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顧文君痛的幾近痙攣。
一面驚駭她身子怎麽差的這般地步,一面卻又心驚這身子不好莫不是和段氏有關?
“妾身哪用做什麽,一切也不過是希望殿下行個方便。”段氏輕聲道。“殿下便不好奇,世子這病症已有五年之久,何來妾身進宮了,便複發了呢?”
赫連幼清正欲厲聲喝問,懷裏的顧文君卻猛地用力抓住了她伏在她胸口的手,赫連幼清一驚,忙低頭看去,卻見顧文君斷斷續續開了口。
“莫不是……晚輩……身上的頑疾和王妃……有關?”
“世子這話便是擡舉了。”段氏盈盈笑道。
顧文君正待開口詢問,哪知下一刻胸口的鈍痛傳來,疼的她說不出半個字。
“殿下對世子這般上心,理應也該明白妾身做娘的心情。”段氏微微垂下眼。“二郎自小就離了我,如今身死不明委實是令妾身難過,好在天可憐見,讓妾身得知了二郎下落,之前妾身已擺明誠意,以幽州十二騎作為交換,偏個殿下給予的答複模棱兩可,也怪妾身愚鈍,是猜不透殿下的心思。”她聲音輕慢,徐徐又道:“眼下還有十二日,妾身是真的等不了了。”
“段氏,本宮念你思兒心切…….”
之後的話顧文君卻是聽不到了,事實上在開口說第一句話時便已然耗費了她絕大部分精力,徹底暈厥過去前她只覺得赫連幼清眼底冷得滲人,等到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她躺在榻上,身下的柔軟卻難抵渾身的疼痛。
尤其是胸口纏繞的痛覺幾乎讓她呼吸都困難。
視線有些模糊,卻辨認的守在她身邊的是赫連幼清。
真正意識有些回籠時,她已經被赫連幼清扶起靠在軟墊上被問診,而給她號脈的人正是之前的李楚機。
得知體內和或許有蠱時,顧文君并不意外,但老實講她其實還心存幻想并非與蠱有關,不過真的塵埃落定後,也不免心情沉悶。
從之前和坤九的話中不難猜出她早就命人去調查蠱蟲,想必是發現了端倪。
不會是她後背也有什麽勞什子路線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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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文君後背發涼,她忍不住回頭去看,就聽坐在一旁的赫連幼清開口道:“你後背沒有。”
顧文君松了口氣,随即又心尖一跳。
赫連幼清知道她後背沒有地圖,想來是看到了才這麽說。
莫不是兩人的關系已經親密到可以看……
心裏一時五味雜陳,念及這幾日赫連幼清的态度,顧文君竟是不知道該如何和對方相處。而并未察覺顧文君心緒不穩的赫連幼清只道對方因蠱毒心情不渝,便擡手覆上對方的手背,意欲安慰。
“你不要擔心,你體內的蠱毒是可解的。”赫連幼清傾身上前安撫道。
顧文君一怔,本以為走進了死胡同,哪知赫連幼清的下一句話竟然她覺得柳暗花明。
原來赫連幼清體內的蠱毒和小活佛體內的蠱毒不同,只需拿回段氏手中的‘蠱引’,在搭用李楚機的小師叔李準庚的金針術,便可将蠱蟲于體內祛除。
聞言顧文君松口氣,但也納悶自己怎麽五年前就着了道?
