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機甲傀儡
長泰峰上, 幾位峰主皆已到齊。昨夜劍門遇險,擒獲機甲傀儡數名。
小蒼峰峰主愁眉緊鎖,擺弄着桌上的機甲部件:“都是些普通的煉材, 如何能制成洞虛期機甲人?”
萬般修途,機甲一道最為燒錢。越是威力強大的機甲,越需要珍稀制材, 若沒點家底,根本無力證道。因而天下之大,以機甲之術聞名的宗門也僅僅只熬出了天絕閣一宗。
此前沉陵曾提起過煉心宗傀儡之術,但常閑真人仍覺疑惑:“若說是傀儡之術, 也需要借助肉身,這堆破銅爛鐵如何成形?”
臨初掌門看了眼座上疑似神游在外的沉陵,咳了咳:“聽聞數百年前,煉心宗以活人煉術,先制成半傀儡,再一一斷去骨肉, 以機括代替,這樣制成的傀儡就能不生不死, 時效更長。”
常閑真人聽得直皺眉頭,當年覆滅截川之時, 她正在閉關穩固境界, 因而對此事知曉并不多。如今從臨初口中聽來細節, 心道如此殘忍手段, 難怪引衆宗門聲讨。
傀儡師原屬鬼修一支,通過煉制死屍, 來制作傀儡仆役。這些傀儡大多力大無窮,并且傀儡師道行越深, 所煉制的傀儡修為境界便越高。能操控這麽多洞虛期傀儡,背後之人必定實力非凡。
“他們昨夜上山,來勢洶洶,最終卻被我們盡數擒拿,倒像是做了無用功。”翠竹峰烏虛長老今日也到場了,他眉發皆白,顯出幾分老态,然而神色平靜,仿佛沒有因為昨夜的受襲而煩憂。
臨初接道:“反而打草驚蛇,不是明智之舉。”
烏虛長老點點頭:“這便是我的困惑之處。”
對方大張旗鼓地上山來,結果全軍覆沒,除卻給劍門制造了一些混亂外,并沒有獲得任何好處。
常閑真人道:“興許幕後之人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我們,這才功虧一篑。”
臨初無奈搖頭:“他既能制出這麽多高境界傀儡,若是小心籌謀,未必不能重創劍門。昨夜之舉,實在令人費解。而且……前日天塹地牢內也出了事。”他看了眼沉陵,“那只虎妖被救走了。不過沒有弟子傷亡,牢內一衆罪囚也未發覺異常。”
烏虛長老道:“天塹是劍門禁地,守衛森嚴,罪囚怎麽可能逃出去?”
前幾日議事,烏虛并未到場,但臨初和常閑都是在場的,聞言一個低頭看地,一個側首撩發——尊君親口交待要多加照料的虎妖逃了,劫妖者還能不驚動崖底妖獸,若說其中沒有貓膩,咳,他們還是不細想下去了。
“罪囚逃走這麽大的事,為何今日才提起?”烏虛長老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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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初嘆了口氣:“那虎妖也沒犯什麽重罪,相比之下,還是機甲傀儡之事更要緊。”
烏虛長老道:“你怎麽斷定兩件事沒有關聯?”
臨初語重心長道:“此事還是交由師叔定奪。”
“雲郎被劫一事,我已聽說了。”烏虛長老道,“如何處置虎妖,但憑沉陵決定就是。只是虎妖劫持雲郎為的是長青松木,說不定那群機甲傀儡也是為了寶物而來。人妖雖隔兩界,但只要目的相同,勾結行事也不無可能。”
臨初心道,虎妖有沒有和傀儡師勾結他不清楚,但是和自家尊君有貓膩卻是擺在眼前的事實。他雖為劍門掌門,但也沒有立場去質疑沉陵的決定。
世人皆道長青松木是劍門寶物,誰又能知道,那曾是沉陵私物,只因他是劍門中人,寶物便挂在了劍門名下。如此千年,長青松木便成了劍門至寶,保管在前任掌門處。當臨初從先師手中接過長青松木的那一刻,它便成了整個禦道劍門之物。
劍門弟子正式拜入峰主門下,便會經長青松木滌筋洗骨一日,改善資質,此後修為進境遠勝過往。劍門雖有沉陵支撐,但若是沒有這些出色的年輕弟子,也未必能長年位居各宗門之首。
它已然成了劍門的一部分,虎妖要奪,臨初必然不讓;但若是沉陵打算放虎歸山,臨初也不會反對。
可惜烏虛長年窩在翠竹峰上修行,兩耳不聞窗外事,臨初只能朝他使了個眼色,而後對沉陵道:“傀儡夜入門內,不知師叔有何看法?”
沉陵端坐在左下首位席,眼神投向某處,似乎是在沉思。
三位峰主看着他,不自覺安靜了下來。禦道劍門開山立宗已有千年,幾經風浪,但只要沉陵在一日,劍門便永遠都不會倒下;想要挑釁劍門,必然要先問過沉陵手中的劍。他就仿佛是一塊不可撼動的石碑,護持着宗門。
天道之下,規則由強者定。
劍門已經許久不曾出現過敵人了,很多時候,他們只需潛心修煉,在各自峰上心無旁骛,教導弟子,鑽研劍道。世人常說劍門除卻沉陵,其餘三位峰主修為亦是上乘,門內弟子俱是英才,卻不知道,他們的修行,不過是沉陵庇護下的諸多結果之一罷了。
遭逢小劫,衆峰主下意識地詢問沉陵的看法。
而沉陵端坐于席上,許久都沒有回應。
三位峰主見他面色凝重,連帶着也緊張起來,莫非傀儡之事,連沉陵都覺得棘手?
