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樽前歡
樽前歡。
侯鬏被人的面前被人放了一杯酒。白瓷的小酒盅,以前他師父還活着的時候,常拿來自斟自酌。杯裏的酒清澈透明,微微一晃動,就有逸散的酒香。
“來來來,小侯師傅,我敬你。”男人手裏擎着和侯鬏手中的一樣的杯子,瓷器碰撞的中,激蕩出悅耳的聲響。他的笑容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意味,在他還算硬朗的臉上鋪就了一層暧昧,這種柔軟的暧昧讓侯鬏皺眉。
侯鬏的手指纖長,但是并不白膩。他的指尖有一層細細的薄繭,而手心的皮膚一層一層的暴起,又被主人粗魯的撕開,最終形成了有些斑駁的傷口,有一些地方甚至能夠看到新長的嫩肉。
暴殄天物。
男人看着侯鬏的手,微微皺了皺眉。這雙手生的極美,骨肉勻亭的樣子,指甲宛若水晶雕成,泛着健康的粉色。
可惜主人顯然并不注意保養。常年浸泡在水裏,侯鬏手上的暴皮怎麽也好不了。而且,手中握着的雕刻刀,在他手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即使那一層薄繭怎麽也去不掉。
男人已經先幹為敬。侯鬏卻将手裏的酒杯推遠。他不能喝酒,因為酒會讓人的手抖,而他是玉雕師,手下走過的是上百萬上千萬的玉料和翡翠,容不得有一絲一毫的差錯。
男人有些不悅,臉上揚起一抹肆意的笑,長臂攬過侯鬏的後頸,硬生生的将他拉到自己身前。他的手臂繞過侯鬏有些纖細的後頸,大手扣住了侯鬏的下巴,另一只手端起被侯鬏推遠的酒杯。
“怕什麽啊小侯師傅,是個男人就別墨跡,趕緊喝。”男人手下動作強橫,說話的功夫,一杯酒就灌進了侯鬏的胃。
酒的度數不低。灼燒進喉嚨裏,化作一股熱氣直沖侯鬏頭頂,讓他的眼裏泛出了一層水光。男人滿意的笑了笑,保持着這個動作,另一只手不停,将另一杯酒重複灌了進去。
吞咽是下意識的動作。被捏開下巴的侯鬏只能将硬灌進來的酒水咽盡。
他的職業是玉雕師。做為一個棄嬰,他自小跟着師父長大,老頭脾氣有些怪,連他這個別別扭扭的名字都是老頭随手翻字典翻出來的。但是,這個看似随便的老頭,卻對侯鬏的雕刻功夫格外的上心。
侯鬏對于童年的回憶,就停留在大大小小的石頭上。他總記得,他家怪老頭讓他不停的雕刻,揣摩,再雕刻。在侯鬏的印象裏,他家的石頭仿佛永遠用不完。
直到後來,他第一次接了老頭的工作,為一個富戶雕琢一個等身玉像,他才知道,從小自己刻廢了的那些石頭籽料,加起來零零總總價值上千萬。
被灌了兩杯酒,侯鬏的意識有些昏沉。男人特意湊近的鼻息讓他不舒服,硬撐着蹒跚的腳步,侯鬏走出了包間,踉踉跄跄的向自己的小院子走。
Advertisement
男人知道他醉了,看他硬撐着的樣子,只覺得有趣。饒有興趣的跟在他身後走,一被侯鬏發現,男人就停下,跟他隔開*米的距離,男人就又跟上。
侯鬏已經有些醉了。但是他意識裏尚且存在着一絲清明。這些年他在雕刻界也算有些名氣,這個男人慕名而來,請他雕一個卧佛。侯鬏從沒把自己想象的多清高,手藝人就是靠手藝吃飯,人家請他雕刻,價錢合适,他自然也沒有太多啰嗦。
男人出手闊綽,請他出手的價格比正常價格高了幾分,對于他的作品也從不橫加幹預,任由他發揮。這兩點,作為玉雕師來說,侯鬏沒有什麽不滿意的了。
然而,讓他不開心的是,這個男人似乎總是趁着看玉雕的時候對他摸摸索索。那些接觸一閃而逝,似是而非,侯鬏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幾乎。這是一個表示遺憾的詞。
男人自然不會想到,作為一個玉雕大家的傳人,自己本身也是小有名氣的玉雕師的侯鬏,卻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混跡各大耽1美論壇的……腐男。所以,哪怕男人的動作再是謹小慎微,也觸動了侯鬏那顆腐了的直男心。
暗搓搓的對比了一下雙方的肌肉,覺得自己菊花受到了威脅。再暗自想象了一下男人依偎在自己懷裏,一臉嬌羞的樣子,侯鬏狠狠的打了一個寒顫。也就毫無心理壓力的,堅定的把男人劃入了不可交往的範疇。
此刻,他人已半醉,那男的擺明了特意灌他酒,所以侯鬏本能的覺得,他絕不能留在男人身邊,不然指不定要發生多麽可怕的事情。
滿腦子裏只剩下這一件事,侯鬏加快了腳步,不管不顧的就往前走。
後面的腳步聲不停,仍舊不緊不慢的跟着,仿佛胸有成竹的樣子。酒氣上湧,侯鬏只覺得心裏一突,也不管前面是什麽,就飛快的跑了起來。
