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此間月
二十二。此間月。
李斯橫開車開得很穩。
候鬏走了一天,傍晚的時候又精神高度緊張的為煙嘴進行了抛光,這個時候也有些精力不濟,漸漸的有些頭腦昏沉了。
“小九兒,你可以睡一會兒,一會兒到了我叫你。”李斯橫将大開的窗戶關上了一半,又調高了車內的溫度,手握在方向盤上片刻,還是決定不要給候鬏披一件衣服。畢竟,緬甸的溫度很高,即使到了夜晚,也還是燥熱。
在這種燥熱的環境下,還給人披一件衣服,李斯橫如果真的真麽幹了,還真是要好好檢讨一下自己的人品了。
“那謝了李哥,到了記得叫我。我得眯一會兒了。”聽見李斯橫這麽說,候鬏便不再強撐。倚靠在車窗上,慢慢的阖上眼睛。
為什麽不靠過來?腦海裏忽然冒出來這句話的時候,李斯橫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在無理取鬧。抿了抿唇,他只能将車開得再穩一些,不至于讓候鬏撞到了頭。
多情最是林間月,無情總是楚關風。這一夜的月色異常清亮,也足夠溫柔。而有人先知先覺了一場心動,在讓他心動的那人還混沌未開的時刻。這既不是幸運,也非關什麽不幸。只是一份愛情裏,總要有先醒悟的那人。至于是否值得,是否辛苦,最終能否獲得幸福才是唯一的衡量标準。
這一條路不長,候鬏沒有睡多久,便回到了酒店。李斯橫将車停好,候鬏也恰好睜開了眼睛。大概是真的困了,少年的眼角還拖出了一道水光,微紅的眼角也未損他的風儀,反而略微有些天真稚嫩的感覺。
李斯橫不記得自己前生的十九歲是什麽樣的姿色,但是卻心裏肯定,絕對不會有這個小少年那樣舉手投足間的……風情。
是了,那是一種風情,由骨至髓,看似被層層掩映,卻總是在不經意間流露。李斯橫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前生,原來還有這樣的魅力。不是那是驚心動魄的侵略性的美,而是君子藏鋒,不動聲色的萦繞*。
看着毫無防備的小少年,李斯橫只能搖頭輕笑了。伸手揉了揉候鬏短短的的頭發,李斯橫拉着他便往酒店走去。
此刻已經臨近深夜,酒店門口并沒有什麽人。候鬏睡得迷糊,頭腦還沒有清醒,只是借着李斯橫的力道,随着他一路向前走去。也正是這樣寧靜的夜晚,候鬏肚子餓的聲音才格外清晰。
肚子餓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好掩飾的。摸了摸鼻子,候鬏抽回被李斯橫拉住的手,在胃部揉了幾下,看了看酒店門口用好幾國的語言寫的“二十四小時營業,提供餐點”的牌子,候鬏轉身對李斯橫說道“嘿,李哥,不如咱們吃個宵夜?我請,就當謝謝你接我回來。”
候鬏算是技術宅,對人情世故不是太精通。但是也不是全然不通俗務。他本來就覺得,他一個大老爺們兒,就是回去的晚一些也沒有什麽好叫人接送的。但是既然哥哥讓人接了,那便是他們兄弟間的情分,他總是不好辜負。
而被哥哥叫來接人的人,不是侯家的員工,而是李家的繼承人,現在的總經理。李家和侯家誠然是合作關系,但是李斯橫完全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然而既然他來了,那便是他和侯家,和他候鬏本人的情分,也不好不做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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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情于理,他請李斯橫吃一頓夜宵,都還是應該的。
李斯橫瞥了一眼候鬏,掩去嘴角的笑意,笑着跟着他走到了酒店的餐廳。
因為到了晚上,兩個人也就沒有要太多的肉類,只是切了一疊醬牛肉,又叫了兩碗海鮮面。酒店往來的大多是中國人,所以供應的食物也偏東方化。兩人也是幸運,今天晚上值班的主廚恰好也是中國人,所以手藝相當地道。
緬甸當地的菜色偏酸偏辣,平時嘗試一下固然可以,若是這麽晚了吃,候鬏一定會腸胃不舒服。這局身體比不上他前生,一看就是從小家裏精細養出來的,稍微吃錯點東西都會造成不良的後果。
面很快端了上來。牛肉也被鹵制的色澤醬紅,紋理分明。候鬏夾了一塊放到了面裏,筷子微微用力,将牛肉壓入湯中。
海鮮面用的是清淡的雞湯。過濾了油脂和雜質,清清亮亮的宛如清水一般,但是卻有一種鮮香。炖煮過海參和對蝦的湯汁浸泡了醬香四溢的牛肉,清淡和濃烈互相中和,滾燙和微冷相互交融,最終沉澱成絕佳的好滋味。
有吃的的時候,候鬏總是很開心。歡快的将牛肉塞進自己嘴裏,牛肉切得有些大了,塞了候鬏滿嘴,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只進食中的小倉鼠。
李斯橫看着候鬏的吃相,也不由夾起一塊牛肉如法炮制,果然覺得一頓尋常的餐飯變得美味了許多。
小孩兒的确挺下飯的。李斯橫輕笑出聲,順手又揉了揉候鬏的頭發,“慢點吃。”說完,也挑起面吃了起來。
