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借住的表姐 一
“胡妍美死後, 來到一處古色古香的屋中,屋中擺設齊全,并不精致。她自己坐在案桌後, 一眼就被堂中站着的女子吸引了目光。
那女子一身布衣, 衣衫上繡着些小花, 外衫上又穿着一件護衣,明顯就是孔嬌嬌在酒樓中幫忙時的打扮。看到那熟悉的容顏,胡妍美恍惚了一瞬。
孔嬌嬌一福身:“多謝你。”她眼眶含淚:“我沒想到平郎他對我那般情深,竟……”
竟然替她守了一輩子, 哪怕身邊有一個比她優秀百倍的女子伴了幾十年,也并未改了心意。更難得的是, 面前這個姑娘也未和他做真正夫妻。
她再次福身道謝。
胡妍美急忙擺手:“他說讓你在路上等他, 你們……”
還能不能再做夫妻?
誰也不知道。
孔嬌嬌很快化作一大片煙霧, 小部分進入桌上瓷瓶。
只見那瓶底鋪了淺淺一層, 胡妍美伸手摸了摸瓶身, 莫名覺得,瓶滿之日, 就是她得償所願之時。
不過, 看這架勢,還有得磨。
胡妍美再睜開眼,發現自己穿着一件鵝黃色衣衫, 正站在半人高的銅鏡跟前。身邊丫鬟正在稱贊:“姑娘穿上這身,美得不似真人。依奴婢看, 戲樓中的嫦娥仙子,都不及姑娘的一分美貌。”
這小嘴可真甜。
鏡中美人正值妙齡,本身正當齡的姑娘就沒有醜的,鏡子裏這位姑娘身形嬌美, 算得上真正的眉眼如畫,頭發松松挽着,發簪和首飾都挺精致,耳朵上垂着兩枚小玉葫蘆,一颦一笑都帶着美态。
這是個又美又養得好的姑娘。
胡妍美眼神餘光在屋中一掃,看到屏風上還有好幾套衣裙,另一套帶着點褶皺的擺在床上,應該是原身剛換下來的。她摸了下耳墜,入手生溫,随口道:“去幫我備水,我要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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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一愣:“姑娘,您還有那麽多新衣沒試呢?”
胡妍美扭頭看她,眼神嚴厲。
丫鬟不敢多言,急忙退了下去。
原身周紅衣,出生在楊國繁華府城之一的魯城,此處被稱為楊國的魚米之鄉,風景宜人,文風盛行,富商遍地,甚至還有京城中勳貴來此置辦莊子,只為了來此靜養,陶冶身心。
周紅衣出身富商之家,但運氣不太好,她三歲那年,魯城先是發了水災,後來起了瘟疫。她爹是個有名的大善人,和城裏大夫一起熬藥赈災。大夫出人,他出銀子買藥。
周父忙忙碌碌,倒黴地染上了病症,周母和他同進同出,一并染了病。夫妻倆先後病逝。周家長輩已經不在,剩下的都是周父的庶弟。眼瞅着周紅衣就要被那些所謂的叔叔帶走時,她親姨母趕了來,先是做主分家,然後帶着周紅衣回到夫家,這一照顧,就是十多年。
姨母李氏對她特別好,吃穿上都挺精心,甚至某些地方比對她自己的一雙兒女還要好。周紅衣心中感激姨母的照拂之情,将她當做了嫡親的長輩,每日早晚請安,從不敢怠慢。
如果說住在何家有什麽不好的話,大抵就是因為姨母對她太好而惹得表妹滿月嫉妒不已,時常說些酸話給她添堵。
在周紅衣看來,這點壓根就不算事。她是姐姐,該大度些,再說,姨母本來就是表妹親娘,處處将她放在心上,表妹不高興也是有的。
但她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表妹的嫉妒,才害她一生。
要說悲劇源頭,還得從她的婚事說起。
姨母有意親上加親……她當年來時,身邊陪着一個她娘的陪嫁。那婆子看着她長大,對她尤其疼愛。一次偶然的機會,婆子說她爹與不少高明大夫結交時,得知這有血緣的夫妻之間門,經常生下不健全的孩子,雖然不是絕對,但比普通夫妻要容易。
雖然那婆子已經不在,但周紅衣還是将這話記在了心裏。她怎麽忍心讓對她那麽好的姨母和表哥承受子嗣不健全的苦楚?
或許是因為從小有着這樣的念頭,哪怕和表哥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也只當何滿林是哥哥。兄妹之間門,如何做得夫妻?
“姑娘,水備好了!”
