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暫時不改你的姓氏,以遠方表弟的身份住在家裏,等嘉嘉在節目的熱度褪了下去,我們再談改名的事,你看行嗎?”
“呸呸呸,你這烏鴉嘴,我們嘉嘉的熱度才不會褪,我們嘉嘉要做大明星的。”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你看你,老是打斷我說話,現在這說林溪的事呢。”
“行行,你說你的。”
林溪坐在餐桌側邊,大中午的,對着滿桌菜肴,卻要聽人談正事,他心不在焉。
桌上正說話的是一對中年夫婦,慕梁、呂紅豔,是林溪血緣關系上的伯父伯母,而慕梁正雙手搭在膝頭,身體傾向他的方向,做出一副商量的樣子。
“林溪,你怎麽說?”
被兩雙眼睛盯着,林溪只得道:“我的名字很好。”
那眼睛亮起來,“那就是說好了,不改名?”
林溪“嗯”了一聲。
慕梁霎時喜形于色,連聲說:“好,好,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伯父伯母答應你,也給你找最好的學校、替你買好吃的好用的,你和嘉嘉都是家裏的寶貝。”
呂紅豔也道:“那就說好了,碰見了媒體,千萬不能透露你和嘉嘉的身世,嘉嘉正當紅,可不能受影響。”
林溪依然神色不變,只點頭。
夫妻兩個看他如此順從的樣子,忍不住打量起他。
少年剛滿十八,身形是介于成年男子和少年之間的修長,皮膚白,發色烏黑,容貌出衆,即便只是一身簡單的T恤長褲,在這堂皇的別墅中,也不顯得寒碜。
得承認,這個親侄子,的确完全繼承了他早逝父母的容貌,甚至青出于藍。
就是可惜了,從小沒在慕家,被養廢了。
月前,慕家從邊境小城接回了林溪這個流落在外的孩子。
很老套的情節,保姆偷偷的将自己的孩子與小少爺調換,釀成了兩個家庭的悲劇。
真少爺林溪,長在山村,上不得臺面。
而假少爺慕雲嘉,接受着最好的教育,雖學業成績平平,卻頗有文藝天賦,今年初,參加一檔音樂少年選秀節目,意外獲得了觀衆的喜愛,成了冉冉升起的流量。
但也就在這個節骨眼,保姆偷換孩子的事情敗露,慕家老太太為此當場哭紅了眼——林溪的親生父母早在多年前車禍去世,這些年,老太太都是把感情寄托在孫子身上的,這寄托一夕之間成了冒牌貨,叫她如何能受的住。
老太太拍板,叫人去邊境小城把這孩子接回來。
但接回來之後,卻又難辦了。
慕雲嘉現在正當紅,通稿人設是不谙世事的富家少爺,把身世真相抖落出去,必定要破壞他的公衆形象,而這一點,無論出于利益還是感情,慕家上下都不能同意。
所以商量來商量去,決定暫時讓林溪委屈一下,以遠方親戚的身份住在家裏。
而老太太雖然傷心了一陣,但看着自家連鎖餐廳門前的打卡粉絲,也不再作聲。
吃過飯,慕梁和呂紅豔兩口子一同去公司。
公司門前的LED大屏上,播放着慕雲嘉的廣告,屏幕中少年一身禮服,好似驕矜的小王子。
呂紅豔也正與慕雲嘉在通着電話。
電話裏,慕雲嘉泫然欲泣,“伯母,您是看着我長大的,您就像我媽媽一樣,我不想離開您。”
呂紅豔自然心疼極了,“嘉嘉,伯母也是拿你當親兒子看的,你別胡思亂想,家裏的事都辦好了,我看林溪那孩子也不像能作妖的,他保證了,不會往外亂說的。”
“真的嗎?”
“真的,”呂紅豔道,“你也看見了,他那八竿子打不出個屁的模樣,瞧着就是鄉巴佬一個,要說是慕家的兒子,也得有人信呀。”
說實話,在那種地方被保姆養大,未來也就定型了,不可能有出息,慕家看在血緣的份上,給他一個富裕無虞的環境,對他算不錯了。
“說句不好聽的,去村裏接的時候,學校都說沒這個人,連高中都沒上,要是沒有我們家,他長的這樣,進城裏說不好會從事什麽行業——”
“紅豔!”慕梁呵斥她,“跟孩子亂說什麽!”
