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1)
軻華暗驚,小心的貼過去問:“你在生氣?”
顧尚錦莫名其妙:“無緣無故的,我氣什麽?”
軻華仔細端詳對方的神色,顧尚錦一臉的坦然,剛剛喝完羊奶的嘴角還含了一點奶漬。軻華心裏一動,抓着她的手腕,湊過去将那點白色的奶乳給舔了幹淨。
顧尚錦眨了眨眼,面頰忽地染上了一片紅暈,捏着他鼻子說:“幹嗎,想要非禮本公主嗎?”
軻華抱住她已經很是豐盈的身子笑道:“嗯,誰讓公主你秀色可餐,讓人食指大動。我餓了好些時日了,你也該來喂飽我了。”
顧尚錦笑了笑,對侍奉在旁邊的青霜道:“去,讓人上早膳來,別把蒼蒙的大君給餓出好歹了。”
青霜難得的剔了軻華一眼:“金撒帳的那位難道還會餓着大君!別是吃得太飽,無事就跑到公主這邊來消食了。”
顧尚錦懶洋洋的靠在椅背上:“青霜,你胡說什麽呢。”
青霜一跺腳:“公主你等會就知曉了。說不定等大君前腳一走,某些人後腳跟着就要來找公主顯擺了。”
軻華面色一變,喝道:“下去!”
青霜瞪着軻華。她是顧尚錦的人,只從顧尚錦阻攔了她與赤那的姻緣,她就私下想了很多,也特意去觀察了草原上的夫妻,想要憑着自己的眼力仔細看看草原人到底對大雁人是何種态度,也想看看草原男子對女子到底是怎麽一種相處方式。
如若真的把女子看得也只比一匹畜生有點份量的話,那麽嫁給草原人不就等于自甘下賤?而且還是将自己的尊嚴和人格都送到對方的腳下任其踐踏。雖然在深宮中長大,她們這些宮女們早就知道命比紙薄,可那也是針對皇族而言,對待草原人,大雁人從來不覺得自己低賤,也不會容忍野蠻人将她們比作牛羊。
草原人對顧尚錦懷上世子的态度更是激化了她這種想法,讓她明白,就算大雁女子嫁給了心愛她們的草原男子,也不一定能夠順利的誕下子嗣,甚至于,她們所生下的孩子會被貶為奴隸,一生一世被草原人奴役,無時無刻要承受着草原人的辱罵和鞭打。
公主貴為蒼蒙的阏氏還要受到這般的委屈,更加別說她們這群侍女了。
由此,公主所受的委屈更是讓她們難以忍受。再經過昨夜安夫人那一番胡吹海捧,饒是青霜也開始估算着郭莺的‘死灰複燃’會給公主帶來多少傷害。雖然公主不懼,可她們也不得不防啊!
青霜帶着一股子不甘走了,軻華倒是更有些忐忑了。只不過,他倒不是擔心郭莺來尋顧尚錦的麻煩。從顧尚錦嫁入蒼蒙起,她就從來沒有在郭莺手上吃過虧。顧尚錦本身也不是柔弱女子,時時刻刻需要男子展開雙臂将她護在懷抱裏。相反,她更喜歡橫刀立馬,與敵人纏鬥一番,戲弄得對方筋疲力竭之後再将其斬殺。
郭莺,不管哪方面都不是顧尚錦的對手。
軻華小心翼翼的将顧尚錦摟在懷裏,伸出脖子到她鼻翼之下說:“沒有異味吧?”
顧尚錦抖了抖鼻尖,推開他的腦袋:“一股子臭味。”
軻華呵呵笑着,猛地抱住她一陣親吻,還探出舌尖去她口中翻攪,顧尚錦連連推卻,恨不得一腳踹在他肚子上,好不容易掙紮出來:“你到底多少日沒有沐浴了,嘴裏的臭味都可以把兒子給熏暈了!”