胡妍美回過神來,進了內室。
周紅衣從小被養得嬌,習慣了丫鬟伺候,每次沐浴時身邊都有人幫忙。突然把丫鬟攆走不太合适,得循序漸進。饒是胡妍美渾身不自在,也只能忍了。
丫鬟話有點多,站在她身後低聲道:“姑娘,方才奴婢聽說,大公子他喝得爛醉,喊都喊不醒,夫人急得請了大夫。”
聞言,胡妍美微微蹙眉。
婚事是早上提的,當時周紅衣就一口回絕,緊接着何滿林就喝醉了,任誰都會多想。
“喝醉而已,應該沒有大礙。”胡妍美只稍泡了一會兒就起身,剛出門坐下不久,就聽到外頭小丫鬟一陣驚呼。
眨眼間門,一個粉色人影如風一般刮了進來,看到坐着的胡妍美,撲上來就是一巴掌。
胡妍美早有防備,避開後伸手一推。
來人是何滿月,她同樣是閨中嬌養長大的姑娘,身上一點力氣都無,壓根就經不起,這一下直接把她推到了地上。
何滿月摔了個四仰八叉,要多狼狽有多狼狽。她氣得臉都紅了:“周紅衣,你竟然敢打我!”她氣得語無倫次:“你一個客人,竟然把我這個主人打了,給我滾。”
胡妍美漠然看着,邊上的丫鬟急忙上前扶人。
這一回狼狽的是何滿月。但上一次……彼時周紅衣正興致勃勃試新衣,身上只着貼身衣物,就被何滿月闖了進去,對着她又抓又撓。
周紅衣想要閃躲都來不及,身上被抓出的血道道又紅又腫,養了好些天,有些地方還落下了疤痕。
用李氏的話說,這姐妹之間門不合是常事,不該計較。
周紅衣寄人籬下,也不敢計較,生生吃了這個啞巴虧。
“你就是個禍害。”地上的何滿月怒火沖天:“我哥哥願意娶你那是你的福氣,你壓根就不配嫁給我哥。我也不願讓你做我嫂子……你還有臉拒絕,還把我哥弄成那樣……你給我滾……滾!”
胡妍美不疾不徐,用周紅衣的語氣道:“酒是你哥自己喝的,我都不知情。你講講道理。”
何滿月最恨她這副溫婉的模樣,狠狠瞪着她:“你為何要拒絕婚事?”
胡妍美攤手:“你也不答應讓我做你嫂嫂啊!”
何滿月噎住。
要她說,這婚事從一開始就不該提。
丫鬟已經把何滿月扶起,外面又傳來請安的聲音,原來是李氏急忙忙趕過來。看到發髻都摔散了狼狽不堪的女兒,她跺了跺腳:“滿月,你又在鬧什麽?”
何滿月嬌養長大,氣道:“她害我哥哥,我還不能找她算賬?娘,你就是偏心,這種人就該把她趕出去,讓她做個無家可歸的小可憐!咱們又不欠她,你照顧她這麽多年,她一點都不記恩……”
“住口!”李氏一臉嚴肅,呵斥道:“來人,帶姑娘回去洗漱。這瘋瘋癫癫的,像什麽樣子?”
何滿月剛摔了一跤,這會身上還疼着呢,母親不說找人幫她看傷,甚至連問都不問,開口就是教訓。她心裏委屈壞了,惱道:“娘,紅衣才是你的女兒,我就是那撿來的野草!”
語罷,又一陣風般刮走了。
李氏只覺頭疼,坐在椅子上撐着額頭暗自運氣。
胡妍美倒了一杯茶水上前:“姨母別生氣。表妹她… …太過擔憂表哥才會如此。兄妹感情這般深厚,姨母該欣慰才是。”
“那丫頭被我寵壞了。”李氏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紅衣,你要是嫁給滿林,以後就真的是我女兒了。這些年來,我怎麽對你的你心裏該清楚。讓我把你交到別人家手中,我實在不放心。”
她伸手一把握住胡妍美的,殷切地道:“留下來吧!好不好?”
胡妍美垂下眼眸,不說周紅衣沒這想法,就算是有,只要她有幾分腦子,都不能答應這門婚事。李氏母子對她再好,有一個跟她不對盤的小姑子,日子根本就沒法過。
從周紅衣這些年來沒少被何滿月為難就看得出,無論李氏嘴上有多嫌棄女兒,都下不了狠手收拾。否則,何滿月早該學乖了才對。
人家是親人,她一個沒那麽親近的只能往後靠。
“姨母,我接受不了給表哥做妻子,總覺得那是哥哥。您要是真疼我,就別勉強我了。”
李氏嘆了口氣:“你這孩子……都怪我把你養得太好,沒讓你看這世間門險惡。那好多嫁出去的姑娘,無論在娘家有多嬌寵,到了夫家都是外人。若是夫妻感情不好,或是不得長輩寵愛,外人看着再風光,那日子就跟泡在苦水裏似的。我是真怕啊!”她伸手幫胡妍美順頭發:“只要想到我嬌養長大的姑娘被人随意呵斥教訓,我這心頭就氣得恨不能跟人拼命。”
胡妍美眨了眨眼:“我知道姨母疼我。但我和表妹都會長大,都要嫁人。”
周紅衣可以留在何家,那何滿月呢?
她頓了頓,繼續道:“我能受委屈,凡事都願意忍,可表妹她那炮仗脾氣……”
比起周紅衣的乖巧,何滿月那樣跋扈的性子才更讓人擔憂才對。
李氏有些尴尬:“難為你還肯為滿月着想。我這不是想着,你們姐妹倆我能護一個是一個麽?”
胡妍美抽回手,認真道:“姨母,我對表哥并無男女之情,此事不要提了。否則,日後相見只剩尴尬,我們連兄妹都要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