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也想發歌?那還不簡單,我回頭給你要個推薦碼,你就在我那網站上發就成,錄音棚都是現成的呢。”
馮胖子坐在店鋪門口曬太陽,翹着二郎腿,腳邊窩着只三花貓,惬意慵懶的表情與認真請教的林溪形成鮮明對比。
林溪:“會有很多人聽見對嗎?”
馮胖猶豫:“流量是吧,這個嘛,新人的流量确實不大——”
“何止不大,”一道大嗓門嚷起來,“就他發歌那破平臺,日活都沒過百吧,你上這平臺發歌,保管領教到無人區三字的寫法。”
馮胖被這貨吓一 跳,罵:“姓趙的,怎麽哪都有你,我倆說話有你什麽事了。”
趙充是剛到,提着一個公文包,頭發抹的锃亮,“嘴長我身上,你管呢。就你那破平臺,一小圈子自嗨,用戶都是一幫四五十歲的怪咖,還好意思介紹給人家。”
“林溪,我給你說,你要想被人聽見,就不能學他樣。”
“少聽他胡說,咱寫歌又不是為了刷人頭,口水歌還到處放呢,你難道——”
“要,”林溪果決的說。
“……???”
“要被很多人聽到,大街小巷、地鐵公交都在播放我的聲音,我想要這個。”
馮胖瞪大眼,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趙充哈哈大笑。
他擡指點了點林溪,滿臉都是戲谑,“原來想出道啊。”
出道?林溪若有所思。
馮胖卻陡然暴怒:“出什麽出,姓趙的我就知道你來沒好事,快給我滾!”
趙充難得掰回一局,得意:“哈哈哈急了不是!”
馮胖當真起身,要踹他。
兩人一進一躲,沒想到腳下剛好踩上了三花貓的尾巴,三花原地炸起,狠狠來了一爪子。
趙充長嗷一聲,慘叫沖破了天際。
林溪:“…………”
貓比人金貴,馮胖第一時間帶了三花去寵物醫院,沒有要搭理趙充的意思。
林溪只好把他帶進自己閣樓,幫他找外傷藥膏。好在趙充家也有位狂野的貓主子,上一支狂犬還在有效期,不必勞神再去醫院。
趙充心裏有氣,一邊晾傷口,一邊抱怨:“不信你上網搜搜,你趙叔叔我也是有點名氣和人脈的,也就擱你們這受氣,放外邊誰不對我客客氣氣。”
林溪将用過的棉棒抛進垃圾桶裏,找到紗布,“擡下胳膊。”
趙充冷眼瞧着林溪細心的為自己上藥,從他的角度看,林溪頭頂的發圈烏黑柔軟,臉部骨骼分外流暢圓潤,唯有眉骨、鼻尖、下巴凸起,整張臉勻稱又立體,秀氣卻斂藏鋒芒。
他“啧”了一聲。
“還真別說,你這長相,唱兩只老虎都能紅。”
林溪沉默。
趙充卻在這份沉默裏思路走偏,不滿道:“又不高興是吧?你就是被馮胖子這個老古板帶偏了,你們不能把商業化和低俗化劃等號,這是對觀衆的不公平!”
林溪并沒有這樣的想法,搖搖頭,說:“沒有。”
趙充哼哼唧唧,顯然不信。
林溪也不多言,他不是愛說話的性格。
“您休息,我下去幹活,”林溪将門輕輕帶上,離開了房間。
趙充恨恨磨後槽牙。
他想起來站會兒,卻帶動胳膊上的傷口,疼的“嘶”了一聲。
血水滲透出來,好不凄慘,趙充悲憤交加,起身去桌上拿紗布,紗布沒找着,卻瞥見一份手寫的樂譜。
職業慣性讓他哼了兩聲,随即震驚的飛起了眉。
……
店內來了客人,需要開始營業,林溪将鬧劇擱下,敬業的做起招待和銷售。
這是個帶兒女挑選啓蒙樂器的家庭,母親嚴厲,父親老好人,孩子天真爛漫,将每種樂器都試了個遍,最後選中心頭好,被牽着抱着,高興的離開。
目送一家離開,日頭已落了,初春的天帶着寒意,轉角的圍牆被淩霄花爬滿,半明半暗的天裏,散着點點赤橙。
林溪轉身回店內。
趙充剛好從樓上下來。
他的表情與剛開始很不一樣,帶着審視和若有所思。
他将一個MP3播放器放在桌上,“喏,你來聽聽看。”
林溪不明就裏。
“馮胖子說你音準超神,比機器還管用,你幫叔叔聽聽。”
林溪沒拒絕,依言做了。
——一分半鐘,曲子結束,他立刻關掉播放器,多聽一秒都不肯了。
趙充始終關注他表情,帶着審視,不放過每一個細節,“你感覺怎麽樣,你能寫或唱的能比這好多少?”