軻華大笑,又把她摟到懷裏:“你沒聞到脂粉香嗎?”郭莺可是最愛塗脂抹粉,胭脂等物比顧尚錦的還要龐雜。只不過,并不是顧尚錦不用胭脂,她只是不能用。常年習武,如果也塗抹胭脂的話,那一張臉估計也會被汗侵得沒法見人了。香粉等物也不大用,最多是衣服上熏香,身上的香味也大多是帳篷裏點放的香爐沾染上的。
軻華這麽問,自然就是提醒對方,這幾日就算郭莺在他身邊,他與對方也依然沒有肌膚之親。到時候郭莺真來借此挑撥是非,顧尚錦也只會當作笑話聽了。
別說胭脂味,就連殺人所染上的血腥氣也都被他一股子汗臭給掩蓋了。
這人偏偏還要在顧尚錦身上東湊湊西嗅嗅,終于惹得顧尚錦暴怒,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一條鞭子,對着軻華的屁股就抽了過去。軻華連蹦帶跳的跑了,一邊吆喝着人預備早膳,一邊喊人擡水他要沐浴。
顧尚錦在這頭吃飯,遠遠的只聽到帳篷的另一頭傳來歌聲、劃水聲,軻華連着換了三道水,這才披頭散發的跑了過來,濕答答的坐在對面抓起糕點就啃,與餓壞的野獸沒什麽兩樣。
顧尚錦首先吃完,讓人拿了布巾來,軻華立即移到她的身邊,由着顧尚錦将他一頭長發慢慢的擦幹。
他們這樣的夫妻,人大都理智冷靜,鮮少有事可以感動他們。只是,也許是少時的習慣一只延續了下來,成親後反而是這種小事情能夠讓他們感到溫暖。
顧尚錦偶爾的溫柔,軻華私下的胡攪蠻纏,兩人不顧旁人的鬥嘴耍賴就已經足夠填滿彼此冰冷的心房。明明什麽話都沒有說,可兩人絲毫不會覺得尴尬,也不會覺得無聊到空虛寂寞,這是經歷過風雨之後的溫情,就算是帝王家也難以尋到的真實。
軻華填了半抱,吃東西的速度才緩了下來,嘀咕道:“我也該帶你回去見見岳父、岳母了。你身子也有五個多月了,路上走得緩慢,就算是一頭肥羊,兩個月也足夠爬到萬郾城了。”
顧尚錦背後踹了他背脊一下:“誰是肥羊?”
“我,我是。”軻華立即回答,“十月懷胎,幹脆在王府生下孩子,然後我再回來,一切安頓好了再去接你們母子,怎麽樣?”
“你随我一起回家?”
“肯定的!我不在你身邊,你被其他的漢子拐跑了怎麽辦?我還買一送一嗎?”
顧尚錦又踹了他一腳。軻華猛地側過身子,抱着她的腰肢,在她隆起的腹部大大的吧唧了一口:“兒子啊,你一出來就身負重任,千萬別讓你娘被那些個衣冠禽獸給騙走了!”
顧尚錦拿着布巾就甩到他的腦袋上:“你胡說什麽!”
軻華順手抓了東西在嘴巴上抹了兩下油水:“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還小的時候,岳父就沒有想過要把你嫁出去,而是給你娶個夫君回家,讓你直接納男妃,然後給趙王府開枝散葉。”
顧尚錦嘻嘻笑了起來:“這事誰告訴你的?”
軻華相當嚴肅:“這種事情難道還需要旁人特意提點?我告訴你,在兵營的時候,就有無數的将士打你的主意,數着日子等你長大,撞破了腦袋也要與你一起行軍出兵。你以為我那時候怎麽渾身都是傷痕,那都是為了你!那時候你雖然小,難道就沒發現身邊的護衛總是換來換去,除了我之外,就沒幾個熟面孔嗎?”
“你也不算什麽熟面孔。”
軻華相當自得:“好歹一個月裏有半個月是我守在你身旁的,其他那些個小子守得一日就算是不錯了。我們可是每日半夜比武,用勝負來争奪第二日值守的名額。”
顧尚錦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情,推着他再說。
軻華如今已經美人在懷,心裏那個滿足,想起當年的往事也是越發得意洋洋。
“其實最初想到這個法子的人還是與你一起從皇城來的世家子,不記得叫什麽名了,反正也是我的手下敗将,就叫他敗家子吧。我初入兵營的時候,什麽都不懂,只知曉他們夜夜都要拼鬥,将軍也觀摩過幾次,還指點過一些人,不過沒教過我。好幾次本來是我穩贏了,轉頭就輸了一個底朝天,讓我恨得牙癢癢。所以之後知曉了他們的目的,我在與敗家子們群鬥之前,就先去找将軍比試一番,然後再回去将敗家子他們那一夥人揍得鼻青臉腫。”
“既然你贏了,我怎麽一個月裏只見到你半月?”揪着他耳朵,“大騙子,說實話!”