兩個男人吃飯到底慢不下來,大概十五分鐘,就解決了各自的一碗面并上那一疊牛肉。候鬏将餐費和小費壓在碗邊,便和李斯橫一同走出了餐廳,準備回房休息了。
兩個人穿過不長的回廊,走到電梯口前等待。方才不巧剛有一夥人上去,所以等下一趟電梯來,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索性兩個人都不心急,便靜靜的等。
候鬏是藏不住事的人,方才沒有空出時間來,如今得了空,他便猛然想起,自己忙活了這兩天,做出來的小玩意不正好有眼前這人的一份麽?于是趁着等電梯的空檔,候鬏便從兜裏掏出了那個小盒子,遞給了李斯橫。
“哎,李哥,我前一陣子不是開了一塊石頭麽。”兩人方才是并肩站着的,說話的時候,候鬏便偏過頭去,側身沖着李斯橫。
李斯橫略一點頭,心裏已經有了點數。候鬏開出一小塊藍水,這種事情在翡翠盤口太尋常,若非李斯橫刻意打聽了一下,也不會有人對他提起。候鬏既然提了,必然是還有後話了。而那後話,應當和他有關的。
何況眼前這個小少年,真是一點也藏不住事的樣子,臉上獻寶的表情太明顯,簡直就像系着紅領巾等待老師表揚的小學生。
“送我的?”李斯橫接過盒子,便看見候鬏用力的點了點頭。
也不知怎麽,李斯橫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借着電梯口微弱的燈光,李斯橫從盒子裏拈出了那枚藍水戒指,套在自己的小指上,然後有些戲谑的對候鬏說道“你李哥手指哪有那麽細的?小九兒可真是讓哥傷心了。”
李斯橫平日都是嚴肅的臉,從來沒有見他跟誰開過玩笑。驟然聽見他這麽說,候鬏當時便愣住了。
抓住李斯橫的手,将戒指輕輕取了出來,候鬏有些不好意思的将戒指放入盒子中,方才說道“額,那是給我哥的啊……這個才是給你的。”
少年絕白的手心裏,托着一個藍汪汪的煙嘴。李斯橫的視線先是掃過候鬏每一根瑩潤的指尖,最後才落在了被他托在掌心的那個煙嘴上。
那是一個很小巧的玩意,因為材料的制約,也是為了體現藍水翡翠本身的剔透晶瑩,所以煙嘴壁被打磨得很薄。上面也沒有繁複的花紋,只是一個陰刻的“福”和一個陽刻的“久”。然而就是這兩個字,使得這個煙嘴在精致之餘,更添了一抹古樸大氣。
明明是很纖薄細小的東西,卻偏生有一種沉重的厚重感。非關煙嘴本身,而是雕刻之人的匠心。以輕薄而生莊重,以古樸而生靈秀。足以見雕刻之人的功力。
除了這些,更讓李斯橫覺得欣喜的是候鬏的體貼。他抽煙時候的窘迫,自己都有些不在意的習慣了,卻沒想到竟被候鬏發現了,并且記在心上。他對候鬏的好近乎于本能,既然是本能,那麽就不必談什麽回報。
但是,對于任何一個人來說,你關心的人也在關心你。這很容易讓人生出相濡以沫,攜手同行的感覺。在無所求的時候得到這麽多,這是李斯橫始料未及的。
心裏有一種溫暖在蔓延,李斯橫覺得自己仿佛有很多很多話想對後就說,然而又覺得,就是不說也沒什麽。最終,他壓下心底的躁動,從候鬏手心拿起那一枚他廢了很大精力才刻好的煙嘴,湊到眼前細細端詳。
“福……久……”因為李家的主要生意是□□雕刻,而□□雕刻少不了要雕上幾個篆文,所以這兩個篆書對李斯橫來說,還不是什麽難事。
“福久何解?”李斯橫湊近候鬏身邊,将煙嘴放在他眼前,兩個人一同端詳。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兩個人此刻的姿勢,就像是耳鬓厮磨。昏黃的燈光下映出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很久都沒有分開。
候鬏只覺得耳畔有人煽動了微小的氣流,帶來一絲溫熱的癢意,不自在想要偏過頭,卻被湊到了眼前的那個煙嘴阻擋了去路。有些疑心李斯橫是故意的,畢竟這種狗血情節他在*小說裏見過許多。
然而李斯橫看向他的目光非常坦蕩,既沒有多餘的纏綿感覺,有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候鬏端詳了片刻也未見什麽端倪。驟然覺得自己有些沒羞沒臊,這些日子以來,仿佛他一跟李斯橫單獨在一起,就很容易将自己帶入*小說。
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候鬏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福久,福久。他當時選擇刻這兩個字,到底是為什麽呢?大概,是一種祝願吧,比尋常的吉祥話更用心的祝願。
最終,無人的電梯間裏響起了少年清潤的嗓音,他說“福久就是……就是福氣綿長,抵至永久。”
“叮”的一聲,電梯的門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福氣綿長,抵至永久。
如果有一天,姑娘們遇見一個男人這樣祝福你,他不說什麽和你天長地久,就是單純的希望你喜樂安康。那麽,如果可能,就和他在一起吧。對你無所求的男人,才會最讓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