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巧遇良師
經過艱苦地跋涉,史岳峰他們終于走到了山頂,這時一絲亮光終于撕開雲層,太陽出來了。史岳峰喘着粗氣,詫異地俯視着萬裏群山,剛才灰蒙蒙地世界,此刻變得異常俊美,他有些激動了,是生命的光環昭示了他。一種說不出的空曠和遼闊像是巨幅油畫在他的眼前一幅幅展開,讓他産生了融化其中的感覺,仇恨在這片刻間居然無影無蹤了,天地間的造化就是如此地神奇,這讓史岳峰感到震撼和不解。
“這裏很美是吧??公子乾問。
史岳峰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感覺就像在夢中,有一種要跳下去的願望,真像做了一場夢。”
“看慣了你就習以為常了。”公子乾口氣淡淡地說,臉上沒有絲毫地激動,眼神中到有憐惜地神色。這個剛才幾乎進入狼腹的孩子,此刻迅速地換了一個人,是大自然的超然魅力,還是孩子的心性變化太大?公子乾說不清楚。“我剛來的時候也是一樣,這裏的夏秋很美,可是到了冬天就慘了,大雪封山,沒有吃的,天天聽到的是野獸的哭嚎。他們和人一樣,到了冬天就餓的受不了,連土匪都不得不忍饑挨餓。”
“土匪不是可以搶麽?”史岳峰感到奇怪了。
“官家的軍隊到了冬天出動地很頻繁,屯子裏老百姓也沒有吃的,土匪們只有到鎮子裏去搶,那麽幹風險很大。有時候他們不得不靠狩獵活着,很不容易。”公子乾苦笑着說,然後掏出煙袋挖了一袋煙,滋滋有味地抽了起來。“你的身體受得了?”
“還行。”史岳峰說,其實他早就又累又餓了,只想好好地吃頓飽飯,睡上一覺,但是他不敢這樣說。
對于史岳峰的饑餓,公子乾哪裏看不出來,但是他不點破,他就是要看看,史岳峰的耐力能夠堅持多久。這個年輕人有文化,也夠勇敢,如果再有耐力,就是可造之材,也許他的心願就可以由他來完成。公子乾的身世凄慘、悲涼,這就注定了,他不會和這個世界同流合污,會成為利劍,要在這個世界上攪起血雨腥風,成為為窮人說話的一支力量。“下山就到家了,我們邊走邊說。”
聽說前面到地方了,史岳峰頓覺精神了不少,只是饑餓地感覺更厲害了,使他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極大地體力。但是他仍然堅持着,還在盡力地掩飾着自己的痛苦,認真地聆聽着公子乾的說話。
“你的遭遇悲苦,我也不比你差,以後有時間,我會詳細地告訴你。我是看透了這個世界,才躲入到這深山老林,本想平靜地了此殘生,但是後來心有不幹,才陸陸續續地收容了六個孩子,教他們識字,教他們練武,為了将來他們能為這個不平的世界做些什麽,替窮苦的老百姓說話,替我出出胸中的惡氣,如果你願意加入的話,就是我的第七個弟子。你們兄弟七人要是做好了,是可以打出一片天地的,到那時候,你報仇就有指望了。
不過不要只想着報個人的私仇,那樣做人的格局太小了,一個人活着要做點大事,為了這個國家,民族。你要跟着我,首先得答應我的條件,你能夠做到麽?”公子乾說到這收住了腳步,嚴肅地目光落在了史岳峰的臉上。
“乾爺,我不知道你說的大事是什麽,怎麽保證?”史岳峰問,雖然他對公子乾充滿了敬畏、愛戴,但是他不喜歡做糊塗事。在他看來,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事就是替父母報仇,就是把孫不良一家老小殺個幹幹淨淨,當然,山上的那些土匪也最好鏟除,他們差一點讓他喂狼。
公子乾聽了史岳峰的話不覺一怔,随即啞然失笑了。的确,他并沒有對史岳峰說明白,眼前在這個世界上,可恨的人不是一個兩個,是這個世道太黑暗了,他要做的不僅僅是為自己報仇,應該是為很多人報仇,伸張正義。這就不僅僅是玩一個劍俠的單打獨鬥,驅豪強,除惡霸,而是為更多地人去出頭,最好能為改變這個不合理的世界去做事,實現他年輕時沒有意識到的,現在已經意識到的願望。
公子乾剛才見證了史岳峰的勇敢,堅韌,又知道他是讀書人,和他現在收容地孩子比起來,史岳峰具備了很多優勢,具有能幹大事的基礎。正因為意識到了這一點,公子乾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只是他忘了,史岳峰終究還是個孩子。
“你知道不,這個世界上欺負百姓的,不僅僅是孫不良這樣的惡霸,還有軍隊,政府和某些為富不仁的有錢人,他們控制着國家的一切。你就是殺了孫不良也不一定就能報仇,因為還有很多人比他還壞,還有力量,他們照樣會欺負你。你只有把這些人都殺了,這個世界才會公平了,你明白這個道理麽?”