男人跟他隔開*米,當看到一輛貨車疾馳而來,而侯鬏在路邊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識的時候,男人只覺得周身冰涼。他想喊,想跑過去把人拉開。但是,什麽都來不及了。喉嚨仿佛被堵住,手腳也在發軟。
當刺耳的剎車聲響起,什麽都結束了。
侯鬏見到的最後的畫面,就是男人抱着他被貨車碾壓得不成樣子的身體。或許,應該說那是屍骨才對。
侯鬏看了許久,忽然小聲的“呸”了一聲,一個人自言自語道“這男的特麽的果然是小基佬。幸虧小爺機智,還知道躲着他點~”
逗比的世界永遠無法理解。侯鬏還來不及仔細體會莫名的竊喜的心情竊喜,眼前的世界就驀然黑暗了。
侯鬏沒想過自己還能醒過來。但是他确确實實的睜開了眼睛。
頭頂是昏黃的燈光,鼻端是濕熱的水汽,侯鬏擡起手的瞬間,就愣住了。這不是他的手,不是他被水和刻刀摧殘過的手。他的手上有深深淺淺的痕跡,指尖也有薄薄的繭子。然而眼前這雙手,潔白柔滑,指尖還泛着養尊處優的粉色。
侯鬏癟了癟嘴。這種老套的戲碼,為什麽會在他身上發生?穿越重生這種說不清是高概率還是低概率的事情,就以這樣灑狗血的方式,真真切切的發生在他身上了。
侯鬏仰躺在冰涼的地面,一點一點的剝離出片刻的清明。強自坐起身,他發現,自己身上還穿着一間小清新的白襯衫。袖口被卷起來一點,能夠清晰的看見左手腕薄薄的皮膚,和皮膚下靜靜蟄伏的筋絡。
他用這只手撥開了鏡子上的霧氣,鏡子裏的男孩看起來十*歲,頂着一頭柔軟的栗色頭發,五官精致,唇紅齒白。原諒侯鬏貧乏的形容詞,他看清這個男孩的容貌的時候,只想到了這些。
然而,侯鬏是裝不了文藝小清新的。扯出一個笑,就生生的破壞了這個男孩精致的臉,侯鬏擡手戳了戳如今屬于自己的臉上的白皙皮膚,輕聲嗤笑一聲“啧,小娘炮。”
這個時候,他才發現了不對勁。他不是左撇子,作為一個玉雕師,他的右手應該異常的靈活。而與許多玉雕師相同,侯鬏喜歡用自己的右手。對于玉雕師來說,這不是喜好,而是一種本能的習慣。
而從他醒來開始,侯鬏驀然發現,他還沒有用過右手。雖然腦袋還有些渾,思維也是淩亂的空白,但是侯鬏知道,他的右手出問題了。
低頭查看,右手的情況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手腕的皮膚白膩,卻不複光潔。一道猙獰的傷口橫亘在他的腕間,隐約可以見到森森的白骨,而血液更是不要錢的湧出。有意讓血不停的流,他的手腕還泡在浴池的水中。
而這個時候的光景,顯然,是侯鬏正好重生到了自殺現場。
情況不容樂觀,侯鬏既然已經醒過來,自然不想馬上再死一次。他從躺着的浴缸旁邊的地磚上站了起來,完好的左手撐了一下浴缸邊緣才勉強站穩。
手指仔細的捏遍了每一個衣兜,尋找原主可能留下的手機。這樣性命攸關的時刻,侯鬏居然還分心體會了一下指尖劃過衣料的觸感。指尖的敏感程度讓他滿意,這樣的敏感度,是他們這一行中可遇不可求的。
最終,在右手邊的褲兜裏,侯鬏找到了手機。
沒有時間翻動原主的通信錄,侯鬏撥通了120。畢竟,他沒有興趣用如今屬于自己的生命,考驗原主的人際關系牢靠程度。
強忍着巨大的眩暈感,侯鬏将公寓的防盜門打開,然後,終于支撐不住,無可奈何的在門邊陷入了黑暗。
血流了一地,現場有些觸目驚心。醫護人員沖進來的時候,幾乎以為是兇案現場,險些報警。還是随行的護士長經驗豐富,一眼就看見了侯鬏右手腕的傷口,呵止了叽叽喳喳要報警的小護士,護士長熟練的為侯鬏做了緊急處理。
然後,這一隊人馬擡着昏迷了的侯鬏,向着醫駛去。
待到衆人忙得差不多,護士長撿起了侯鬏被扔在一旁的手機,翻了幾遍,挑中一個名稱是“哥”的號碼,撥了過去。
倒不是她有多細心,多有職業道德,只是侯鬏如今處在昏迷的狀态,醫院的醫藥費卻總是要有人付的。
電話那頭是一個男人冷漠的聲音,詳細的詢問了侯鬏的情況,然後再三确定侯鬏住院和搶救的位置。
護士長在電話裏見那人語調如此冷漠,剛想要說幾句諸如“兄弟之間感情不能那麽冷漠啊”,“再不管弟弟,至少也要關心一下人家的死活”之類的話,卻聽見電話的那一端,已經穿出來刺耳的引擎聲。
沒有再說什麽,醫院對侯鬏進行了縫合手術,之後,便安排在高級病房。
這是一個小手術,卻因為侯鬏怕疼而進行了全麻。此刻麻藥勁還沒有過,侯鬏躺在醫院vip病房裏寬大的床上,靜靜沉睡。
房門,在這個時候,被輕手輕腳的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