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中毒
太子和謝何并肩躺在貴妃椅上,褲腿卷起,腳泡在一個熱氣氤氲的木頭盆裏。有兩個小宮女蹲在地上,為他們按着足底,每當按到關鍵穴位的時候,謝何便會發出既疼痛又過瘾的吼聲,又顧及到自己是皇子的身份,拼命壓抑。
夏雲悅有些沒反應過來,那鞭聲又是怎麽回事?
她一轉頭,就見這屋子裏還有一人,六皇子謝宇。與其餘兩人不同,謝宇并沒有光着腳丫,他光着膀子。白皙水潤的皮膚上密布着紅色的鞭痕,是他身後的太醫打出來的。
謝宇道:“既然是活血的偏方,您就別客氣,盡管招呼吧,有效就行。”
好尴尬呀。夏雲悅蹲坐在原地,有種一腔熱血無處可灑的感覺。
謝安聽到動靜,扒下蓋在臉上的濕帕子,見東宮大殿裏蹲着一只白色猴子,登時有些不悅:“哪來的野猴子?侍衛,侍衛!”
夏雲悅沒等侍衛沖進來,一溜煙地跑了。接下來的小半個時辰,夏雲悅蹲在殘陽如血下的皇宮屋頂思考人生。
她在想,到底是什麽地方出錯了呢?太子居然沒對謝何用刑,還帶他一起做足療。這不合邏輯啊。還有謝宇,他不是老二的人嗎?又怎麽會跟太子在一起呢?
夏雲悅想不明白,無解。她一直思考到時辰将至,謝何和謝宇出來了。兩人的衣服已經穿戴整齊,可是步履卻有些沉重。這是可以理解的,一個剛做完足底按摩,一個剛被抽成了篩子,當然會有些體力透支。
她不打算看了,她要在法力耗盡之前,盡管回到白滄那邊。剛在屋頂上邁開兩步,猛然聽見下面砰的一聲,謝何一頭從臺階上栽了下去,滾了好幾圈才停下來。
謝宇的手停在半空中,顯然是方才想拉他一把沒來得及,怔了怔後,終于還是收回了手,視若無睹地離開了。
氣氛中透着股詭異,夏雲悅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太子從大殿裏走出來,經過謝何身邊的時候甚至沒有瞧他一眼,迅速消失在東宮的範圍內。
夏雲悅這才慌忙從屋頂上跳下來,化作人形,攙住謝何。這一靠近,她才發現謝何的臉色比紙還蒼白,還隐隐透着股青黑色。哪怕她沒什麽經驗,也看得出來,謝何中了毒。
看樣子,剛剛東宮大殿裏的和諧不過是一場假象。老六怕也是不敢反駁太子,只能忍氣吞聲,任由鞭子打在身上,過後還不能告狀,畢竟,這是“偏方”。
“你怎麽會在這裏?”謝何撐着殘存的意識開口,身子又往下一沉。
這種時候,就不要和她讨論從哪來到哪裏去這種佛學問題了好嗎?夏雲悅将他的手往自己的肩膀上一繞,道:“我先送你回去。”
離法力消失還有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夏雲悅施了個位移的法術,立刻回到重華殿。蘭姑還來不及對她這個不速之客表示出一點敵意,便發現了她懷裏奄奄一息的謝何。
“殿下?”蘭姑的目光探向她,“這怎麽回事?”
