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程九打開籠子,“出來吧。”
周琦瀾現在就是只飛不出掌心的籠中雀。他出來解手,程九抱臂站在身後,也不知道回避。
周琦瀾撒完尿沒有馬上回到籠子裏,而是道:“我要洗澡。”
衣服上還殘留着昨晚十七的血,又關了他一天一夜,周琦瀾很想沖個熱水澡,洗淨身上的黏膩。
程九看了他一眼,擡了擡下巴,示意道:“洗吧。”
周琦瀾蹙眉,“你在我怎麽洗?”
程九倒是不介意,笑了一下,“你可以不洗。”
周琦瀾愛幹淨,就是斷腿斷手那幾個月都要纏一圈保鮮膜去洗澡,更何況現在身上手上還沾了蹭不掉的血跡。
他倒是不怕被人看,讀高中那會兒,班裏同學都玩兒了命的學習,晚自習下課回到寝室都十點了,夏天熱、出汗多,八人寝室一個個排隊洗澡不知道要洗到什麽時候,高中三年時間寶貴,哪會在洗澡排隊上浪費時間,所以通常都是三兩個人一起洗,自己有的大家都有,更沒有人會看。
後來高二那年,周琦瀾就不和同學一起洗澡了,因為那時候周樂湛給他穿了第一顆釘,在左邊乳頭上。他寧願等到十一二點,等所有同學都洗完了,才悄摸地沖進浴室,鎖上門一個人洗。
再後來釘穿得多了,周琦瀾就不再進公共浴室和公共廁所了,去廁所也是去單間。
周琦瀾沒猶豫多久,擡手脫了那身帶血的衣褲,進了浴室的玻璃隔間,背對程九打開了花灑。
程九說不走還真不走,不過愛看就看,沒什麽稀奇的。只是背後那道赤裸打量的視線着實讓人不太舒服。
程九離開那年,周琦瀾才十六七歲,正是長個抽條的年紀,不合身的藍白校服罩在身上,寬大的就像偷穿了件櫥窗衣服,全身沒個二兩肉,衣服一脫,胸前肋骨清晰可見。
其實周琦瀾現在也瘦,但比那時候好多了,褪去了青澀稚嫩,長個兒了也沒年少時那麽瘦了,不再是風一吹就倒的竹竿子。
周琦瀾站在花灑下,濕熱的蒸汽讓玻璃蒙了一層霧,所視之處虛實朦胧。背部線條緊實,腰窩凝了兩顆欲墜不墜的水珠,皮膚白淨無瑕似一塊上等脂玉,尤其是兩條長腿,勁瘦勻稱,又直又長,幹淨且漂亮。
但他前面卻打了很多釘。
程九很早就知道他有乳釘,他還知道這都是周樂湛穿的。但以前沒有這麽多,現在連莖頭上都穿了一個。
程九舌尖頂了頂牙根,站在浴間的玻璃門前,問:“你知道我當年為什麽離開嗎?”
