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秘書頓時汗如雨下, 結結巴巴:“您、您說溪少爺嗎?應該、應該在家呆着吧,節目播出後他就一、一直宅着……”
謝虞川面沉如水,“那張九厘呢?”
“……師、師父他去外聯招待了, 交代我來陪您開預會, 時間也差不多了,您、您看……”
連謊都撒不好。
這種需要張大秘發揮長袖善舞絕招的時刻, 他不出現,去個屁的外聯。
謝虞川心裏已有極不好的猜測。
他面若凜冬寒霜, 腳下步子飛快朝外去,“備車, 打給張九厘, 告訴他,他可以另謀高就了。”
“啊?”
秘書一下子就慌了, 師父要是被開了,自己估計也不能繼續幹了吧, 一個月房貸一萬二去哪裏掙,剛訂婚沒多久呢失業了老婆也得飛啊…………啊不對這會兒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股東會預會馬上就要開了, 所有提案都得在這會兒預先提交, 謝總這會兒往外是要鬧哪樣啊!
秘書立即叫來負責會務的同事,讓對方找個電腦壞了、投影儀卡了之類的理由延遲會議, 同時又通過內線把一輛越野車調出地下車庫, 做完這些, 居然還能跟着謝虞川擠進電梯。
進電梯, 他便第一時間拿出手機給張九厘撥電話。
撥、撥不通。
秘書心如死灰:“謝總, 聯系不上,沒信號。”
專用電梯随時信號滿格, 他說的沒信號的,是另一邊。
電梯門在此時打開,停車場內,一輛黑色G65已經橫停在電梯口,供謝虞川使用。
謝虞川頭也不回,大跨步走進去。
他身材高大,有近一米九,經常鍛煉,與這樣的重型車比起來并不會顯得瘦弱,反而很是合稱。
西裝解開,外套被扔到副駕,襯衫袖子撸到小臂上,肌肉緊實,握着方向盤時有種充滿力量的贲張。
秘書跟着上車,看着他一腳油門轟下去, SUV如離弦利箭一般駛了出去。
好像根本不需要确認,心裏已經有了目的地。
秘書閉嘴收回目光,垂死掙紮着繼續狂撥張九厘的電話。
“您的電話剛才好像響了,”徐曉亦看着不遠處樹林裏提着褲子狂奔回來嘴裏念叨着“有蛇有蛇一定有蛇”的男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原來謝氏那麽大個集團的精英骨幹是這副德行的嗎。
張九厘捂着自己褲腰帶,“什麽電話,別不是露餡了吧。”
“是個短號,”徐曉亦也只是瞄了一眼,這裏信號很差,上面只有顯示了一個未接號碼,“應該是您同事的工作電話吧。”
一聽是短號張九厘就更不想接了,工作的事情哪裏有這邊重要,他擺手,“随便随便,再打再說。”
靠着車頭拆了個壓縮餅幹吃,他扭頭問帶來的一堆打手們:“你們怎麽說,要不要輪流睡會兒,都蹲點超過四十八小時了。”
打手們紛紛表示自己受過訓練是專業的,更重要的是不盯緊點出了事他們可能要改行去街口發傳單當健身教練。
“倒也不用那麽緊張,”張九厘安慰他們,“溪溪出不了大事。”
這安慰太不合實際,幾人幹笑一聲,無法下咽。
徐曉亦瑟瑟發抖:“可是您也說了,都超過四十八小時了,裏面會不會……要不我們還是進去救他吧。”
張九厘倒是也想,打一開始他就不想上這條賊船,可林溪叮囑他說的話仍猶在耳,他猶豫片刻,還是搖頭。
“除非他發了信號,不然我們不進去——對了,你确定你是裝好了軟件吧,別守錯了地方。”
“不會,”徐曉亦搖頭,他确定,軟件顯示慕雲嘉最後出現的地方就是這裏。
這是城市東郊的保護公園,說是公園,實際是一大片林子,平素人跡罕至,只有附近村莊村民偶爾來砍柴,因此可以稱得上是很隐蔽的所在。
眼下正值暮春,林子裏有蛇蟲鼠蟻和各種小動物,一般人真不來,來這兒的,說心裏沒鬼都沒人信。
他們的車藏在古木之下,而八百米開外的地方,在樹木層層掩映下,一棟高大房屋露出一點蹤跡。
慕雲嘉的信號就是消失在那裏。
徐曉亦還能回憶起那一天,自己突然接到林溪的邀約。
林溪的要求莫名其妙,叫他給慕雲嘉的手機裝監視軟件,他根本不想理的,可林溪卻說,能回報他一部古偶。
…………真的就是印證了那句“可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他按照林溪的吩咐去做了,并去到說好的餐廳,見了張九厘,說明情況,讓其備足人手,來了這裏。
他其實滿腦子都是問號:林溪到底在做什麽、他們又在等什麽,連他都能從新聞裏知道謝氏正在權力變動的關鍵時期,這種時候張九厘為什麽會親自過來守着。
但沒人會回答他,他也不敢問。
一通胡思亂想之後,難熬的等待還得繼續,不知過了多久後,他們看見遠方房子前有了一點動靜。
有一輛車停下,三個人依次下車。
隔太遠,看不清長相。
但身邊張九厘的呼吸陡然急促了。
“那是……?”徐曉亦扭頭。
張九厘的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他罵了一句“王八羔子”。
他一直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擺爛表情,到此刻忽然如此,叫同行幾人都是一凜,紛紛握緊了裝備,做好了跟上去的準備。
然而張九厘沉思片刻,竟還是一咬牙,讓他們等等。
“林溪不是什麽溫室裏長大的花朵,這種豢養金絲雀的強制手段就算踮起腳也夠不上他,”張九厘冷靜的說,“既然他沒有發信,那我們可以再往下釣一釣,他不會有危險的,要說危險,更應該擔心……”
“擔心什麽?”