史岳峰不明白,同時感到這很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略微沉思了片刻就搖搖頭。他雖然沒有見過多大的世面,但是那些拿槍的軍隊有多大的力量還是清楚的,就憑他?連消滅孫不良家的家丁都十分困難,別說比家丁強大十倍、百倍不止地軍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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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是吧?”公子乾看到史岳峰不說話,眼裏露出苦笑。“的确很難,但是做不到這一點,你就是報了仇,仍舊沒有好日子過。你聽說過李闖王的故事沒有?”
“知道一些,他叫李自成,從小給地主放羊,後來當過兵,因為不滿被別人欺負就參加了胡子,後來鬧大了,還打到了北京城當上了皇帝。”史岳峰說,有關李自成的傳說,他也是道聽途說來的,因為官家記載的,沒有什麽好聽的話。
“那是個真正地爺們。”公子乾接過史岳峰的話,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欽敬。“他領導地胡子是為老百姓說話、辦事地胡子。你知道他起事後,連皇上的叔叔都殺了,最後逼得皇上自殺。你知道當時的河南有多苦?老百姓連樹皮都吃不到,這樣的朝廷應不應該推翻?李闖王就做到了,為天下的老百姓報了仇,你說這樣的人可敬不可敬?今天要是李闖王在,某些惡霸還敢那麽橫行霸道?”
對于史岳峰來講,公子乾的話他是前所未聞的。在他學過的知識裏,造反的就沒有好人,不但課本上是那麽寫的,就是老師提起這些人也是一臉的鄙夷神色。可是眼前的這個乾爺,不但把他們說成了好人,還說成了讓人敬佩的人。那麽到底是書本錯了,還是眼前這位乾爺錯了?他感到疑惑了。
史岳峰的人生是非觀第一次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地錯位,這讓他困惑是必然的。雖然公子乾救了他,他也看出公子乾是個有本事的人,但是讓他抛棄有生以來形成的是非觀,立刻“改換門庭”畢竟是不現實的。就目前來說,公子乾還不能成為他心目中的神聖,因此他不可能違心地贊成公子乾的觀點。
“也許你會覺得,造反地沒有好人,是不是?”或許是看出了史岳峰心中的疑惑,公子乾又問,随後他眼裏射出了嘲笑地目光。“按照官府的說法是這樣的,那麽我問你,你有飯吃,有衣服穿,你會造反麽?”
“不會。”史岳峰覺得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
“對頭。現實是很多造反地人都是被逼的。”公子乾顯然對他的回答感到滿意,所以捋捋花白地山羊胡子又說:“誰都知道造反要殺頭,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去造反?從古到今造反的就從來沒有間斷過?因為這些人都是被官家逼的,官家從來不為普通地百姓做主,所以說衙門口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窮人有冤無處說,你說他們該怎麽辦?再比如說,殺人的人是不是好人?”
“當然不是。”史岳峰的回答斬釘截鐵。
“那我問你,你為什麽還要報仇,還要殺了孫不良?你是不是好人?”公子乾說到這,犀利地目光落在了史岳峰的臉上,那目光裏有着一絲絲善意地嘲笑。
“我殺孫不良是因為他殺了我的父母,他是壞人。”史岳峰聲音尖利地回答,感到很是委屈,心說他怎麽能是壞人?
