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借住的表姐(完)二合一
“李氏否認, 胡妍美并不着急。她不緊不慢的掏出兩錠銀子,在手裏扔啊扔的。
何梁看得眼熱,急切地想要将銀子拿過來, 道:“別聽她那些詭辯, 就是她幹的。”
“紅衣, 那時候你才兩三歲, 不知道當年的疫病有多嚴重,別說是吐口水了, 就只是接觸到那些得病之人的衣物等東西,同樣也會染病,前後不過七八天, 人就救不活了。”
老夫人也迫切地想要搬出那個破舊院子,有了這些銀子,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她雖然已經不再奢望回到以前那麽富貴的日子, 但還是希望自己身邊能有個小丫鬟伺候, 再衣食無憂……如今何家的名聲死臭,沒人願意借銀子給他們,有了這二十兩, 就有了希望。她上前一步道:“當初我上門提親, 她就不太樂意,還經常找各種理由去找你娘……”
李氏尖聲道:“我沒有。”
當年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知道不太合适, 但卻始終放不下。再者說了, 人都死了那麽多年,再多的感情都已淡去。她和何梁生下了一雙兒女, 夫妻算不得相親相愛,至少也相敬如賓,當年的那些濃郁到放不下的感情, 她已經許久沒有想起。
沒那麽刻骨銘心,再想起自己為這份感情做的那些蠢事,李氏就只覺臉上發燒,也萬分不願意讓外人提起。
“我沒有勾引姐夫。”
“有沒有的,過去了那麽久,你姐夫已經不在,也只有你自己心裏最清楚你當年做了什麽。”何梁直言:“咱們新婚之夜,你還不想跟我圓房來着。後來我趁着酒勁……完事後你哭了一宿。那時我不知道你心裏的那些想法,還以為你是痛的,還殷殷相詢,處處貼心……但我沒想到,你竟然是不願嫁我!”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兩人孩子都有了,何梁本也不打算計較,但如今有誘惑在前,他封住記憶的東西像是瞬間被人扯開,當年的事情又一幕幕清晰的出現在眼前,仿佛昨日才發生過。
他越說越悲憤:“既然不願嫁,你可以不答應這門婚事!”
李氏只顧着哭,并不解釋。
何梁繼續道:“你拗不過父母之命,可以來告知我實情,讓我退親,但你都沒有。說到底,你舍不得你姐夫,但也舍不下何少夫人的身份!如果你真的有那麽愛他,直接豁出去,不嫁做一輩子老姑娘,他不可能不心軟!”
李氏忍無可忍:“你不要再胡說八道。”
“實話嘛。”何梁滿臉不以為然,夫妻倆走到如今,感情本就淡薄,提及當年的事,那是兩看兩相厭。确切的說,何梁是真的厭惡了她。
幫不上自己的忙,只會拖後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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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周家夫妻倆的死,若是真被人所害,胡妍美想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問:“你們倆可否願意幫我上堂作證?”
老夫人微愣了下,沒有立刻回答,心裏思量開了,飛快權衡其中利弊。
何梁張口就來:“那是另外的價錢。想要讓我上公堂指認妻子,你至少得給我一百兩。”
“給!”胡妍美如今不缺這點。
何梁頓時滿意了,那可是一百兩呢,足以買下他們如今住着的小院,有了安身立命之地,再做點小生意。日子總得往下過。
“那我這就去。”說幹就幹,免得周紅衣稍後就改了主意,他掉頭就走。
于大人來說,周紅衣這個姑娘給他的印象很深,算是熟人。
聽說當年周家夫妻的死因有疑,大人一臉慎重。要知道,當年周父做下的善事,衙門中的府志上都還有記載,不止救治了百姓,也幫衙門安撫了不少人。如果一直這麽撒錢做善事,一定會驚動京城那邊,如果運道足夠,興許還能得皇上親口誇贊。
這樣的一個善人,沒能得到善終,還被人給害死……大人當即就讓人去尋認識周父的人。
只是,這事過去多年,那些人還得細細尋訪。但何家母子都這麽說,大人當場就将李氏關入了大牢。
府城的大牢并不寬敞,這女犯也不能跟男犯混在一起。李氏進到昏暗髒污的地方,忍不住吐了又吐。好容易緩過勁來,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味兒跟最開始在公堂上女兒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她側頭望了過去,果然就看到了角落中縮成一團的人。李氏撲了過去:“滿月,你怎麽樣?”
