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把名字讓你。”◎
下午考完數學, 井豪庭來找許純對答案。
許純正在收拾書包，擺手說，“不對了。”
平時她也不怎麽喜歡對考題, 但班上很多同學都以她的答案為标準, 所以每次來找她, 她都不好意思拒絕。
今天托中考的福, 她難得可以任性地說“對了也沒用”這樣不負責任的話。
雖然她自己不對，但耳朵邊依然充斥着ABC，這題選什麽，那題選什麽的聲音。
連一向對學習不感冒的沈梁川都拉着秦野一道題一道題地對過去。
秦野其實興致一般, 但他今天裝書裝得比較慢，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沈梁川說着選擇題和後面計算題的答案。
許純沒催他，因為許麗珍剛在群裏發消息說自己堵車了, 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
上午秦野說的那句“好好考”，讓她整一天的心情都雀躍到飛上了天。
她坐在課桌上, 書包挂在胸前，小腿離地，前後自在地擺，邊聽他說答案，邊在嘴裏默念過一遍，然後若有所思地估算起分數。
“噠——”一聲。
秦野卷起草稿本，在她額頭輕輕一敲，“走啊, 還在這兒蕩什麽秋千。”
“你才蕩秋千。”許純摸摸額頭, 從桌上跳下來, 跟在秦野屁股後頭。
少年健步如飛, 許純小跑才能跟緊。
這會兒結束考試的考生正一蜂擁全擠在教學樓外, 有實中的，還有外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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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海茫茫，秦野的身高雖然高出衆人一頭，但架不住人潮擁擠和許純瘦弱的骨架，随随便便就被這波人浪給差點沖散。
許純個子不算矮，趁還看得見他背影，她踮着腳用力拍了下他肩膀，少年似乎沒想到湧動的人流會如此驚人。
他回過頭，擰着眉，腳步随之停下。
手伸過去，看準目标，一把拎起許純的校服領子，将人往自己身邊領。
他的動作稱不上溫柔，甚至還有些粗暴。
許純本想壯着膽子嗆他一句，正要開口，掌心裏突然傳來一陣溫熱。
心跳咯噔一下，許純眨眨眼，有點懵。
少年的手掌很大，和小時候緊握她時的觸感不同，是有力且帶着這個年紀獨有的固執和堅韌。
指尖揪緊，風溜進一絲，許純的掌心起了薄薄的一層汗。
她緊跟在秦野身邊，穿過人來人往，世界好像世界只剩下他和她，就這麽一直走下去。
校門外，行道樹旁，人群少了，秦野自然而然地松了手。
許純低眸，看了眼那只落空的手，又迅速擡起頭，掩飾掉失落的情緒。
“秦野。”許純拍了拍他。
“嗯。”秦野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日落黃昏，橙暈染在他身後，金黃的光像粼粼波光，将少年的三庭五眼一點點柔化。
許純看迷了眼，恍惚之下，話裏帶着幾分扭捏，“等明天這時候，我們就畢業了。”
“嗯。”少年淡淡應着。
“那個...”有了剛剛的牽手，腦海裏跳出的畫面愈發大膽起來，許純空咽着，指尖不由地揉了緊，“抱一——”
微顫的話音還撚在舌尖，一抹泛光的影子突然壓下，一個堅實的擁抱将她圍了住。
黑睫輕眨，兩手僵硬地垂在腿邊，許純愣了一瞬，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這個擁抱的緊密和真實性。
少年高出她一頭，下颚緊抵着她的肩，他低笑，“可算他媽的畢業了。”
話落的同時，許純好似察覺到他手臂在緊緊地收力，不過一秒，秦野整個人退後兩步，将擁抱一并收回。
許純愣在那兒，沒回過神，直至刺耳的鳴笛沖破耳膜，眼神流轉了幾秒，她看到秦野先行上了許麗珍的車。
路上，許麗珍閉口不提今天考試的事。她是提前做過模範家長功課的，越是中考高考那幾天，就越是別提考試怎麽樣的話題。
“今晚想吃什麽？”許麗珍停下等紅燈，轉頭問後座的倆小孩。
後車廂安靜，沒人說話。
一個目光游離在窗外，另一個心事重重地低着頭。
許麗珍第一次感知到兩個人的氣壓好像不對勁，她看了眼秦野，又看向許純，“純純，是太累了嗎？”
聞言，游離窗外風景的少年轉過頭，在許純耳廓邊打了個響指，“睡美人啊你。”
許純被他吓到，倏地擡頭。
她下意識伸手想打他，手懸在空中，在某個瞬間，又突然意識到這動作的親昵，于是尴尬地重新垂落下去。
許麗珍看着全程，樂得呵呵笑，“純純，別理你哥，當他誇你長得美就是了。”
秦野：“......”
許純：“......”
被許麗珍這麽一說，許純轉念想想，好像也對，她驀地心上一動，忘了要抑制行為。
忽然側身湊近，頭低得歪歪的，從下至上的角度盯着秦野看，“你在誇我嗎？”
秦野：“......”