“…………”跟這個比?林溪連話都不想說。
他這表情取悅了趙充,趙充哈哈大笑了起來。
“是是,馮胖子說,連他沒寫好的東西你都滿臉吃了屎,何況這幫草包。”
“真操蛋,就他媽錢難賺屎難吃,這幫草包集訓半個月就寫出這麽個玩意,我還得找人給他們改,一個個的,都是我祖宗。”
“這樣,你再聽下一首,不聽這個了。”
林溪表情抗拒,“我還有事——”
趙充着急,保證:“聽嘛聽嘛,不是那幫草包的歌,難聽你把我頭砍掉。”
趙充百般要求乃至糾纏,林溪只好很勉強的按了下一曲,但不肯用耳機了,而是開公放。
樂聲如流水,嘩啦啦的流淌。
林溪微怔。
他抿起唇,又松開。
最後他疑惑的注視着趙充。
現在正在播放的,是他最近寫的半首曲子。
趙充笑眯眯的:“在你桌上看見的,手癢拿吉他彈了段,沒生氣吧?”
倒不至于生氣,只是疑惑,“為什麽?”
趙充上下打量他,起先打趣他想出道的那種戲谑沒有了,成了一種思考,“其實你這資質,做藝人還真是,有點浪費了……算了,那也不是我要考慮的事情。我問你,你想紅嗎?”
“紅?”
“你自己說的,讓你的聲音傳遍大街小巷,就是讓每個人都知道你,看見你,無論他們想或不想,願或不願。”
“……”
林溪的動作頓住。
樂曲循環播放,又響起來。
在流水般的節奏中,趙充從随身的皮包裏拿出名片,放在桌上。
林溪垂眸,掃一眼他的頭銜,盡管不懂,但大概能猜出含金量。
趙充盯着林溪,眼神頗具煽動性,“我正在做一檔音樂綜藝,你應該知道,現在。我的節目缺條鲶魚,來不來?”
一群沙丁魚聚在一個池塘裏,渾以為這就是全世界,他們不再游動、不再突破,死氣沉沉的聚在一起。
直到一條鲶魚被漁民放入水中,沙丁魚們感受到了威脅,開始拼命擺尾,努力呼吸,從而獲得了新的活力。
而趙充要為他的綜藝節目引入外來者,讓選手們感受到淘汰的威脅。
他會在接下來每一期節目安排一個挑戰者,來者可能會在任何一個環節、任何一個時刻空降,與正在臺上演出的選手PK。
挑戰者空降的時機沒有任何規律可循,可以是電腦随機、可以是抽小紙條,總之不會有任何操控性。
經過一場PK後,選手若勝,可以要求揭開鲶魚面紗,若敗,則當場淘汰,無論人氣有多高,也再不能回到舞臺上。
這就是鲶魚賽制。
同樣的夜,不同的氛圍。在錄制現場的節目後臺,沙丁魚們已經為新賽制炸成了一鍋粥。
“怎麽能這樣啊,說空降就空降,說淘汰就淘汰,剛開始公司推我過來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講的,把我們騙來了就開始作妖了,怎麽會有這種節目組!”
“就是啊,我要跟公司說,這完全就是耍我們玩嘛,我們每天那麽辛苦的訓練和彩排诶,現在玩新賽制有沒有搞錯啊。”
“對,一起和公司說,必須要讓公司去和節目組談!”
少年們七嘴八舌,但在共同利益面前,很快扭成了一股麻繩。
“雲嘉雲嘉,你現在是人氣王,你說話管用,加入我們的談判吧!”少年跑到最靠裏的梳妝鏡前,拉扯着慕雲嘉的袖子。
慕雲嘉剛卸了妝,正敷着面膜,閉目佯睡,被少年扯的身子微微歪斜,心裏是很不愉快的。但他一直是陽光人氣王人設,當然不會表露出來,“你們說的是有道理,可是節目組有節目組的安排,我們這樣貿然去說的話,會不會反而引起制片人的反感?而且……”
少年鼓起腮幫子,“而且什麽啊?”
“而且,你怎麽能覺得我們會被淘汰呀,不要怕,要有信心哦,”慕雲嘉笑着說。
再說就變成自己實力不濟,所以害怕鲶魚了。
少年滿腹不快的回到自己位置上,并和其他人對視一眼。
慕雲嘉唱歌好聽,還是人氣王,他當然不怕,但是其他人就難說啊。
平時一副友善的樣子,到關鍵時刻還不是只管自己。
慕雲嘉推開椅子,朝外走,幾人立即噤了聲。
他昂着頭,如驕傲的天鵝,從人群之中穿過,推開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