“雖然你認為你要殺的人是壞人,但是你殺了他,官家會不會抓你,讓你為他償命?”公子乾繼續問。這一次公子虔臉上沒有了笑容,而是變得冷峻了。
史岳峰聽見這樣的問話,頓時大腦一片空明,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麽。的确,他是好人,孫不良是壞人。但是孫不良殺了他全家,照樣逍遙法外,如果他殺了孫不良,就會受到官府的追捕,這叫什麽理?這就是說,現在的政府是不講理的政府,只會幫着壞人做壞事,而不會去管好人受屈,所以才有李闖王造反。
李闖王當然也是被逼得,是官家逼得。那麽公子乾為什麽要和他說這些,難道他希望自己做李闖王那樣的人?可是自己哪有李闖王的本事,連對方的百分之一都沒有。想着,他又一次地把疑惑地目光投了過去。
三
史岳峰迅速地覺悟讓公子乾笑了,他已經從史岳峰的話中知道他在想什麽,為他的悟性高而高興。不錯,他史岳峰現在還不是李闖王,将來也不一定能夠做成李闖王,但是他會轟轟烈烈地活一場,至少會給這個該死的世界添亂,讓好多土豪劣紳戰戰兢兢地過日子,為窮苦的百姓說話。
“你明白了就好,官家的好多話都是騙人的,不可信的。他們不會幫着老百姓,所以我們要有自己的力量,用手裏的槍說話。”
說到這,公子乾停住了,做了一個有力地手勢,好像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孩子,而是那個可惡地社會。“我們有了自己的隊伍,就有了說話的權利,就不用看別人的眼色,幹我們想幹的事情。”
“別人會不會說我們是土匪?”史岳峰遲疑地說。
“開始會的,那我們就做土匪,但是不做禍害人的土匪。歷史從來就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奉天的張大帥開始就是土匪,現在還有人敢叫他土匪麽?小子,有沒有勇氣做土匪?”
“要是做這樣的土匪,我幹。”史岳峰被公子乾的話說服了,鼓舞了,渾身感覺熱烘烘地,好像有一股氣流從腳底下往上升,燒得他全身都燥熱,臉也漲紅了。公子乾的話讓他感覺到,不僅是複仇的願望有了實現的可能,還使他看到了未來,看到了希望。
“我知道你會幹的。看!過了那道嶺就到家了。”公子乾用手指着前面那處蒼郁的大山,臉上放着紅光,此刻的他不像六十多歲的老人,倒像是指點江山的将軍。
史岳峰也跟着激動起來,他心中澎湃地熱血被公子乾徹底點燃了,從此他不再是個孤兒,而是個有家的人了,他不但要報父母之仇,還要幹一番事業,成為刺向黑暗世界的利劍,這是他過去沒有想過的。生活是最好的老師,苦難是最好的書本,它會讓你瞬間覺悟起來,脫胎換骨地變成另外一個人。
“難怪師傅會讓你做當家的,原來師傅早就看好了你。”聽到這,熊冠來忍不住打斷了史岳峰的話,眼裏是掩飾不住地羨慕,但是沒有妒忌。
“我的優勢是讀過書,所以我告訴你多認字,多讀一些書,人的悟性都和讀書多少有關系。”史岳峰說,他的确在許多方面關愛這個小師弟,因此希望他的能力快速地增長,但是他有時候不能不感覺失望。熊冠來聽書的熱情很高,看書學文化就很差了,屬于思想很懶地那種人。如此的天性想快速進步是很難的。“前面就是飛虎山了,到了寨子裏多注意我的眼神,刁德勝這個人是個老江湖。”
“知道,我看他一定不敢和官家放對。”熊冠來說。
史岳峰沒有接話,他知道熊冠來的判斷是對的,但是史岳峰知道,有時候形勢比人強,願意不願意不由得刁德勝自己。
就在史岳峰和熊冠來談論刁德勝的時候,飛虎山上已經雞飛狗叫了,一臉氣急敗壞地刁德勝正在怒斥錢維民。
“都是你他媽的吃冷飯出的馊主意,要和官家來真的,這下可好,老子的帖子發下去了,結果一個掌盤子的也沒有來,來到飛虎山的管事的都是點卯的。我就知道,這些狗娘養的,巴不得飛虎山倒黴,他們好趁機坐大。”
刁得勝一臉鐵青地吼叫着,嘴裏的吐抹星子四處亂飛,眼睛青紫青紫地,就像是餓急了的鯊魚。原來他聽從了錢維民的分析後,準備和官軍作對,就把帖子發了下去。誰知道過去對他唯唯諾諾地绺子,這一次不知道吃了什麽藥了,集體來了個陽奉陰違,當家的一個沒有到,派來的代表對他提出的作戰方案,一個個不置可否。既不說贊成,也不說反對,還不提出具體地作戰方法,明擺着是來應付差事。
事情照這樣發展下去,仗一旦打起來,那就很可能是他一家抵抗官軍了。但是刁德勝比誰都清楚,憑他一個山寨的力量,要想抗住占旭剛的兩個連官軍,無疑是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因此他能不急?所以就把火撒在了出主意地錢維民身上。