一直到回家，許純都好似揪到他小辮子似的，對其進行逼供。
“秦野，你是在誇我嗎？”
少年腳步不停，終于聽煩了，然後不耐煩地向她抛下一句，“許純，差不多得了。”
許純步履放慢，默默瞅着前面又走快的身影，心想，今天的确收獲滿滿，所以讓她這會兒都有些飄飄然了。
從上午的破冰到索要擁抱，現在還那麽質問他。
以秦野的脾性，哪裏會告訴她。
“開個玩笑嘛。”空氣靜置片刻，許純微微笑，故意說得坦蕩輕松。
她上前拍了拍秦野，語調聽着特別無所謂，“明天也加油啊！”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小跑上樓。
房門關上，許純背靠在後面，唇瓣緊咬，有了些微濕潤的紫紅色。
中考兩天就結束。
等成績的那段日子，許麗珍接到了學校領導打來的好幾個慰問電話。
大多都是詢問許純對答案對的結果如何，預測出多少分來。
許麗珍把這些話轉述給許純幾次，但每次她就是避而不答。
成績出來的那晚，秦野沒在家呆着，和沈梁川去了網吧。
到點出成績那會兒，沈梁川游戲打到一半，突然看到秦野的賬號挂機了，“你他媽怎麽掉線了？”
他轉頭看過去，發現那位爺的電腦界面不知何時跳轉到了查詢考分的網址。
“卧槽，你不是吧！”沈梁川擱下耳機，身體湊過去，想順便八卦一眼這爺好好學習了大半年，最後去了哪兒。
結果發現頁面跳出來的名字壓根不是他。
“你在查你妹啊。”沈梁川拍了下他肩，哼哼唧唧，“看不出你這當哥的，這麽操心她成績呢。”
秦野刷新界面，沒搭理他，而且又輸了一遍同樣的準考證號。
沈梁川笑他，“是不是被你妹的實力給驚呆了，不是我說，她那成績不查也知道，肯定他媽的直接預定一中火箭班了啊，這次她離滿分差幾分啊？”
沈梁川剛把眼貼到屏幕前，秦野一下從座椅上起身，下一秒，人已經飛奔出網吧直接走了。
“卧槽，你他媽留我一個人在這兒過夜啊。”
吐槽的話頭還沒說完，網吧外面已經不見他人影。
秦野打車趕到家，門一開，許麗珍頂破喉嚨的訓斥聲不絕于耳。
除此之外，便是許純沉默站在客廳低頭不語的樣子。
“你在搞什麽呢純純，這是你作為尖子生該考出來的成績嗎？”
“學校老師，我們家長，都對你抱了多大的希望，你就這麽發揮給我們看嗎？”
許麗珍邊說邊捂着胸口，這會兒她氣悶得快要喘不上來勁兒。
成績公開的第一時間，班主任老王就立馬幫忙查了許純的成績。
他們每個人對她上一中火箭班那都是懷着信誓旦旦不在話下的期待的，所以當許純這零落不堪的分數映入校領導眼簾的剎那，大家完全是傻了眼了。
這分數別說火箭班，就是一中的普通班，她都夠不上。
許麗珍因為絲毫不擔心許純成績，所以在家先幫秦野查的分數，就在她欣慰秦野這孩子能夠上普高分數線的同時，學校那邊打來電話，告訴她許純的分數也就比秦野高了20分。
那個當下，許麗珍差點沒昏倒在地。
她怎麽也想不到，一個年年蟬聯年級第一的好學生，會因為一次中考，失利成這副模樣。
眼角的淚已經不知流過多少回了，許麗珍抹去了又不自禁地掉下來，她緩和了情緒，好好地問許純，“純純，告訴媽媽，這是你正常發揮嗎？”
許純頭低垂，撥弄着手指，默不作聲。
其實從成績出來到許麗珍一遍遍的教訓，她都是左耳聽了右耳再放出去。
因為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上一中的火箭班。
餘光掃視着地面，不知何時，許純瞥見了一雙眼熟的紅色籃球鞋。
秦野回來了，甚至沒來得及換鞋。
一直低着的頭終于擡起，許純面色平靜，沒有一點被訓斥過後的反省成分在。
微揚起的下颚線，還有她眼裏暗藏起的得逞，都盡收在秦野的眼皮子底下。
他突然很想笑，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慢慢地向她走近。
“行啊，許純。”秦野很淡的一聲笑，“要不我把名字讓你，改明兒你叫許野算了。”
要是平時，許純聽到這話翻他兩眼也就過了，但是今晚，其實她心情還不錯。
因為她說過會和他一起的話，眼下算是能作數了。
笑弧在她唇邊一點一點地蕩漾開，在許麗珍看不見的視野，許純踮起腳，跟湊到他耳畔。
像在風中搖曳的風鈴，她的聲音夾着戲谑，但秦野聽來，竟意外好聽。
她笑說，“我們，好像又要一起上下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