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馴 野
◎“我不要複讀。”◎
許純說出那話的時候, 還沒想到秦銘已經受許麗珍建議，開始聯系校方為她做複讀的準備了。
從秦野單方面和她冷戰那天起，許純時時刻刻都在注意他的成績變化。
包括幫他摘錯題寫解析, 他的薄弱之處在哪裏, 每次模拟考大概在什麽分數線, 她都了如指掌。
在确定自己逼近滿分的成績趨于穩定後, 中考那天，她的發揮都是任由自己掌控的。
其實在考試前一晚，許純有猶豫過。
她在想，未來的高中三年, 如果和秦野只能在不同學校，一周只見一次，她能否适應得了。
想了許久, 許純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從五歲那年的遇見, 到第一次在秦野身上攫取到偏愛，那之後，她變得貪心，想要或者試圖希望能夠一直擁有少年的特殊對待。
她在秦野心裏是不一樣的，這是從小埋在許純心底的一份自認為的篤定。
因為這份篤定，她把自己的分數控制在了能和秦野差不離上一所高中的投檔線。
此時此刻，她不怕父母的責備，反而生出竊喜來。
許麗珍的氣話已經說盡, 她心累地捂着胸口倒靠在沙發上, 聲音聽上去很虛弱, “純純, 我跟你爸商量好了, 這次權當你是發揮失常，咱們本來年紀就比其他同學小，再讀一年初三沒有關系。”
微抿的唇角漸攏，許純臉上的表情一時有些僵硬，“媽媽——”
“你讓許純去複讀，那我成什麽了？”
少年忽然發話，打斷了許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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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麗珍啞言，倒是沒考慮到秦野的心理。
畢竟秦野能上普高，在他們心裏就已經是燒高香喊阿彌陀佛的程度了。
但許純不同，她是天之驕女，注定要上一中火箭班的孩子，眼下這點零落不堪的成績，不複讀哪行。
“秦野，純純不一樣。”許麗珍試圖寬慰自己兒子。
後者冷笑一聲，看了眼許純，“她他媽是長了兩個腦袋，還是三只手臂了，哪裏跟我不一樣。”
許麗珍聽不得他說這些歪理，态度擺的十分決絕，“你妹複讀關你什麽事，她這次沒考上一中，心裏難受着呢，你懂什麽？”
驀地，原本還脾氣暴躁的少年，忽然禁了言。
“我不難受的，媽媽。”
溫軟的聲線蓋過了一瞬的無聲，輕的像未落地的蒲公英，聽着卻是擲地有力的一句幫腔。
許麗珍不解地看向她，眼底猩紅，眼淚在裏頭打轉，“純純，複讀不丢臉的，你要不想在實中，媽媽幫你轉到其他中學也是可以的。”
許純搖頭，又說了一遍，“我不要。”
她在秦家住的這麽些年，從來沒有忤逆和背離過許麗珍的意思。
成績好，性格乖，這是她在這個家裏的固定标簽。
所以當許麗珍聽到許純再次拒絕她的提議時，她忽然覺得自己看不懂這個小孩了。
叛逆和不服從，那是秦野的象征，許麗珍為此頭疼，更不願意眼看着許純也逐漸走到這一步。
她收起平日的溫柔善解人意，一下變成不能忤逆她意思的□□母親，“純純，這一次我沒在跟你商量，媽媽再說一遍，去複讀，就這麽決定了。”
“媽媽——”
“不要再說了，你自己的成績應該是什麽水平你自己很清楚，媽媽只是希望你能正常發揮。”許麗珍說完這句，斜眼掃過秦野，語氣依然嚴肅，“秦野是秦野，你是你，不要讓媽媽失望好嗎？”
眼淚不争氣地掉了下來，許純深吸一口氣，上前兩步，小心翼翼地抓着許麗珍的衣角，說話忽地哽咽，“媽媽，我不想複讀，我真的不想複讀......”
許麗珍狠心地別開眼，不予理睬。
秦野上去拉開許純，但這丫頭倔着勁兒，死揪着許麗珍不松手。
聲淚俱下，她說話都顫得有些哆嗦，“我跟您保證，下次...下次絕對不會再有這樣的意外發生了。”
許麗珍越不理她，許純越是不肯放棄，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媽媽——”
梨花帶雨的小姑娘以前有多乖，現在就有多楚楚可憐地求着許麗珍，到底是當媽的，還是不忍心，她松口道：“你說你要跟媽媽保證什麽？”
“保證高中成績不落下，保證在普高超過那些重點的同學，保證高考——”
“媽媽知道你的實力。”許麗珍說這話的時候，又像是有意無意地朝秦野看了眼，“純純，雖然你是年齡小，但你得獨立起來，你知道嗎？”
許純聽聞事态有轉機，點頭如搗蒜，“我會的，我會獨立的，媽媽你相信我。”
“媽媽不是不信你，”許麗珍嘆了聲氣，多少有點後悔當初讓許純跳級之後，把她安排去了秦野的班上，自此，又讓她過分依賴這位吊兒郎當的哥哥。“媽媽是想讓你明白，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不應該被任何人影響，知道嗎？”
許純：“......”