滿月身上的傷已經上過了藥,到了這裏後,她又覺得被婆子送到衙門并不算是一件壞事,至少,身無分文的她如果私自從那個院子裏跑出去。就算能順利逃脫,也不能這麽快就看上大夫,興許就會因為傷勢加重而丢了性命。
本來她已經發了高熱,但喝了藥之後,渾身已然輕松了許多。方才早在門口有動靜時,她就往那邊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到母親被人押了進來。
落到如今地步,何滿月心裏很清楚,誰也救不了自己。她是真的将柳夫人給殺死了的,細較起來,之前柳成算計周紅衣的幾件事,她都有插手。
樁樁件件加在一起,就算是大人認定她誤殺,也別想脫身。更何況,壓根也沒人願意拼命救她。
“沒死。”
何滿月不冷不熱地頂了一句。
李氏哭得傷心至極。
何滿月只覺耳邊像是有千百只蚊子在飛,加上鼻息間的味道并不好聞,她心情特別煩躁:“你怎麽也來了?”
李氏哭聲一頓:“周紅衣她害我!”
何滿月苦笑了下:“現在想來,她一開始并沒有想與我們為敵,會鬧到如今不死不休的地步,是因為爹挪用了她的銀子。娘,你身為爹的妻子,為何不規勸?”
李氏不敢說周紅衣送自己進來的真正原因,女兒已經誤會,她不打算解釋,聽到女兒怪自己,她真覺得自己冤枉。這些年來,她為了填平那筆賬目,費了不少心思。違背自己的意願刻意将二人養廢,可惜事與願違。
如今,一家人落到如今地步,分明就是何梁那個混賬貪財而起。結果,連女兒都這麽說。她有些着惱,脫口而出道:“柳成也幹了那麽多錯事,那也是你的夫君,你怎麽不勸?”
話出口,她就有些後悔,然後就察覺到了女兒滿是憎恨的目光。
何滿月幾乎是尖叫道:“婚事是你們定的!明明知道柳家是個火坑,你們為了銀子還推着我往裏跳,你真的疼我嗎?”
李氏啞然,捂住臉開始哭:“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不疼你疼誰?”
恰在此時,大門再次打開,一片光亮中,紅衣的纖細女子緩步進來。只看身形,別人或許不認識,但何家母女瞬間就認出了來人。
李氏忽然有些心慌:“滿月,你別聽她胡說……”
母女倆住的牢房離門口不遠,這麽一句話的功夫,人已經到了跟前。
胡妍美進門就聽到了李氏的話,道:“何滿月,你娘她未婚就想搶姐夫,甚至還敢殺人,她根本就沒有心,又怎麽能知道疼人呢?”
李氏不認這話,強調:“周紅衣,從小到大,我對你比對我自己的親生女兒還……”
這話胡妍美聽過多次了,耳朵都起了繭子。她冷淡的打斷她:“我就是挺好奇,你既然殺了我爹娘,為何又要對我那麽好?”
何滿月一臉驚詫。
周家夫妻死的時候,她比周紅衣還小一點,周紅衣都不知道內情,她就更不知道了。這是從記事起,身邊就有這麽一位姐姐,母親還對這姐姐特別好,許多好東西都是緊着姐姐來。
原來姨父姨母的死竟然和母親有關?
想到此處,何滿月突然又憶起了母親提及親生姐姐時的那種酸溜溜的語氣,當時她沒深想,還問母親是不是嫉妒姐姐來着。現在想來,母親當時神情很不自然,怕是真有此事。
李氏聽到這問話,一臉的恍惚。
為何呢?
她找人對周父出手,其實是一時沖動。後來夫妻倆都沒了,城裏人說起夫妻二人做的善事,對他們敬重有加,夫妻倆的墳天天都有人去打掃探望。她突然就開始後悔……不應該為了曾經的執念下這樣的狠手。更讓她害怕的是,如果夫妻倆的真正死因被外人得知,她要償命不說,死後還會被人指責謾罵。
正是因為看到了衆人對周家夫妻的緬懷之情,她開始擔憂自己死後的名聲。因此,她将姐姐的女兒接了過來,一來是不想讓外人懷疑姐妹情分,只有姐妹感情好了,才會幫對方養孩子……既然感情好,那姐姐可以是所有人殺的,但絕對不是她。二來,她也是真的心裏愧疚,想要彌補一二。三來,她對周紅衣越好,外人就越不會懷疑。
至于銀子,她是真的不願意讓何梁挪用的,但知道的時候已經遲了,結果就成了後來的那樣。
“你不說可以,等過段時間,大人找齊了舊人,到時候你若不說,可是會挨板子的。”
胡妍美看着母女倆,道:“看你們倆這樣,我特別舒心。”
何滿月看不慣她這得意的樣子,憤然道:“周紅衣,無論我何家有多對不起你,我娘到底養大了你。還有,我從來沒有對你下過毒手,你卻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置你于死地?”胡妍美好笑地道:“你嫁入柳家,被柳家逼債,夾在兩家之間左右為難,後來又被關在郊外受罪,然後到了在大牢裏……可有一件事情是我算計的?”