“哎,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吧。好歹我也是大草原上的野狼,要贏你們大雁家養的忠犬那不也需要一些時日嗎?”
顧尚錦哼了哼。
軻華繼續回想:“我贏得多了,敗家子們就又琢磨着別的法子,後來他們就隔三差五的勾引你出去狩獵……嗷,輕點輕點,好吧,是約了你出去狩獵。大清早的一起騎馬出門,然後巡山、狩獵,再燒烤,吃完了野味,再去集市上走走看看,一天就這麽過去了。你那時候一心都是玩耍,他們人多,嘴巴雜,心思壞,勾得你到處跑,我就被擠在了後面,少不得又是一陣暗鬥。”說着說着他就抱怨,“可見你們大雁人是打小就心思詭秘,奸詐狡猾,哪裏有我們草原人坦誠豁達啊!”
“不過,也因為在兵營裏有了那些明争暗鬥的日子,後來回到蒼蒙,才讓我避過了無數次的暗殺,從而活了下來。這次回去,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謝敗家子們,哈哈哈!”最好是擁着顧尚錦一起去面見他們。一想到那群人羨慕嫉妒恨的嘴臉,軻華就忍不住心花怒放,那眉飛色舞的神色怎麽看怎麽讨人厭。
顧尚錦最見不得軻華自我陶醉的樣子,直接抓了一個軟墊,對着他的腦袋壓了下去。
☆、46
軻華攜阏氏顧尚錦一起去大雁的消息沒有隐瞞任何人。
草原部落的大君們不同于漢人的皇帝。建一個巍峨無雙的城池,造一座白玉珠寶鋪就的宮殿,帝王日日在宮殿的最深處接見臣子,不用東奔西走,不用風餐露宿,不用命懸一線。漢人的帝王在那金瓦碧牆裏面畫地為牢的度過一生,草原的大君卻是在一望無際的天地間馳騁。
方歸雲軻華在最初登基的那幾年中,一半的時日率領着自己的武士東西征戰,一半的時日卻是在草原上流浪。他将草原視為自己的家,他不會日日夜夜的守着自己的大君之位,也不會眷戀宮帳裏面的暖玉溫香,他屬于蒼穹,不知疲倦的奔馳在無邊的草原上,不回頭看一眼自己的金帳。
一直到迎娶大雁公主顧尚錦。
此時,剛剛過了一年,這位野性桀骜的男子又攜着所愛開始了‘流浪’。
郭莺剛剛流盡的淚又開始淌了出來,伏在軻華的腳下哀啼婉轉:“大君是草原的君王,為何要跑去大雁呢?蒼蒙剛剛經歷重創,正是需要大君守護的時候啊!”