錢維民則用苦瓜臉面對着刁德勝,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肚子裏的火其實比刁得勝還盛,可是牙掉了只能往肚子裏咽,誰讓他不是大當家的?二把手的位子決定了,山寨遇到尴尬地事情他只能是受氣包,只能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後。
錢維民很想說,老子的主意沒有錯,聯合抵抗官家是唯一的出路,否則就是被官家各個擊破,只不過平谷這些绺子當家人都是屬老鼠的,鼠目寸光,素質太差。盡管他們長着牛一樣大的眼睛,看見的卻是眼皮底下的一點東西,都他媽的該殺。但是他沒有這樣說,因為他知道說了這些廢話也沒有用,因為刁得勝自身的素質比他們強不了多少。他能夠做的,就是哭喪着臉,聽憑刁得勝叱罵,等他罵夠了,他再拿出主意來。
“你他媽的到是放個屁呀!難道你要看着老子的山寨被官家剿滅?”刁得勝并沒有罵多久,又開始讨主意了。他知道老天爺給他的時間不多了,要是還是沒有解決問題的辦法,說不定占旭剛的東北軍就要沖上山來幫他出主意了。
“當家的,發火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我仔細地想了想,現在的我們還有三條路可以走。”錢維民說到這打住了,臉色恢複了平靜和自信,既然刁得勝還是離不開他,他當然有權利賣關子了。
“快說,哪三條路?”刁得勝聽說還有這麽多的路可以走,剛才臉上的猴急不見了,顯出了急迫之色。內心膚淺地人就像貪吃的猴子,看見美食就會把一切災難都忘記了。
錢維民看見刁德勝這幅表情只能暗暗地嘆氣,心說他怎麽投靠了這麽一個主子?他哪裏佩做一個人,活活就是一只狼,毫無人性可言,難怪到了關鍵時刻會衆叛親離。就他這副德行,所有的人都可能背叛他。“上策是撤退,把空寨子讓給占旭剛,中策是投降官家,說明襲擊日本人不是我們幹的,下策是繼續抵抗,玉石俱焚。”
“抵抗?玉石俱焚?不!老子不做這賠本地買賣。”刁得勝立刻搖起了碩大地頭顱,堅決地否定了下策。在他看來做绺子的,拼光了實力就等于自殺。他能混到今天,那是靠拼命換來的,好容易過上幾天舒服地日子,怎麽會幹這樣的傻事?
至于中策也不行。不說占旭剛肯不肯收容他,就是肯也不會把他當盤菜,說一定哪一天就會翻出他的舊賬,只怕到時候腦袋還是要搬家。當年他可是殺了軍官才流落到江湖上的,對于一個敢于刺殺上級的土匪,哪個當官的不害怕,哪個當官的能夠信任他?這一條路決不能走。數來數去,還是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比較保險,此地不養爺自有養爺處。離開了平谷地區到別處開山立窖,雖然那樣做也有風險,但是比死守這裏強多了。想到這刁德勝一拍大腿大聲地說:“我看就是上策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你覺得如何?”
“當家的說了算,你要是決定了,我就去通知弟兄們,要走就早走,免得夜長夢多。”錢維民早已經料到刁得勝會選擇第一條,所以才把它列為上策,面對這樣素質的主子,他能說什麽?
“好,告訴弟兄們,趕緊收拾,旁晚動身。”錢維民的“夜長夢多”提醒了他,從接到通牒到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萬一占旭剛提前發動攻擊就糟了。
當年刁得勝從軍隊中逃脫之後,遭受政府部門的不斷追殺,對于官家有着本能的恐懼。這種恐懼使他面對官家的軍隊心态有些扭曲,因此一想到和官家對敵他的神經就拘攣,遠而避之自然就成了不二的選擇。
看見錢維民走出屋子,他也緊張地忙活起來,從炕洞裏拽出一只鐵箱子,那裏放着的東西是金條,是山寨的全部積蓄。但是沒有等他想好如何處理鐵箱子,門口就傳來急劇地腳步聲,刁德勝慌忙地用衣服把鐵箱子蒙上,顯然是不想讓來人看見。
此刻一個個子高高地土匪出現在門口,臉上淌着汗珠,大槍提在手裏,說話磕磕巴巴地。“當……當家的,大……大事不好,東北軍上山了?”
“什麽?”刁得勝臉色灰白地吓人,像抓小雞似的揪住了對方的領子。“你他媽的要是謊報軍情,老子揭了你的皮。”
“沒……沒有啊!在……在後山,我親眼看見的。”高個子土匪幾乎喘不過氣來,但是還是把意思說清了。
刁得勝立刻像是驚了槍的兔子,目光直直地,呆愣着松開了手,身子一動不動了,腦子裏翻來覆去地在想:占旭剛為什麽提前行動?難道他洞悉了飛虎山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