夏雲悅放下謝何,又急匆匆去了趟宮門外,找到白滄。白滄難得沒有揶揄她,迅速跟着她去了重華殿。
蘭姑其實不知道他們倆是什麽身份,不過她在宮裏多年,察言觀色就像與生俱來的本能,從對方的神情便可判斷出敵友。她默不作聲地給白滄讓了道,好讓他去床前診斷主子。
本來診治病人的事情應該去找太醫院,可謝何是在東宮出事的,她哪裏敢去報?這個啞巴虧,從謝何去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斷腸草之毒。”白滄把脈後淡淡開口。
蘭姑急忙湊過來,欲言又止一番後,斟酌着口氣道:“先生,這毒要緊嗎?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們殿下啊。”
“就是就是,謝何不能有事啊。”夏雲悅也附和着說。
白滄狠瞪了她一眼,道:“你以為斷腸草是什麽普普通通的毒嗎?一聽名字就知道,這毒非同小可,一吃下去立時腸穿肚爛,回天乏術……”
夏雲悅傻了,蘭姑在白滄身後哇一下哭得梨花帶雨:“都怪我,我就應該攔着他,不讓他去東宮的。嗚嗚嗚……”
她何嘗不是呢?夏雲悅心想,如果她能夠小心一點,不被謝臨那熊孩子抓到,說不定就能早一步趕到東宮,救下謝何了。她是猿族的罪人,無顏回去面對父老鄉親了。夏雲悅撲通一聲跪在謝何床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表達她此刻心裏的百感交集。正打算擠出兩滴眼淚來祭奠她和謝何一場相識,白滄的聲音在頭頂傳來。
“你瞧瞧你,哭什麽哭?我又沒說他沒救了。幸好他遇到我了,有我在,什麽劇毒都不是問題。”
“真的嗎,師父?”夏雲悅猛地擡起頭,對上一堵後背。白滄屁股向着她,正極力安慰着蘭姑。
蘭姑肩膀一抽一抽的,原本美貌的臉上更顯楚楚動人:“真的嗎?先生。”
“當然是真的了,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夏雲悅的眼淚一下便縮了回去,要是現在腰間有把刀,她一定毫不猶豫捅進去他的後背。
安慰完蘭姑後,白滄這才将目光放回謝何身上,慢悠悠道:“其實斷腸草本身可入藥,用量少的話,确實可以起到活血清熱的作用。但是殿下今天接觸的計量比入藥的分量重了不少,毒性又借由熱水侵入毛孔,進而迅速滲入血液,才會導致毒氣攻心。太子很聰明,這種下毒方法不會導致立時斃命,只會讓人痛不欲生幾天,就算殿下告到皇上那裏,他也可以托詞說是不明藥理,誤傷于人。而且過了這幾天,殿下的身體就可以自行恢複,皇上也不會多做追究。”
“太子好狠的心。”蘭姑滿臉憂傷,“那先生可有辦法?”
“當然有,否則我為什麽要來?”白滄捋起謝何的袖口,取出一小瓶藥,慢慢地塗在他的胳膊上。那藥呈水狀,一沾皮膚立時滲進去,一下子無影無蹤。謝何的臉色卻漸漸好轉,青白裏終于透出一些血色。
白滄接着回蘭姑的話:“太子身為太子,總是有些手段的。你家主子生性善良,不懂得避害,實在令人擔憂。”
蘭姑聽他這麽一說,眼淚又掉下來,抽抽噎噎道:“其實主子以前并不是這樣的,他長在深宮之中,又怎麽會不懂得這種爾虞我詐的套路。也不知後來怎麽回事,就像變了一個人,對其他人毫無防備,我勸也勸不動。”
夏雲悅忙順着她的話問:“那你還記得謝何,啊不,我是說三皇子,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嗎?”
蘭姑沉思了片刻,回:“好像是三年前?那一次禦駕前往清涼別院避暑,殿下跟着去了,回來的時候便有些不同了。從前柔妃娘娘和殿下說起争儲……”
話到此處,蘭姑猛然停住,似乎察覺自己的失言,面色惶惶不敢再說。白滄也不逼她,起身道:“他的毒已經解了,身體無虞。接下來幾天,只要小心飲食,不折騰身子,很快就會好的。”
蘭姑面露感激之色,連連福了兩下身:“多謝先生。還沒請教先生高姓大名?待殿下醒了,定必登門致謝。”
白滄故作神秘地揮了揮手:“謝何知道我是誰。”說完便帶着夏雲悅走出去。
蘭姑想相送,估摸着想到謝何的情況,又不放心地折了回去,只用目光象征性地跟他們告別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