何滿月啞口無言。
胡妍美繼續道:“那都是你自作自受,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你殺了柳夫人,就該為此付出代價,可不是我要害你。”
何滿月忍不住強調:“是她先要我的命。”今日之前,她根本就沒有精力說這麽多的話,也是因為大夫用過藥後才有了點精神,她擡起自己的右手:“她連手都給我砍了,她要殺我,我反擊有何不對?難道我該乖乖赴死?”
胡妍美直言:“可若不是你算計她兒子,她不會這般恨你。”
何滿月:“……”她确實算計了,實在是看不慣周紅衣的得意,她太想要将其踩在腳下。
“你懂什麽?”
胡妍美颔首:“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們倆都好不了,這就行了。”
何滿月想要罵人,但争執這麽半天,她已經沒了精神,整個人頹然地坐在角落。
退一步說,就算争贏了又能如何?
她殺人是事實,算計周紅衣也是事實。
沒兩天,柳成被問斬。
半個月後,當年認識周家夫妻的人都被找了出來,關于二人枉死的消息一傳出,好多人又想起了夫妻二人曾經做下的那些善事。
于是,夫妻倆的墓前又有不少人前去探望,都是記得夫妻倆恩情的人。
人一輩子大起大落,當年夫妻倆幫過的人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有了運道,或是有錢或是有勢。得知夫妻倆的死有冤屈,衆人紛紛出手相助。
于是,當年周父之死被人拼湊了出來。
周父去郊外幫着熬藥,有個小藥童自告奮勇前去幫忙,還照顧他的起居。後來在看到周父生病之後,又勸他回家歇着。
那個小藥童如今還在,已經是城裏有名的大夫了。不過,這名聲好壞參半。他能治好病,但也是個貪財如命的性子。
并且,有人查出他和李氏還暗中有來往。
大夫被抓了過來,已經年近三十的他,張口就開始狡辯。但想要查出真相的人太多,找出來了許多證據,他根本就辯駁不了。
人證物證都在,大夫還不肯承認,大人便用了刑。
很少有人能熬過刑罰,大夫這些年賺了銀子,也算養尊處優,再者說,當年的事他不是主謀,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沒多久就招了。
“是何夫人……她讓我将得病之人的口水放在周老爺的飯菜裏,周老爺天天在外頭幫忙,平時也有大夫好藥給他喝,他并沒有發病,後來何夫人又讓我将得病之人的血放在他喝的藥裏……沒兩天周老爺就病了。”事情過去了太多年,說起這些曾經發生過的事,他也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當年怎麽就鬼迷了心竅,幹下這種錯事。
大人看他發呆,催促:“然後呢?”
“然後……周老爺發現自己病了,就想挪去和生病的人住在一起。我心中愧疚,還想着照顧他……可這個時候,何夫人又找上了門來,她讓我勸周老爺回去。”大夫身上疼痛,整張臉都有些猙獰:“我勸了許久,周老爺不願意将病症帶給家人,然後就有一位陳大夫出現了,當時陳大夫也是幫着治病的大夫之一,醫術很高明,陳大夫說周老爺只是太累得了風寒,他這才願意歸家。”大夫看向李氏:“我不知道陳大夫是不是她找的……當時我也勸了些,但歸根結底,還是陳大夫的話讓周老爺以為自己沒病,這才願意歸家。”
陳大夫那時候就已經年過半百,如今已經沒了,真相如何,得問李氏。
李氏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趴跪在地上毫無動靜,若不是她的身子還在微微起伏,衆人會以為趴在那裏的是個死人。
周父是個很會做生意的人,所得盈利的三四成,都用在了做善事上,這麽一個大度善良之人沒了,其實是整個府城之人的損失。如果他還在,在之後的這些年中,或許又會救下不少人。
大人痛心疾首,斥責道:“李氏,那位陳厚陳大夫,可是你找的?”
“不是。”李氏半晌才輕吐了兩個字。
衆人都不相信。
李氏苦笑:“他那麽善良,念着家中的妻兒,有人想讓他一家團聚進而撒謊,有什麽稀奇的?”
大人沒了耐心,命人上刑。
李氏在疼痛之中,終于吼出了實話:“同樣是姐妹,憑什麽姐姐能得他一心一意?既然他們夫妻情深,那我成全他們,有何不對?”
