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長姐 十七
“孔母的倒下引起衆人一陣驚呼。
堂中人循聲望去,孔清看到門口情形,失聲驚呼:“娘!”
孔母無知無覺,圍觀人不知內情,只覺婦人這把年紀遭逢這般慘事,實在可憐,當即就有人上前将她扶起。大人皺了皺眉:“去請大夫來。”
語罷,一拍驚堂木:“孔清,你可認罪?”
孔清面如死灰,他不想認,可事已至此,剛才師爺所念的罪名中沒有一樣是冤枉了他,他再辯駁,惹了大人生氣,罪名只會更重。但他又實在不想就此認命,餘光瞥見邊上面是煞白的葛氏,立即道:“大人容禀,這個女人故意害我……她腹中孩子與我無關,若不是陳安寧的,也不是陳族長的,她肯定另有奸夫。那個男人想害我,所以給她出謀劃策,讓她拖我下水。”
他越說越覺得有理,振振有詞:“我可對天發誓,一開始我真的沒有想讓姐夫從馬上摔下來。我只是想讓陳家出點亂子而已……一點點亂子就行,姐姐,你信我啊,我沒想過要害姐夫。”最後一句話,他是對着胡妍美說的。
無論他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陳安平确實是因此而亡,孔家也确實逼得陳家家破人亡。
胡妍美絕不會原諒他,冷笑道:“就算夫君受傷是被葛氏害的,你讓長發欺辱佳慧是事實,又綁了佳榮問我們要銀子同樣是事實,大人并沒有冤枉了你。”
到了此刻,孔清不認為自己能脫多少罪,他目的就是胡攪蠻纏希望自己畫押認罪的時辰晚一點,最好能拖上幾個月。他不理會胡妍美,執着地瞪着葛氏:“那個男人是誰?”
大人也想知道,便緊跟着問了一句。
此時的葛氏渾身是傷,她已經放棄自救,不再隐瞞:“是村裏的萬賴子。”
圍觀衆人不知這人是誰,但鎮上來的人都聽過萬賴子的名聲,那就是個無賴,三十多歲還沒娶上媳婦,聽說他爹娘都是被他給氣死的。這麽一個人,葛氏為何要與他來往?
葛氏滿臉都是淚:“他欺辱了我,我一個人回家的時候,被他攔住……我反抗不了,每旬日在村口破屋與他相見。”她伸手撫着肚子:“這個孩子我是絕不會生的,他就是個孽種,是個孽障,那種混賬就該斷子絕孫。
公堂內外一片沉默,只剩下葛氏抽泣的聲音。她趴伏在地上渾身顫抖,看着格外可憐。
“大人,民婦未出嫁前,連殺雞都不敢,小時候跟姐妹一起上山砍柴,別人家地裏的東西我從來都不敢偷拿……我會落到如今地步,都是被逼的,他們害我……求大人明察。”
說實話,葛氏确實可憐,許多人面露不忍,有那心慈的婦人已經開始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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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堂外議論紛紛,聲音大得都要蓋過堂內了。大人再次拍了驚堂木:“罪人葛氏,你口口聲聲被人逼迫,遭遇确實可憐。但你完全可以請本官做主!就算是你顧及名聲不敢聲張,也不可有害人之心。陳安平與你無冤無仇,憑什麽要承受你的報複?”
他眼神示意師爺念葛氏的罪狀,葛氏被孔清還有萬賴子逼迫,但她主動和陳族長有關系是事實……與人通奸是重罪,葛氏如果在被逼迫時跑來告狀,那她無罪,甚至是苦主。但現在……她在那之後瞞着夫君和幾個男人暗中來往,罪無可恕。并且,孔清和陳族長供詞中,都不止一次給過她錢財等物,她一開始可能是被逼迫,後來完全是心甘情願。否則,不可能不被人發現。這樣一個人,其實是不冤枉的。
最後,葛氏被判監四十年,這輩子都別想出去了。
陳安平垂着眼眸,手指輕輕摸着自己的腿,看不清他什麽神情。胡妍美是着實松了一口氣的,只要能讓罪魁禍首認罪伏誅,孔嬌嬌的怨氣應該可解。
恰在此時,孔母悠悠轉醒。
她醒過來就開始哭嚎,撲到公堂上求大人明察。
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還有什麽好查的?