要擱昨天之前,周琦瀾也許還會好奇,但他殺了十七,周琦瀾只知道他現在就是個思想行為都不正常的瘋子,沒有久別重逢後的喜悅,更不想知道原因。
周琦瀾關了花灑,霧氣來不及散盡,他轉身對攔在門口的人道:“讓開。”
程九視線下移,看見了左胸乳的那條疤,這裏穿得第一個環,但上面的環被人生生扯了下來,留了一條極細的疤。
周琦瀾渾身水珠,發梢往下滴水,重複一遍,“讓開,我要出去。”
程九側身讓他出去。
“看夠了嗎?”周琦瀾擦幹身上水漬,随手扔了毛巾,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也沒遮掩。
程九了解周琦瀾,就算現在沖上去把他強暴了,過程中也許會遭到反抗,但事後他只會當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不痛不癢,更不會将此事放在心上。
因為周琦瀾根本不在意,他性格如此,所以這其中還缺少最重要的一環。
不急,周琦瀾遲早會是他的。
程九遞來一件絲綢襯衣和一條內褲,襯衣堪堪遮住大腿,周琦瀾換好後自己進了籠子,他可沒供人觀賞的癖好。
程九倒是不介意他對自己的無視,甚至覺得有趣,很淺地笑了一聲,“好好休息。”
程九走後,周琦瀾回想方才浴室布局和東西擺放的位置。本意不是洗澡,他得想辦法逃出去。浴室朝外有扇窗,沒有上鎖;浴巾架旁邊有一盒剃須刀片,還有其他一些洗簌用品。
夜裏一二點,周琦瀾要上廁所,敲了敲鐵籠,“我要尿尿。”
周琦瀾進了廁所沒急着站到馬桶前,先是去洗盥臺洗了把臉,洗完了,周琦瀾控了控手上的水,裝似不經意地擡頭看了眼鏡子,突然轉身擡腳朝程九胸口踢去,程九身手敏捷地側身躲過。
緊跟着,周琦瀾狠狠甩手将廁所門砸向程九。那門是磨砂玻璃的,程九擡肘撞上去,玻璃應聲而碎。周琦瀾趁此機會去拿洗盥臺上的刀片,程九一腳踢在他腰上,周琦瀾腹部磕在臺沿上,慢了一步,沒拿到刀片。
刀片落到了程九手裏,他将周琦瀾壓在鏡子前,指尖轉着小巧的鋼刀,“你怎麽就确定,我不是故意放這兒的?”
程九早就料到他會找機會跑。
“周琦瀾,我喜歡你身上的野性,”他說,“但你聽過‘熬鷹’嗎?”
蒼鷹習性兇猛,剛捉回來時鷹身上的野性未散,獵手們為了讓其訓服的過程就叫熬鷹。
刀片貼着頸動脈劃過,皮沒破,但留了一條極淺的紅痕,“做錯了事,就該受罰,既然不想上廁所,那你就別上了。”
後面兩天,程九竟當真沒再讓他上過廁所。
第二天,送餐的下人換了一個,不再是昨天的啞巴。送來的餐食都是些湯湯水水,早上是一份粥,中午的是一碗骨湯馄饨,下午點心又端來一杯果汁。
不同于昨天周琦瀾什麽都沒吃,尚且能忍一天,今天吃了這麽多湯水的東西,他可以半天或者幾個小時不上廁所,但人是有生理需求的,一開始周琦瀾還可以忍,但忍能忍多久?
程九悠閑地靠在沙發上,一根煙将時間拉至無限,總也燃不盡。籠子裏的周琦瀾一掃平日裏的随性,雙臂抱膝地蜷在角落,似是不太舒服,緊咬下唇,鼻翼出了一層薄汗,整個人隐隐顫栗。
煙燃至半截,灰散落地上悄無聲息,金色籠子裏傳來的鼻息越發粗喘。
程九看了一眼時間,從淩晨至今已經過去十八個小時了,周琦瀾不服軟,也不求饒。
程九來到籠邊蹲下,望向籠子裏的人,“周琦瀾,你說為什麽獵人可以訓服桀骜的蒼鷹?”
周琦瀾眼尾赤紅,他蜷在一角抖如篩糠,早已是強弩之末,半張臉埋在臂彎裏,全身意志去抵抗生理的極限。
他的傲骨不肯向程九屈服,他的尊嚴與意志鬥争。
煙燃到了指尖,零星的火苗仍舊燒着,“有人說,熬鷹的目的就是摧毀它的意志力,讓它對你産生尊卑感。”
在鷹的腳上綁一根繩子關進籠子裏,一個高傲自由的靈魂,經過一番徒勞的掙紮,最終因饑渴恐懼,從而無奈屈服,成了人類手裏的寵物。
“……但我認為這個說法其實并不正确,”程九用指尖撚滅了煙頭,“鷹之所以會被訓服,是因為它逃不出籠子。”
他這般傲氣,但他飛不出金色鐵籠,落在旁人眼中就是無用功。他逃不出籠子,所以注定要輸,程九聽到了一聲細若蚊蠅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