帳篷裏面人來人往,這一次他要去的時日比較久,除了自備的衣食住行之物,也要預備送禮的名單。這些個東西顧尚錦明說了得他自己預備,別想讓她插手。同時,他順道将下半年的政事也要處理出來。蒼蒙與大雁通商是好事,同時他更想借助通商之利引來大雁的工匠,為蒼蒙建造一座草原之城。
有了城,蒼蒙在草原上才有了真正的立足之地,不用再做那冬去春回的游牧民族,他們可以在城裏面繁衍生息,可以開鑿自己與其他部落的通商之路,引來八方來客,将蒼蒙發展得更加強大。這才是他求娶大雁公主獲得的最大利益,也是為了蒼蒙的子子孫孫栽下的最大一棵樹。
蒼蒙太小,他需要借助大雁的事情太多,此次的機遇可遇不可求,軻華自然不會放過。
只是,這些他又哪裏會跟郭莺說道。郭莺流再多的淚,找再多的理由,他都一概無動于衷,真正是鐵石心腸。
“在我看來,蒼蒙正是引來光明的時候,何來重創?我蒼蒙的兵強馬壯,年初更是吞并了樊古和誇陽,經過這幾月的圍剿,那兩個部落的餘孽也不足為慮,我們還有什麽需要擔心?”軻華親手卷起最新繪制的草原地圖,冷眼瞥了一下郭莺,“你一介女流,不懂這些還情有可原。但是,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什麽話可以說,什麽話不能說難道現在還不明白?既然不懂就不要裝懂,安安分分的在你的金撒帳裏面呆着。”
一邊召來克古塔,安排秋後遷徙之事。
這一次軻華只帶一千虎豹騎随身保護,餘下的兩千虎豹騎倒是交到了弟弟帕琏的手上,委以重任讓他好好保護蒼蒙的子民。
現在郭家被分離,這幾十年除非再出一位武藝卓絕的大将軍,否則是再難以與其他貴族抗衡。原來的四足變成了三足鼎立,方家是大君的本家,略有得勢,卻是與另外兩家保持平衡,三家相互牽制,再世子沒有長大之前是很難有異動。
草原人的土地貧瘠,沒有大雁疆土廣闊,也沒有複雜的地形結構,水災火災更是與蒼蒙絕緣,除了部落與部落之間的戰争就餘下皇族之間的內鬥,可蒼蒙軻華一人強權,根本不用擔心弟弟的謀逆,反而比九華更加安穩。
正如他這幾年所做的一樣,除了打仗需要他親力親為,大部分時日的确不需要守在帳篷裏種蘑菇發黴。
郭莺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只覺得這個男子越來越陌生,與她的距離越來越遠。郭莺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留不住他的腳步了。
每當半夜想起,郭莺都掩不住的心冷,那一雙迷戀的溫柔眼眸也逐漸被絕望而取代。她知道,她再也追不上軻華,再也不能投入他的懷抱尋求那麽一點點溫暖和依靠了。
绫羅綢緞與黃金寶石是他給予她的最後補償,補償她對郭家的殘忍,補償她下半生的榮華富貴。
郭莺躺在最華貴的白狐皮毛裏,就像被白雪給掩埋的野禽,身子僵硬,徒留下一口寒氣,茍延殘喘着,遙望着轉身離去的主人,越走越遠……
半月之後,軻華抱起‘昏迷’不醒的顧尚錦離開了蒼蒙,踏上了大雁的疆土。
大雁,萬郾城,趙王府。
趙王世子顧尚谕剛剛還沒走進書房的時候就聞到了一股野生古木的熏香氣,只從他的姐姐顧尚錦出嫁之後,趙王的書房連熏香都換了。這位大雁朝權傾朝野的王爺,似乎在用這種奇特的方法想念女兒一樣。
漫天漫地的初生野草,千年山峰下連綿的古木,還有一望無際的廣闊天空迷惑着無數踏入房門的人。這裏似乎不再是大雁,而是無邊無際的草原。
“爹!”顧尚谕規規矩矩的行了禮,趙王這才從堆積着無數公文的書桌上擡起頭來,問他:“你娘跟你說了?”
顧尚谕嗯了聲:“娘只從姐姐出嫁後就日日念叨,總算是等到姐姐回來,已經歡喜得坐立不住了。”
趙王笑了笑。當初決定把寶貝女兒和親,趙王妃沒少與趙王鬥氣,好幾次晚上做了噩夢氣不順,把趙王從床榻上給踹了下來,讓這位王爺睡了半個月的書房。一想起那段雞飛狗跳的日子,趙王都忍不住抹額搖頭。
不過,趙王找兒子來不是為了家事,他從公文裏拿出一疊厚厚的信件:“這裏是你小舅舅收集到的草原上個個部落的最新局勢還有兵力分析,你拿回去看看,有不少東西可以利用起來。”
顧尚谕接過信件仔細看了一番,而後笑道:“蒼蒙大君居然留下了最忠心的兩千虎豹騎和一群不穩定的朝臣貴族們,也不怕從此之後,蒼蒙大君改名換姓。”
趙王不動如山,一副詭秘莫測的模樣。顧尚谕思忖了一會兒,問:“蒼蒙大君說了此行要在大雁呆多久麽?”