蠱毒雖可解,卻也難解。
一種毒蠱對應一種‘蠱引’,一旦‘蠱引’有了差池,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顧文君一命。
事實上顧文君是這沒料到赫連幼清會為了她同段氏‘妥協’——讓段氏見了小活佛。
就在她昏迷其間,段氏不止見了小活佛,竟然還和赫連幼清那裏得了便利,和小活佛相處十二日。
段氏是何目的顧文君摸不準,但以赫連幼清對小活佛的重視來看,段氏能掐住赫連幼清的軟肋委實令顧文君有點心驚。
重點是軟肋貌似還是自己。
老實講,有些受寵若驚。
顧文君目光複雜,她看向一旁正接過侍女手中湯藥的赫連幼清。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誤認為顧文君身體不适的赫連幼清正欲開口傳殿外的李楚機,對方此時正同走過來的李準庚低聲說着話。
“不,好多了。”顧文君忙擡手制止,她心下不自在,像是遮掩什麽的接過赫連幼清手中的湯藥,囫囵的咽了下去。
湯藥雖溫熱,但苦味尤為刺激味蕾,又因她喝的急切,一碗下肚連嗆了好幾口。
被赫連幼清又是拍背又是喂蜜餞時,顧文君咳的眼角都流着淚,兩人親昵的相處卻是讓一旁服侍的侍女都忍不住紅了臉。
不多時便聽見李準庚同李楚機入了殿,李準庚雖未號脈,但從師侄李楚機那裏獲知些許信息的他隐晦的表明了近半年顧世子切莫動元陽。
好不容易平複情緒顧文君登時一口氣沒上來,又咳了好幾聲。
并不知道顧文君是女兒身的李準庚說這句話并非沒有道理,畢竟再過十二日便是她和長公主的婚期,‘圓房’的話可不就是動了元陽?
眼看着即将要關宮門,自覺身子并沒有什麽大礙的顧文君起身就要走,但卻被赫連幼清攔下,言道顧文君身子不妥,她已經差人備好偏殿,就等着顧文君住進去。
“這樣會不會不好?”事實上總覺得這幾日和赫連幼清一起就不像自己的顧文君小聲的說着。
“哪裏不好?”赫連幼清回道。
“殿下與臣眼下畢竟是未婚身份,難免于理不合。”顧文君解釋道。
“當真只因為于理不合嗎?”赫連幼清的聲音很輕,水潤的目光淋淋的望向顧文君。
此時坐在塌邊的赫連幼清目光落在顧文君的身上,神情竟顯得幾分落寞來。
顧文君喉嚨一緊,想到這幾日對方的無微不至以及剛剛赫連幼清因她對段氏的妥協,顧文君頓了好一會兒才擡起手環住了赫連幼清的肩頭。
倒不是顧文君難得升起幾分柔情蜜意,而是想到之前她這番舉動多少會令赫連幼清心情轉好。
雖仍舊有幾分別扭,但她卻騙不了自己。
她是看不得赫連幼清難受的。
“是臣的過錯,殿下切莫動氣。”顧文君輕聲道。
原本還忐忑的心情在瞧見赫連幼清眸中乍暖的笑意時,顧文君心頭都跟着愉悅起來。
絲絲暧昧在兩人鼻息間纏繞,赫連幼清擡手點了一下顧文君的額頭。“世子倒是懂得變通。”
顧文君到底是沒有離宮,而是當日就住進了偏殿,期間還見到了來赫連幼清這邊用膳的小聖人。
奶團子一枚的小聖人模樣可愛的很,讓她想起了姐姐家中的小阿暖。
就這般一連在宮內住了三日,顧文君和赫連幼清的關系較之之前親密了不少。
身子養的差不多的顧文君打算回到國邸前見到了已經在宮內同樣居住了三日的黔南王妃段氏。
小活佛被安置在冷宮三日,段氏便在冷宮內陪了他三日。
不清楚是不是因為未和母親相處的緣故,還是自小就作為活佛養在寺中,相比于段氏的熱忱,小活佛的神情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仿若眼前的人并非是他的母親,只是尋常人罷了。
但這并沒有打消段氏的積極,她陪在小活佛身邊,不放過一分一秒陪伴的機會。
顧文君過來時,在院中打坐的小活佛正閉目參禪,段氏在距離他不遠處站着,目光柔和。