“擔心他動起手來沒個譜,場面太過難看,我們會很難收——”話說一半,張九厘忽然意識到什麽,話語戛然而止,表情有一瞬空白。
他僵硬着脖子,像什麽重度落枕患者似的把半邊身體擰過去,果然,看見了他上司那張陰雲密布的英俊面龐。
昏暗夜色裏,深刻的五官讓謝虞川看起來好似一尊發怒的天神塑像,森寒而冷冽。
張九厘以為他會斥責自己,也做好了被罵的狗血淋頭的準備。
但他沒有。
他只是問:“如果是你自己的孩子,你會配合他這麽做嗎?”
張九厘怔住。
謝虞川挪開目光,他掃過一行精悍備戰的保镖,沉聲道:
“都跟我走。”
陷落黑暗的第四十九個鐘頭,林溪用指甲在手臂內側劃出一道血痕。
他被拖行進了這間屋子裏,扔進了冷水池中,對方畏懼他的兇性,沒敢上手,就退了出去。
他嗆了幾口水,爬了上來。
腳後跟和腿部破了皮,傳來痛意,身上的外傷無人處理,泡過冷水後,傷口泛白。
但都是皮肉傷,林溪不覺得要緊。
相較之下,那些被注射進身體的針劑反倒更顯出存在感。
在數年的治療中,他早對大部分精神類藥物有了抗性,因此并沒因幾劑針劑而陷入軟弱境地,但此時這些藥劑和黑暗、血腥聯系在了一起,他也很難說自己會發生什麽變化。
經歷永遠刻于腦海,無論想不想忘。
頭腦昏沉,林溪擡起手指,輕輕按住臉頰,他的牙齒後側用非常細小的線綁了一只極其袖珍的電子警報器。
那一周,他并不是練琴睡大覺那麽簡單。
然而也僅停頓了片刻,他放下了手。
閉上眼睛,林溪靜靜倚靠在冰冷的牆面休息着,讓自己恢複和保存體力。
過了不知道多久,林溪耳朵輕動,聽見了外面的聲音。
是看守他的人在交談。
“……客人已經到了,我們需要帶他去。”
“什麽,你們還沒做清理?不是吩咐過了嘛。”
“那麽兇,誰敢,”有人嘀咕抱怨。
來人煩躁的罵了一句,說:“算了算了,兩天沒吃東西,也算幹淨,開門,帶人。”
于是門被打開。
适應了黑暗的眼睛,乍見燈光,會覺得十分刺眼,那三個模糊的人出現,身影在林溪的瞳仁裏晃。
對視一眼,他們惡聲惡氣的發出警告:“不許亂動,不許反抗,否則給你好看。”
他們用鑰匙打開了手铐,卻又加了一圈結實的麻繩,擰着林溪的胳膊,将他帶出去。
走過長長的走廊。
進入一間富麗堂皇的廳堂。
巴洛克風格設計,頭頂是五彩斑斓的玻璃,肉眼可見的所有地方都畫上了油畫,上身赤:裸的人被絞死在神架上,禿鹫落在地面,分食人的軀體。
三個臃腫醜陋的男人,坐在一張長條餐桌的兩側。
葉玉茗已經躺在了上面,雙目空洞的望着頭頂的玻璃。
“怎麽捆這麽死,”一個人警惕的問送餐者,“不會是還沒馴過的吧。”
送餐者搖頭。
“但已經打了好幾針了,沒什麽力氣,先生說,兩道不同口味的菜,會更美味。”
那人略一頓,覺得頗有道理。
送餐者伸手,掰着少年的下巴,将他的正臉露出來。
人已昏迷,雙眼緊閉,額上有傷,但不掩眉宇間的清俊。
三人呼吸一頓,緊接着是更粗重的喘息。
“這是挺火的一個小藝人吧,”他們渾濁的眼瞳裏露出光,“謝大這次又搞來了好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