這些道理許純都懂，只是哪怕這樣，她還是不想和秦野分開。
她一直當秦野是暗屬于她一個人的光，渴求的同時，也想要一路緊随。
今晚發生的事太多太亂，在明确許麗珍不會讓她去複讀的時候，許純疲累得一下倒睡在沙發上。
秦野攙起她的胳膊，正要把人背上樓，一旁的許麗珍陰嗖嗖地對自己兒子警告，“純純還小，不懂事，你剛跟着瞎添什麽亂，我警告你，以後不管在家還是在學校，你少去影響她。”
秦野痞裏痞氣地哼笑一聲，他話只聽了一半，已經不耐煩了，“怎麽什麽破爛事兒都要把鍋往我頭上扣，有完沒完。”
“你小子——”
“考差了就考差了，安慰兩句不就得了。”秦野說，“又他媽不是電腦程序，回回都得考一模一樣。”
許麗珍被他埋汰得無話可說，但又擔心吵醒許純，她揮出手正想打過去，秦野身手敏捷地一躲，抱着小睡的許純回了房間。
小姑娘睡得酣甜，被放倒在軟軟的被子上時，輕輕的嗯哼了一句。
秦野沒有馬上離開，而是難得有耐心地坐在床邊，百無聊賴地盯着她的睡顏。
剛剛哭過，眼睑下，兩條濕漉幹了的淚痕尤為明顯。
她臉蛋兒粉粉的，頰邊綴着一絲通透的紅暈，不知怎的，秦野看得格外細致。
由眼到唇，像漸變色一樣，還挺好看。
審視的距離莫名地拉了近，眼神下湊，少年盯着的地方全然只集中在那有些微幹的粉唇上。
他舔了舔自己的，好像也有點幹。
腦海裏忽然閃現過幾幀畫面，很快的，都是過去的記憶。
小升初的那年暑假，他和一群朋友在他房間看着不屬于他們那年紀該看的影片。
而後許純突然出現在門外，打了秦野一個措手不及。
不知道她瞧沒瞧見，但門關上後，裏面的朋友都在說羨慕秦野，能有個這麽靓的妹妹。
秦野沒附和，只是繼續看的時候，突然覺得畫面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想什麽呢？”一朋友杵了一把坐在旁邊的另一個男生。
那男生露出不正的笑，因為難為情，他不敢看秦野，委婉地說，“你妹這款肯定不錯。”
秦野二話不說，一腳踹了上去，“想你媽想呢，想到我妹頭上。”
男生挨了頓踢，表情老實了點，指着其他人栽贓道，“這些逼絕對也想了，別光踢我一個。”
秦野懶得理會，他捎了眼電腦屏幕，心思不知飛到哪裏去，而手掌心，汗黏膩得出奇。
回憶在腦海裏中停，那陣不自在又熟悉的黏糊感好似由腳底直竄而上。
秦野抵着鼻尖咳了咳，視線離開粉唇，忽然變得無處安放。
床上酣睡的人兒不知什麽時候睜了眼，她安靜地骨碌着睡眼，看秦野面紅耳赤的模樣，不忍笑出聲，“你很熱嗎？”
秦野：“......”
許純探起腦袋，手撐着床要坐起來，卻被秦野一手按了回去。
她睡得渾身滾燙，外露的肩也是如此，像碰到燙手山芋似的，手彈開的格外快。
“想幹嘛呢你？”
許純眨巴眼，看上去有些無辜，“渴了，想喝口水。”
“躺着別動。”少年扯着嗓子，像是不舒服地咳了咳，手指點着她命令道，“我...我下去給你拿。”
“不——”用字還沒脫出口，房門砰一聲關上。
秦野走的風風火火，留下許純一臉懵，她轉頭看了眼床頭櫃上安然放着的玻璃杯，不曉得他舍近求遠圖什麽。
更離譜的是，五分鐘後，阿姨端了杯溫開水進來，壓根不見秦野的身影。
阿姨走之前，想起什麽好笑的事來，“剛剛你哥火急火燎的下樓，我當什麽事，原來是你口渴了想喝水，我本來讓他帶上來，他急着跑廁所喊都喊不動。”
許純抿了口水，配合着笑了笑。
一想到以後還能和秦野繼續朝夕相處三年時光，溜入喉間的水就變得愈發清甜了。
許純想好了，等高中畢業，她要把所有埋藏在心裏的小秘密通通講給秦野聽。
開學前，她主動跟秦野說，要在新學校裝作不認識。
秦野沒過問原因，答應得果斷爽快，好似一樣稱了他的意。
因為普高的師資力量确實不如一中，而許純已經向許麗珍保證自己不會落下成績，還要趕超以前班上的同學，所以她必須加倍努力去學習，以至于期中前的那段時間，有關秦野的事她幾乎都是聽前後桌同學八卦聊起。
“秦野又換女朋友了，聽說還是高三的。”
“上次有人撞見他們在小樹林約會，烏漆嘛黑的，也不知道在幹嘛。”
“一看秦野就是個花花渣男，初吻初戀這種估計早沒了八百年了吧。”
啪——一聲。
許純手裏的自動鉛筆折了一處。
“造謠別人麻煩也有個度。”推開座椅，許純撈起那兩半兒殘骸，經過後門垃圾桶時，随手往裏一扔。
她還是聽不得別人诋毀秦野，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那些話屬實像花刺一般，穩紮在她心窩。
城南普高的教學樓一南一北都有廁所，靠近許純他們班的，在南邊。
走廊上，秦野剛洗完手出來。
看見許純，按照說好的，故作不熟識。
但是許純破了功，或者說想了解一些她剛聽說的事，所以在與他擦身走過的時候，一把拽住他手腕，然後用力往後一扯。
秦野意外地配合着駐停，勾勾唇。
這次許麗珍沒特意安排，結果兩人還是很巧地被分在一個班上。
從開學到現在，除了一樣和他們在同班的沈梁川，沒人知道兩人私下的關系。
今天算是許純頭一回正兒八經地在學校跟秦野“搭讪”。
秦野嘴角留笑，痞氣地挑眉，“怎麽了大學霸，找我有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