“世子可是大好了?”段氏走上前來詢問,溫柔的神情哪裏會讓人想到顧文君身上的蠱蟲竟和對方有關。
“勞王妃挂念。”顧文君平靜道。
“那便好。”段氏溫和的笑着。“早前便聽你祖父提及,說你自小身子就不大好,如今遠離西涼,北上可是吃了不少苦?說來,吾兒二郎能平安北上京師,多得世子一路護送。”
顧文君看向了段氏,不知情的哪裏想到兩人之間還有些許的‘是非官司’。
“想來蠱毒一解,世子身子應該便會無礙了。”
對方不提還好,一提就讓已經不同痛的胸口好似又痛了幾分。
“王妃有話不妨直言。”從之前的語氣和現在的态度不免讓顧文君心存疑惑,但既然已經将陽謀擺在了臺面,顧文君也向來不想委屈自己去亂猜。
“不過是人年紀大了,難免有些啰嗦,世子切莫見怪。”段氏笑了起來。
顧文君可不覺得段氏沒事和她聊家常。
“那日見殿下對世子袒護,不免讓妾身憶起當年。”段氏嘆道,她看向小活佛的方向,聲音很輕。“妾身年輕時唯有兩願,一願嫁的心上人白頭偕老永結同心,二願父母安康。後嫁了王爺,有了吾兒,便唯願吾兒平安順遂,萬事無憂。但這世上總有些事天不遂人願,到後來卻唯有拿命去争。想來以世子與殿下的情意,将來有了孩兒定是能明白妾身的心情。妾身不求其他,只望殿下信守承諾,他日‘蠱引’和幽州十二騎必是作為賀禮奉上。”
她說着盈盈一拜,擡首看向已經走過來的赫連幼清。
“王妃如是誠意拳拳,本宮自是會信守承諾。”
這時另一邊的小活佛已然睜開了眼望向這邊,段氏見了,這才起身走向小活佛。
小活佛仍舊是平淡的模樣,轉身欲走,偏個卻被身為長輩的段氏牽住了手,不甘不願的和她進了殿內。
“段氏的話你信幾分?”赫連幼清的聲音傳來。
顧文君看着走進殿內的兩人。“殿下覺得呢?”
“你這人,我再問你,你反倒是将話抛給我?”赫連幼清睨了她一眼,明明仍舊是清越的聲色,偏個就讓顧文君聽出了撒嬌埋怨的意味兒。
“臣對段氏了解不多。”或許是這幾日相處讓顧文君心情愉悅亦或是其他,總之看着眼前全不似記憶那般生疏的赫連幼清,不免讓顧文君禁不住誘哄道:“殿下便告訴我罷。”
赫連幼清聞言卻是心口一跳,她偏頭看了一副等待答案分享的顧文君,到底是沒忍住道:“你道段氏十三年沒有和小活佛往來?”
顧文君奇道:“她常去吐蕃?”
赫連幼清道:“當然不是常去,不過想來應該是去過,之後便一直書信往來。”
顧文君恍然大悟。
難怪。
“若不是因此走露了風聲,這些人又怎麽會得知當初被蠱蟲選擇作為宿主的二公子并非身死,而是被偷梁換柱,送到了吐蕃。”眼看着顧文君難得呆愣,赫連幼清不由得戳了一下對方的額頭。
“想明白了?”
顧文君腦袋轉的飛快,眸光微亮一把就抓住赫連幼清來不及收回來的手。“段氏可是沒了退路?”
赫連幼清看向了她。
眼看赫連幼清沒有否認,顧文君又道:“難道她是想要和小活佛以假死避世?”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赫連幼清的聲音幽幽的傳來。“如今我和她互有命脈,唯有看事後如何。”
顧文君心尖一跳,赫連幼清命脈說的隐晦,但顧文君卻覺得對方說的命脈是自己。
“你今日便走?”赫連幼清岔開話題道。
“嗯。”顧文君道。“不好再留了。”
确實是不好再留了,畢竟兩人婚期将近,顧文君身為外臣,久留宮中影響不好。
又過了一日,就在顧文君在國邸吃瓜時,便見國邸內的另一處院落火光沖天,等到火滅時,聽到的卻是段氏得了失心瘋一把大火點燃了廂房,将自己燒死的消息。
站在不遠處的顧文君捧着手裏的西瓜,離開前瞥見面色不好的許卿雯帶人走進了廢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