趙王不答,随手又埋頭公文繼續忙活起來。顧尚谕自己挑了旁邊的書桌坐下,這張桌子上堆放了兩堆公務,一堆是趙王已經親批的公文,一堆則是只需趙王世子批閱。
相比大雁的太子殿下從小就被大雁皇帝抱上朝堂聽政,趙王世子在五歲之際也随着趙王面見屬地官員,跟着父王身旁學習朝政。大雁這兩位實權的兄弟很是注重對未來繼承人的培養,争先恐後的想要延續他們兄弟之間的勝負一般,讓自己的兒子也繼續争個高下。所以,在趙王世子還沒有成年之前,他就已經獨立處理部分屬地的公文,并且在父王身邊參政,提出自己的見解,為未來的繼任打好堅實基礎。
不過多久,埋頭苦幹的顧尚谕擡起頭來,斟酌道:“也許,大君是想等到蒼蒙的大局塵埃落定之後,才去摘去最後的果實。”
趙王的嘴角終于扯出一抹笑意,輕松的端起半溫的鐵觀音喝了一口:“在很久以前,本王就與蒼蒙大君簽訂了一份協議。”
“很久以前?”
“那時候你還未封為世子,你姐姐也剛剛在秦山關安定下來。”
顧尚谕倒吸一口冷氣:“那時候父王就已經看出蒼蒙大君之位的所屬了嗎?我記得老師與我說過蒼蒙的內亂,蒼蒙大君好像有好幾位兄弟吧?而方歸雲軻華當年還只是一個被誣陷為奴隸的孩子……”他頓了頓,詭異的笑了起來,“我知道了!父王您并不是看出大君之位的所屬,您只是幫您看中的人去争奪大君寶座而已。”
趙王嘆口氣,遙遙的望向窗外:“不錯。當年的方歸雲軻華就像一只野生野長的豹子,任何人都馴服不了。”
顧尚谕嘿嘿笑道:“歷來英雄難過美人關。方歸雲軻華為了迎娶姐姐可是耗費了不少力氣,甚至不惜騷擾了大雁邊疆三年,結果只為了求娶一紙婚書……”才說了幾句,顧尚谕臉色又變化了起來,“其實父王早就在姐姐與他相遇之時,就準備和親了吧?他在秦山關學習兵法,上戰場,與姐姐日漸生情……”
越說,他的神色越詭異,“父王,難道這些都是您有意安排?您從知曉方歸雲軻華的身份起,就打算暗中支持他去争奪蒼蒙大君之位!他遠在秦山關兵營,手上無一兵一卒卻能夠得知自己胞弟被人暗算生死不明,原來我還琢磨不透,想來當初也是父王讓人透露給他的消息!還有虎豹騎。虎豹騎并不是尋常的精銳,他奪得大君之位後并沒有歸還這部分兵馬,反而是帶着這些精兵上了戰場,在大草原上所向披靡。外表看起來他像是背信棄義,其實從一開始父王您就沒有要求他歸還的打算。虎豹騎留在了草原,也從中挑撥了蒼蒙與其他部落合謀。還有姐姐……”
顧尚谕撐着額頭:“姐姐從遇見方歸雲軻華的那一日起,她是不是就成了父王您手中的棋子?姐姐也是在和親之前就想透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在離開之前與您發生争執?”
這麽推算出來,蒼蒙這盤棋趙王足足下了十五年或者更久。就算是親生兒子,顧尚谕此時也不由得對自己父王的未雨綢缪感到驚吓。
趙王并沒有反駁他。
“谕兒,你要明白,國與國之間是沒有真正的和平可言。蒼蒙只是草原上的一匹狼,這樣的狼有很多。這麽多的狼圍繞在大雁這頭老虎的身邊,是任何人都不能容忍的事情。你若憐惜當年懵懂的狼崽子,等到他們長大,他們可會毫不猶豫的将你的子女吞入腹中。”
顧尚谕早已明白自己的責任,剛才一番詢問其實隐含了更多的佩服。他輕笑道:“那麽,讓蒼蒙的未來大君灌上我們大雁的母姓,也是父王棋盤上最重要的一步棋子吧!”