孔長發一直縮在角落,不敢吭聲。無論如何,先前他确實是打算欺辱陳佳慧的,雖然未遂過後又被姑姑揍了一頓,可錯了就是錯了。他不想蹲大牢,只希望大人別看見自己。
他想脫身,陳安平又怎會允許欺辱自己女兒的人好好活着?孔家如今有宅子有地,孔長發若能平安脫身,哪怕名聲不好,回去後日子也還能過。
“還請大人幫小女讨個公道。”
大人還沒說話,孔母已經尖叫道:“事情又沒成,嬌嬌已經踹了長發,現在長發那處還沒反應,你們都把人廢了還要如何?”
她大抵覺得孫子多少還有錯處,看了一眼兒子,道:“這事情是阿清提議的,長發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他當時不願意,被罵了才不得不動手……還有,如果他有意,佳慧根本等不到嬌嬌趕來。”說到這裏,她催促道:“阿清,你說話啊!”
言下之意,讓兒子把這罪名一并領了。
但錯就是錯,孔長發欺辱人家姑娘是事實嘛。
大人判了他八年。
孔母整個人搖搖欲墜。
陳安平還覺得不夠,并不放過她,道:“從欺辱我女兒,到後來孔家綁走我兒子,他們全家都是知情人!”
聽到這話,跟孔母一起趕過來的朱氏忍不住了,她哭着強調道:“我不知曉。”她哭得傷心:“佳慧是接到了家裏我才知道他們的打算,佳榮被綁,我從頭到尾都沒聽說。”
她是真的難受,男人在外頭和一個有夫之婦暗中來往這麽多年,連孩子都有了。這事擱哪個女人身上都接受不了,更讓人氣憤的是,男人的那些打算都告訴了葛氏,她卻由始至終被蒙在鼓裏。
當然,難受歸難受,朱氏心裏卻清楚,事到如今,不知情才是最好。
知道了,那是一并要入罪的。
朱氏确實不知,大人沒有追究。但孔母知情啊。
這時候,孔清突然道:“事情都是我一個人算計的,我娘是後來才知情。她本就不贊同我的打算,還說要告訴姐姐一家。是我威脅她,說她要是敢壞事,以後我就不給她養老送終……她執意跑出去報信,我還打了她兩下,她才作罷!”
孔母聽到這話,滿臉是淚,她明白兒子這是想把她摘出來。事實上,她願意替兒子去死,可律法嚴明,根本不允許有人頂罪。她若自投羅網跟着一起進大牢,兒子的罪名也不見得能減輕多少。
她留在外面,還能給父子倆送些東西,興許還能想到法子救人。她眼淚落得很兇,很快便有了決斷。
“你個不孝子,你做這些事的時候我就說過天網恢恢……如今果然不假。”她渾身無力地趴倒在地上:“大人,民婦教子無方,他做下此等錯事,民婦也有錯,民婦給您磕頭,求您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事情落幕,走出公堂時,陳家人臉上并無笑意。
不管壞人如何,陳安平好轉不了,陳佳慧的名聲也不可避免的受損。
陳母将兒子安頓好後,徑直上了馬車,從頭到尾沒有看胡妍美一眼,離開時,甚至撞了下胡妍美的肩膀。
可見她還是遷怒上了兒媳。
胡妍美有些無奈,孔嬌嬌什麽都沒做,她到了這裏後也盡力彌補,可事情還是變成了這樣。
上馬車後,胡妍美嘆口氣。
陳安平本來閉着眼睛,聽到她嘆氣,出聲安慰:“這事不怪你。娘還在氣頭上,等她緩過神來,再不會這樣對你。”
那倒是無所謂。
反正孔嬌嬌沒有做對不起陳家的事,胡妍美也問心無愧。
陳安平從小窗看着外面的藍天,問:“孔家已經完了,接下來,你打算做什麽?”
