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熏香
謝何怔了怔,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我?”
“柔妃娘娘被打入冷宮以後,你可曾想過要救她出來?”要救柔妃,就要奪儲。夏雲悅不信,謝何的心裏從沒有過這樣的念頭。即便他被抽去了欲念的那一魄,對生母的親情和救贖總會在的吧?
提及柔妃,謝何的表情一瞬間變得有些難堪。認識他這些日子,夏雲悅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神色,似乎是被人揭開了一角的舊傷,原本止住的血又瞬間潺潺地流出來,還把過往的疼痛記憶也帶了回來。
“我母妃是罪有應得,她,她不該有那種念頭。”謝何眯起眼睛,似乎在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父皇沒有将她處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夏雲悅倏地站起來,低頭看着他,目光冷銳:“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如果是這樣,你為什麽還要偷偷地藏着她送給你的東西?”
方才從房頂上下來的時候,她一眼注意到房梁上懸着一個小竹籃,裏頭裝着一些小孩子玩耍的物件。這重華殿是謝何的寝宮,這裏又是他的房間,那些東西自然是他的。想來應當是柔妃走後,他擔心睹物思人或是被人誤會他有什麽其他的心思,便将柔妃給他的東西收在一起,又不舍得扔掉,便偷偷藏在梁上。
“你還敢說你覺得她罪有應得?”夏雲悅步步緊逼,“你要敢對着我的眼睛點一下頭,我保證什麽也不說了。”
從前夏雲悅撒謊的時候,夏傲來就讓她對着他的眼睛說話,
謝何擡起頭來,和她四目相對,目光裏不知流轉着什麽樣的情緒。他生來的是皇子,本就貴氣十足,相貌又是兄弟之中的佼佼者,即便這樣仰頭看着別人的時候,依舊不失氣勢。但是他一直不說話就很尴尬了,夏雲悅發現自己盯着盯着,居然晃了神。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好看的男人。
其時白滄剛風卷殘雲地解決完一盤烤鴨,一擡頭便見自己徒弟和謝何四目相對,空氣中似乎有火花閃動。這還得了,他長臂一撈,立刻把夏雲悅攬到自己身邊,對謝何道:“你們方才說了什麽?我沒聽清楚。有事用嘴說就行了,先把眼睛閉上。”
“師父你說什麽呢?”夏雲悅從他手裏掙脫開,“我們在談正經事。”
“我也是說正經的。”白滄抹了抹嘴巴,“你們說歸說,不要動不動就互相凝視好不好?我受不了。”
夏雲悅懶得理他,轉過頭去看阿元,她正在書桌邊把玩謝何的東西。她有些猶豫要不要喝止她,就聽到謝何道:“你說的對,我一直都在僞裝。其實我從不相信母妃會有那樣可怕的念頭,可是那日是父皇自己親眼所見,母妃親口所認,我即便有心想為母妃開脫,也無從着手。母妃被押送往冷宮之時,曾經叮囑我,要保重自身,切莫與她牽扯上任何關系,尤其在父皇面前,不可表現出任何對她的留戀。我只能不斷提醒自己,假裝她是罪有應得,否則,又能如何?”
說完這些話,謝何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悵然搖頭:“奇了怪了,我平日裏是從不對人說這些話的,怎麽今日見你,卻像着了魔一樣,什麽都說出來。”
夏雲悅轉了轉眼珠子,含糊道:“這大概就是緣分吧。”背在身後的手則不着痕跡地将一截熏香掐斷。那是她從猿族帶出來的,是猿族熊孩子叛逆期喜歡撒謊的時候,長輩用來讓其說真話的。從前夏雲悅也曾經着過道,把自己幹過的壞事倒豆子般說出來,差點被老爹打成重傷。
這次之所以祭出這個香,主要也不是為了讓謝何說真話。謝何在想什麽,她只要稍微一猜就知道了,不像白滄,你永遠想不到他下一秒會做什麽。謝何是一張白紙,他想的事情做的事情,全寫在上面,他只是不說。
但她想讓他說出來,因為只有這樣,謝何才會覺得,她是特別的,才會覺得,她是冥冥之中上天派來拯救他的仙女。
“還仙女呢。”白滄彎着嘴角,話含在嘴裏譏諷道,“就你蕩秋千那副随風飛揚的模樣,謝何不把你往瘋婆子想就不錯了。”
夏雲悅現在有些後悔定靈契了,往後她要是和謝何談戀愛,白滄肯定不會放過她。以他那種小肚雞腸……
“你說誰小肚雞腸?”這回白滄沒有壓低聲音,直接大聲問了出來。
夏雲悅欲哭無淚:“我說我自己,行了吧?”
謝何在一旁雲裏霧裏:“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白滄把夏雲悅撥到一旁,對茫然的謝何道:“殿下,你我初相識,你的事情我本來不願意多管。不過此番我冒險折回宮中來找你,主要是因為,我察覺有人攝取了你身上的魂魄,想讓你從此無心奪儲。這個人很可能也與你母妃龍袍加身一事有關,這其中興許有莫大的隐情。”
未等呆滞的謝何反應過來,又道:“我不會要求你此時下決斷,你慢慢想清楚,等你想清楚之後,若還有需要我們的地方,在你別院的牆頭留個信號,我們自會來找你。”
說完,白滄拉過夏雲悅和阿元的手,三人的身影漸漸虛無,竟憑空從屋裏消失了。
夏雲悅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自己身處在京城繁華的大街上,周圍商鋪聳立,小攤環繞,各種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
“你答應我的三壇子好酒呢?”白滄轉身問身邊的人。夏雲悅把懷裏的荷包摸出來,剛打開便被白滄搶了過去。
“師父,你省着點花,我爹沒給我多少錢。”
“知道了知道了,為師有分寸。”
白滄沖着酒鋪子跑,夏雲悅只能蹲在牆邊等他。方才在謝何那邊,只顧着說話,也沒吃點東西,此時聞見一旁攤販賣的包子,肚子情不自禁地叫了起來。
阿元問道:“小姐,白師父的計策真的能奏效嗎?萬一謝何想清楚以後不來找我們,怎麽辦?”
這個問題,夏雲悅也想知道答案。但是不管如何,出來都出來了,靜觀其變吧。她認識的白滄,還沒有失算的時候,聽他的話,總歸還是大有希望的。
夏雲悅這個念頭在看到白滄帶着空空荷包回來的時候,化作內心一句咒罵:老子信了你的邪。
“錢呢?我明明給了你好幾百兩啊。”
白滄提着三壇酒,眨了眨眼睛,無辜道:“你聽我說。這酒一壇子一百八十兩,三壇子,我算了下是四百四十兩,那我們應該還有一百兩。”
“所以呢?”
“所以我就買了,沒想到我算錯了。”
夏雲悅一口老血梗在胸口:“你給我退了。”
“老板說貨物出門概不退換,要不我分你兩口?”
她好想哭啊。夏雲悅緊握着拳頭,努力克制,要不然她擔心自己真的會把白滄打死:“你花得一個子不剩,那我們今晚住哪裏?”
白滄沉吟片刻,眼中一亮:“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