吼出這話時,李氏滿臉癫狂,看着像個瘋子似的。
衆人啞然。
事情再無疑點,大人一臉憤然,判了李氏立刻問斬。
劊子手大刀揚起,手起刀落之間,血光飛濺。
衆人替周家夫妻不值,看到罪魁禍首償命,頓時拍手稱快。胡妍美心中一口郁氣盡數吐出。
何梁追了過來,想要問她拿銀子。
胡妍美揚眉:“沒有。”
何梁氣急:“你要說話算話。”
“我一個女流之輩,就不算話了,你待如何?”胡妍美嘲諷道:“你還周家那些,不足原先家財的八成,你欠我的還多着。就當是從那裏面抵吧!還有,你若不服氣,可以去大人那裏告我。”
幫着大人查明案子,那是百姓的本分。
加上周家夫妻是大善人,主動幫忙的人都有很多。何梁要是去了,肯定會被衆人戳脊梁骨。
老夫人也滿臉不忿,卻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
何梁還想要争執,她急忙拽住兒子,總算将人拖走了。
何滿林消失在了城裏,沒有管父親,沒有管年邁的祖母,自己跑去了外地。
何梁手頭的銀子很快花光,加上李氏謀害姐姐姐夫一家的事,更沒有人願意幫他了。于是,母子倆被東家攆出了門,露宿街頭。
兩人找了個橋洞栖身,淪為了乞丐。
老夫人受此打擊,身子很快就垮了,甚至沒能熬過當年的冬日。何梁因為和乞丐搶食,被人狠揍了一頓,沒能熬過來。
其實,如果周家夫妻還在,每年的冬日,他們都會在郊外搭建粥棚和藥棚,所有的乞丐都能去混一碗熱粥喝,還能喝碗驅寒藥。就算填不飽肚子,也不至于餓死,更不至于搶食。
何滿月最後只被判了誤殺,她受了重傷,雖然有大夫醫治,但身子病歪歪的。後來熬出了大牢時,整個人頭發已經花白,看着像老妪似的。
她想活着,自己找了個客棧做燒火婆子。胡妍美并未阻止。
幾年後,胡妍美生意做得不錯,好多人都想幫她做媒。
胡妍美煩不勝煩,也是這個時候,林初墨冒了出來,主動提出要娶她,倆人搭夥過日子。
“我是想着,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再相信別人,咱們倆有相同的境遇,都是可憐人,我跟你保證,這一生都不納妾,往後只你一人。”
胡妍美不太想嫁人,但又怕麻煩。其實呢,像周家這麽善良的人,不該斷子絕孫:“我也有條件,生下的孩子得跟我姓周,至少有一個孩子要跟我姓。”
林初墨順口就答應了下來。
兩人在此之前,已經來往過不少次,對對方都挺信任,成親之後互相扶持,連生了三個孩子。
周家那邊本來還有些想頭,見此情形,也只能收斂了那些歪心思,一心和周紅衣當着親戚走動,可惜,周紅衣已經不需要他們,後來的那些年裏,幾乎斷絕了來往。
周家老三和老四當初沖着胡妍美示好,并不是想要照顧這個侄女,不過是想借着揭穿周二叔的那些詭谲心思,進而和侄女拉近關系。
可惜,胡妍美不是真正的十幾歲姑娘,并沒有信了他們的鬼話。
當然了,他們當時幫了胡妍美也是事實。胡妍美後來也找機會還了這份情意,再想要多的,那就沒有了。
寒冬臘月,何滿月蜷縮在薄薄的床板上,只覺得周身冷到了骨頭縫。太過寒冷,她一夜都沒怎麽睡着,天蒙蒙亮時,外面有人走動。
“今兒周家大喜,那位大公子今日成親。”
“林家也大喜嘛!”
“你就不知道了吧,這位是大公子姓周,娶妻都是娶到周家的宅子裏。”
“他們那麽多的宅子,每個公子都有一座,住哪都一樣。要我說啊,能做這夫妻倆的兒媳絕對是幾輩子修來的運道。不用和長輩住在一起,不用天天請安……好多姑娘無論在家裏有多受寵,到了婆家都得乖乖聽話。嫁到他們家就沒這個煩惱了,長輩也不會胡亂塞人,大公子已被搶走,聽說二公子那裏,已經有好多人想要提親了。”
“忒讓人羨慕,兩口子這也忒會賺錢。”
“感情也挺好,聽說前兩天林老爺還買了一艘畫舫,用來帶妻子游湖!”
“這富貴老爺,就是會哄人。”
何滿月聽着這些,總覺得那些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本來她也是富家千金,成親之後也該和夫君舉案齊眉,為何就落到了如今地步呢?
她想要起,卻發現自己根本起不了身,眼皮如千斤重,怎麽都睜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