胡妍美還沒接話,突然聽到外頭有尖銳的女聲傳來,她掀開簾子,看見孔母揪着朱氏的頭發正在撒潑。
“你個災星,要不是你,我孔家不會這麽倒黴,我兒子也不會有這場災難……你這個掃把星……”
朱氏想要躲,卻根本躲不開。
大概也是怕傷着了盛怒中的孔母,反正她就沒怎麽掙紮。
“有這樣的娘,你受苦了。”
胡妍美聽到馬車中的人這麽說,笑着回頭:“但我好運的遇上了你啊,安平,我這輩子最高興最安逸的日子,都是你給的。這麽看來,老天爺也沒太虧着我。”
陳安平眼圈有些紅,垂下了眼眸,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桌上茶杯,再開口時,聲音哽咽:“你真這麽想?”
“當然。”胡妍美看他神情不太對,心中也隐約猜到了他的想法,大抵……她還是和孔嬌嬌有些區別,別人看不出,和孔嬌嬌相濡以沫多年的陳安平應該看出了一些端倪。這個就太讓人難受了,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只道:“我真是這麽認為的。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在哪個犄角旮旯受苦呢。”
陳安平仰着頭,閉上了眼。
回去的路上還算順利。
值得一提的是,大人派了衙差去抓萬賴子。陳族長卻可以回家,因為他從頭到尾就和葛氏有過那麽一次,還被強迫的。再有,他勸陳家息事寧人,陳家也沒聽,加上他主動捐了十兩銀子給衙門修路,這才得以脫身。
到了鎮子口,陳族長還跑來跟陳父陳母道歉,可惜,兩人年歲大了,奔波一路,心情也不太好,都沒怎麽搭理他。
這算是老兩口大半輩子裏少有的冷臉,陳族長頗不習慣,他自知理虧,回家後還送了不少賠禮上門。
陳父難受歸難受,但日子還得往下過,到底出去和陳族長握手言和。
陳家人回鎮上這一路走得飛快,畢竟,陳安平行動不便,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還是要回到家裏照顧起來才最方便。于是,孔家人一路都沒能攆上來。
這邊陳家人到家半日後,孔家婆媳才趕回來。
于孔母來說,兒孫入了大牢,兒子這輩子都出不來,孫子近十年大牢蹲出來後,能不能娶到媳婦都不好說,再說,孫子如今那處還沒反應,大夫說喝個兩三年的藥或許能痊愈。可他進了大牢,哪兒能一日三頓地按時喝藥?
萬一身子受損太過,孔家從此就斷子絕孫了。對于孔母這樣将兒孫擺在第一位的人來說,根本就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她始終認為是女兒太過斤斤計較,才害得一家人不得安生。
路上将兒媳又打又罵,回到鎮上後也沒立刻回家,而是直奔陳家,站在門口叉着腰破口大罵。
陳母心疼兒子,也恨極了孔家人的狠毒,當即站出去對罵。
兩人盛怒之中,罵出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
胡妍美怕陳母氣出個好歹,洗漱出來後急忙将人扶進門:“娘,您歇着,我來!”
陳母:“……”饒是她遷怒兒媳,也覺受用得很。
落在孔母眼中,就氣得不輕:“死丫頭,你這是敲娘家的骨髓養夫家啊,我怎麽就養出了你這種孽障,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溺死你……”
胡妍美不客氣地道:“要是溺死了我,你能有如今的風光?宅子和那麽多的地,可都是從我這裏摳出去的,既然這麽嫌棄我,那你把那些全部還給我啊!”
孔母:“……”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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