“夫君,我起床啦。”
“今天天氣真好呀。”
“夫君,聽說昨晚有惡徒夜襲,那我今日還能去渺渺峰找鐘異之玩嗎?”
自從掌握神識傳訊這項技能,劍道尊君從此脫離冥想,滿腦子都是小道侶的聲音。好不容易哄完道侶,将狼妖一事揭過,雲郎便開始時不時傳來幾句話,同他閑聊。白日裏的蒼狼大王大抵是和那只剛開神智的桃妖待久了,說話時的語氣也被帶出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劍門近日事務繁多,你那位新朋友估計現下在忙。”沉陵道。
這樣的答複讓雲郎小小失落了一陣,但他很快又恢複過來:“那我就同小桃繡會兒花吧。”
“……”
繡花。
眼前仿佛看到一頭灰白色大狼趴在地上,前爪優雅勾線的畫面,沉陵溫和道:“你喜歡便好。”
雲郎又問:“夫君,你在何處?”
沉陵:“長泰峰。”
雲郎支吾了會兒,又問:“幾時回來?”
沉陵:“很快。”
雲郎高興地叫了聲:“那我去渺渺峰給你捉只兔子吧?”
沉陵:“……”
渺渺峰,又是渺渺峰。沉陵下意識地想起那名普通弟子,臉色略沉。
“我日日待在峰上,太無聊了。”雲郎嘆了口氣,“可惜夫君你輩分太高,我想同弟子做朋友,都顯得不夠持重。只能看看風景,打打野味了。”
沉陵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罷了,本是只無拘無束的狼崽子,日日守在峰上,也确實可憐憋悶了些:“想去便去吧。等我這邊結束,就帶你一起回峰。”
臨初掌門和常閑真人面面相觑,靜坐着等待回話,就連烏虛也專注看着沉陵。
沉陵心神收斂,暫時将注意力從道侶身上移開,就發現殿內衆人正專注地望着自己。他看向臨初,依稀記得那窩兔子似乎受初若水庇護,不過若是他出言要去,應當不會有什麽問題。
臨初掌門莫名覺得背後發涼:“師叔?”
沉陵面色不變,站起身走到一具散架的機甲傀儡前。
傀儡已經不成人形,只餘下破碎的上半身,和一些殘肢碎片。
常閑真人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見它們并非活物,所以下手重了些。”
重了些?臨初掌門嘴角微抽——當胸洞穿,頭顱也被削去一半。若是人軀,怕是慘不忍睹。
沉陵取過機甲,兩指微彎,戳入機甲後頸處,挑出了一顆金屬圓球。
常閑真人一愣:“這是何物?”
臨初掌門也湊近審視。
沉陵便将東西遞了過去:“機甲傀儡本為死物,不能以傷口定論。縱然心顱皆毀,亦能複生。”
臨初用手指掂了掂圓球。
沉陵道:“我捉住了一名傀儡師,他已自毀而亡。不過臨死前,我探知到一個消息。”
他看着臨初手中的圓球,緩緩道:“唯有毀去傀儡中樞,才能徹底切斷傀儡師與機甲傀儡間的聯系。”
臨初臉色一變,使力将圓球捏碎,頓時一股惡臭直沖進口鼻。他定睛一看,看到圓球內部竟包裹着一團腐肉。
“這、這是……”
烏虛長老沉聲道:“修士丹田。”
沉陵轉頭看向他,道:“确實如此。”
臨初又仔仔細細審視了一番,最後驚怒道:“機甲傀儡,原來這便是機甲傀儡!”
雖鑄以機甲之軀,但驅使之道卻非機甲械術,而是傀儡控屍之法。這一團腐肉,便是明證。
“竟然用修士丹田煉制邪物!”
修道之人結金丹、化元嬰,都納于丹田紫府之內,是陰陽之會,呼吸之門。若是丹田被毀,輕則修為盡失,重則身死道消。聯想昨夜傀儡數量之多,實在令人心驚。
臨初掌門道:“這些傀儡各個都有洞虛期的境界,它們都是用誰的丹田血肉造成的?”
“洞虛期已是當世高手,若是失蹤或身隕,也應當傳出消息才對。”烏虛真人臉色也變得凝重。
然而并沒有。
別說沒有傳出哪方大能出事的消息,整個修行界都是一派祥和。在劍道尊君威嚴的護持下,衆人各修其道,互不越界,彼此維持着穩定的關系。
然而天地之大,修士之多,隐藏在暗處的眼睛不知凡幾。劍門雖為四門十三宗之首,但也無法擔保世間邪魔盡除,絕無藏垢。
沉陵道:“多想無益,門內堆積的傀儡‘屍’,還需盡早清理。”
烏虛真人沉思片刻,語氣冷了下來,道:“傀儡之事蹊跷,我們必然要仔細檢查,最大的可能就是将這些殘體收留在門內。但若是中樞不毀,這些殘體仍能為人操控,無異于養虎在側。對方随時可以再行發難,但第二次……必然不會像昨夜那樣不痛不癢。”
潛伏門內,伺機而動,最後才是一擊致命!
“我這就派弟子去銷毀餘下的機甲傀儡。”常閑真人反應過來,起身就要往小蒼峰趕去。烏虛長老也提出告辭。
剛步出殿門,就看到殿門前有個熟悉的人影在向內張望。常閑真人和烏虛長老紛紛愣住,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同樣的疑惑:這人怎麽會來?
沉陵的小道侶,瀾滄宗的美貌爐鼎,只在結親那一日出現在衆目睽睽之下,平日裏都被尊君小心翼翼的藏在淩道峰上,今日卻不請自來,堂而皇之地來到了長泰峰大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