呂紅豔悻悻,閉上了嘴。
慕雲嘉心中卻松快起來,撒嬌道:“伯父,你別兇伯母嘛,伯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裏都是向着咱們自己家人呀。”
慕梁嘆了一聲氣,但也說:“連個高中文憑都沒有,這孩子是沒教好,麻煩啊……”
“瞧你餓的這個樣子,你家沒給你飯吃嗎?”
老城工廠改造區,民間藝術家彙集地,名叫“空”的樂器館裏,林溪正抱着飯盒大快朵頤。
他吃相斯文,但速度極快,三下五除二幹掉一盒,又伸手要第二份。
“空”的老板名叫馮逸德,年方三八,身高體重都是一百八,頭頂揪個小編,國樂學院出走教師,自稱隐士,外號……胖子。
胖子雖有大隐隐于市的志向,但架不住改造區裏這幫孫子內卷,只好招攬一個助手,每天在門口玩倆小時樂器,這助手最好形象佳、樂感強,既能吸游客的睛,也能入他老人家的耳。
來來回回淘汰了不少人,最後遇見了來他店裏買笛子的林溪。
胖子很不理解的看着林溪,從上到下,從下到上。
最美還得是初見啊,那會兒形象多輝光,神秘音樂天才,現在一言不合跟他馮胖子搶飯是怎麽回事?
他長這樣還能吃不飽飯?
“很難吃上飯,吃不飽,”林溪用行動和語言告訴他,是的,長這樣的也能吃不飽,“他們家多事,吵——給我鑰匙。”
“?鑰什麽匙?”
“店裏的鑰匙,”林溪将空飯盒放在旁邊臺階,單手指三樓,“我要搬到那裏。”
“……”
林溪看他半響沒有回應,很奇怪:“不給住嗎?”
好你個理直氣也壯,馮胖子的眉毛抽動兩下。
他這到底上哪撿的怪咖,比他年輕時候還奇葩!
第一回 見林溪那天,他其實是來店裏買笛子,挑了最貴的款,馮胖子給他結了賬,只當他是有錢人家小少爺,沒多想。
結完賬,馮胖子閉店,搗鼓自己的編曲。
曲子裏有一小節,無論怎麽都順不下去,他苦惱了小半個月,幹脆破罐子破摔,先寫後邊的,中間空出一節,銜接雖不流暢,但普通人也聽不出。
也剛好,林溪回來,拿落下的錢包,并露出耳朵受到侮辱的表情。
音樂人的靈魂總要更敏感一些,馮胖子當即勃然大怒,叫他別不懂裝懂。
林溪不理他,拿起錢包就走,而馮胖子……那就更怒了。
林溪沉默一陣,接過他的木吉他,撥了幾個音,亮給他聽。
那可謂是醍醐灌頂大徹大悟如聽仙樂如雷貫耳,馮胖子當場成語接龍并跪了,林溪也就更走不成了。
留下林溪比馮胖子以為的要簡單很多,甚至是林溪主動提起的,他說自己來容城尋人,暫住親戚家,需要找份工作。
一拍即合,立刻上工。
馮胖子:“我告訴你,今天不是我馮胖子做慈善,是我馮胖子惜才!”
林溪:“哦?”
馮胖子站起身,雙手叉腰,氣場兩米,“別光要好處不幹活,進來,給我聽曲!”
“你的樂器是誰啓蒙的?”設備齊全的錄音室裏,馮胖子發出你這波後浪太帶勁的感慨,“天才我見過不少,樂器一道,大多觸類旁通,但樣樣都能精的,沒見過,你這都是誰教的?”
林溪報了七八個享譽全球的大師姓名。
“真的假的,純靠聽他們的磁帶自學嗎?”
“面授,”林溪說。
馮胖子給他豎大拇指,肅然起敬,“要說你這臉生得好呢,說起冷笑話時跟真的似的。”
林溪:“……”
就閑的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