小的跟班，而且還必須随叫随到！”黃子倫在心裏狠狠地嘲笑了一回自己這個“總助”的名頭，然後在電腦桌前的那張寬大轉椅上坐了一會兒，便起身準備去穿衣服。
可是，卻還是感覺到腦袋好沉好重，看着窗簾縫隙裏透進來的一絲亮色，他最終還是決定先休息一會兒，然後連夜趕回去，這樣的話，就不會耽誤明天上午陪梁董去PH了。當然，為了不誤事，他馬上在手機上設置了一個晚上九點鐘的鬧鈴。PH公司是著名的國際咨詢公司，隆潤集團正準備進行一次關鍵的戰略轉型，所以黃子倫深知這次會見的重要性，而且，梁董要帶着自己一道去，可見他對自己的器重，所以可千萬不能不識相，千萬不敢耽擱了……
從PH公司出來之後，在回隆潤集團的時候，梁宇明向黃子倫問起了這次到江東“巡視”的情況。梁董的時間非常寶貴，他馬上回集團之後還要主持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所以也只好在車上跟黃子倫讨論江東的事情了。黃子倫長話短說，簡明扼要地講述了這次奉命“巡視”的所見所聞，一二三四條理清晰地分析了一下各種問題。通過內後視鏡看着梁董倚着車子的後座不住地點頭，臉上非常滿意的樣子，黃子倫剛才有些懸着心慢慢地放了下來，直到看着梁董漸漸地閉上了眼睛，他才閉上嘴巴，專心致志地開着車子。黃子倫知道，梁董是個工作狂，常常是夜以繼日，看來昨天晚上又沒有像模像樣地休息，所以才趁着現在從PH回集團總部的路上補個覺。
“小黃，你下次再到江東的時候，幫我留意一下那邊比較大的裝飾公司！”忽而，梁宇明睜開了眼睛，打了一個哈欠，似乎是漫不經心地說道。或許，他是真得漫不經心，畢竟現在離江東新廠房裝修還早着呢。
“哦，對了，上海和周邊的比較大的裝飾公司，你也可以幫我留意一下。”見黃子倫沒有馬上回應自己，梁宇明又接着補充了一句。
“梁董，好的！”黃子倫終于反應過來梁董在跟自己說話，迅速地回道。
“那好，如果有好的公司，幫我先大致詢個價，然後寫個書面報告給我。”梁宇明又打了一個哈欠，然後揉了揉眼睛，說。
“噢，對了！”就在梁宇明重又閉上眼睛，準備再接着休息的時候，黃子倫忽而心中一動，連忙開口說道：“這次去江東，發現了一家蠻有實力的裝飾公司！”
梁宇明一聽，再次睜開眼睛。黃子倫透過內後視鏡見梁董的眼睛裏閃爍着一些想要進一步了解的好奇，似乎是在要自己用一些事實來說明那家公司的實力之所在而不是一句空洞的“蠻有實力”，便趕緊說道：“他們公司叫做凱庭裝飾公司，是江東僅有的幾家擁有一級施工資質的裝飾公司之一，而且是江東第一家獲得一級施工資質的裝飾公司，曾經在南京和杭州做過好幾個大酒店的裝修工程。”
“嗯……我知道了！”梁宇明聽罷黃子倫的話，随口說了一句，然後終于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但是，黃子倫還是注意到了梁宇明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剎那，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正是梁宇明在閉上眼睛那一剎那重重的一點頭，讓黃子倫有了充足的信心給金礦多打了那個電話讓她馬上到上海來一趟。
黃子倫發現，自從第一眼看到了那個女人，自己的心中便産生了一些很急切的沖動，所以他得想方設法讓自己有機會能夠和她單獨在一起。
現在，馬上就可以實現跟金礦多單獨在一起了，黃子倫激動地舉着寫着大大的“金礦多”三個字的牌子站在火車站出口處，焦急地張望着，等待着那張天使面孔的降臨。
終于，金礦多拖着紅色行李箱，滿臉綻放着金秋原野般明亮豔麗的笑靥遠遠地出現在人群中……
“我們還是先到酒店去吧，我給你訂的就是集團旁邊的酒店！不過，那裏只有四星級的而沒有五星級的，所以只好委屈你将就一下啦！”黃子倫一邊打開副駕駛室的車門将金礦多請到車子裏，一邊有些羅羅嗦嗦地說着。
金礦多剛一在副駕駛座上坐好，正系着安全帶的時候，後座上的那只比熊已經将爪子伸了過來搭到她的肩膀上，看來，這個小家夥還記得這個可愛的小女子。
她一邊輕輕地在比熊小巧的腦袋上摸了一把，接着将它的爪子移開，然後看着已經在駕駛座上坐好的黃子倫說：“可是，我已經在靜安寺那邊訂好了酒店啊，所以你還是送我到靜安寺那兒去吧。”
“馬上退掉！”黃子倫一邊将車鑰匙插了鎖孔裏一邊不容分辯地說道。
金礦多沒有想到這個看上去有些柔弱的大男生竟然也有如此帶着一些霸道的時候，一下子似乎沒有适應過來，緊緊地盯着他。
“哦……”覺察到了金礦多臉上的異樣，黃子倫馬上回過神來，放低了聲音，帶着解釋的語氣說道：“靜安寺那兒離隆潤總部太遠了，辦事不方便。要知道，你這次來，畢竟還是要辦正事的，游玩只是順帶着的！嗯，就這樣，把你訂的酒店退掉，我們去我替你的訂的酒店，安頓好了，我們再一起去隆潤餐廳去吃飯。然後呢，在吃飯的時候，再制造一次跟梁董的偶遇……現在你也只有在吃中飯的時候有機會見到梁董了！多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說完，黃子倫偏過腦袋，看着金礦多。
“嗯，黃哥，我明白你的意思！”金礦多趕緊回道，同時雙眼迎接着黃子倫的目光，眸子裏充滿着感激。
她現在真得為黃子倫周到的安排而感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