趙王合上公文:“不錯。現在也該由你執子,去給你的母親通風報信。告訴她一個好消息,就說‘小猴子要生小小猴子了!’”
顧尚谕臉皮頓時就皺巴巴了:“父王,您幹嗎不說狗熊也要做外祖父了?”
趙王擡腳就把兒子給踹飛了:“我是狗熊,你不就是狗熊崽子了嗎?是狗熊崽子好聽,還是猴崽子好聽?”
顧尚谕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不管是什麽,還不都是你們兩老的子孫,有什麽差別。”說罷,随手收拾了幾件要緊的公文就跑了出去。他的父王隔三差五動手動腳,他還是把公務帶回自己的院子批閱好了。
當然,趙王妃那邊還是要去一趟的。也不知道自己那猴子一般的姐姐生下來的孩子會像誰,也許不像猴子也不像狗熊,而是一只真真正正的狼崽子?
☆、最新更新
人說女為悅己者容。
沒有了大君在身邊的郭莺就如同沒有沾染露水的嬌花,迅速的枯萎了下去,整個面容看起來憔悴蒼白。只從大君離開,她就總是遙望着秦山關的方向,不言不語一整日。
如果草原上也有望夫石,那麽她當之無愧是最頑固的那一塊石頭。
安夫人相當的心疼。大君毫不留戀的離去簡直像當着蒼蒙所有子民的面,抽打了郭莺的耳光。之前的那些重獲榮寵的傳言不攻自破,讓走在外面的安夫人都覺得臉面無光。
帕琏縱馬從遠處跑來,在馬背上疑惑的望着枯萎的郭莺:“側阏氏,你就算日日等,也等不到哥哥回來啊。”
郭莺揉着手中的野花,低聲道:“大君遲早會回來的。”
帕琏聳了聳肩:“哥哥就算回來,他也不會去你的金撒帳了吧!”
郭莺擡頭,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那一眼太複雜,有委屈有責問有驚懼,甚至還有一絲隐藏不住的絕望。她抖動着身子,顫聲道:“連你也這麽想?連你也看不起我了?”
她倏地跳了起來:“方歸山帕琏,是不是連你也要在我心口上捅上一刀才甘心?你一定要我在你的面前哭泣,在你的面前求饒,在你面前敘說自己的無辜嗎?”
帕琏根本沒有想到他一句簡單的話就能夠讓郭莺失控,他抓着缰繩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退。郭莺已經爬了起來,咄咄逼人的抓住了他的馬缰:“你也來看我的笑話,看我的醜态對不對?我最愛的人不要我了,抛棄我了,他甚至于不屑對我僞裝,不屑給我一絲一毫的溫柔,他就像是一匹最絕情的狼,毫無憐憫之心的把我的一切都踐踏在腳下,丢在你們的面前讓你們唾棄我,嘲笑我,辱罵我!”
帕琏吶吶:“誰,誰辱罵你了!”
“你!”郭莺留下一行淚,指着他的鼻子,然後再望向身後無窮盡的帳篷,“還有他們,蒼蒙的所有貴族,所有的女人,甚至于他們的孩子都無時無刻不在嘲笑,嘲笑我終于被大君給抛棄,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她嗚嗚的哭了起來,顫抖的身軀縮成了一團:“現在連你也踐踏我的尊嚴,我是你的姆媽呀,你從小随在我的身邊一起長大,沒有我,你更笨沒法活着見到大君啊,你已經忘記了我保護你的日子,忘記你的諾言,忘記我是你最重要的姆媽了!”
帕琏咳嗽一聲,小小地嘀咕:“你是我哥哥的側阏氏,怎麽可能是我的姆媽。”
郭莺從雙手中擡起頭來:“是我把你養大的,是你親口說我是你的姆媽!”
“可你不是啊!我不是你的孩子,你最多就是我哥哥的女人而已,怎麽能夠做我的母親。我以前不懂事,難道現在還不懂?姆媽必須是生我的女人,你不是。”他想了想,似乎也覺得這話太殘忍了點,“嗯,以後你會有自己的孩子,你會成為真正的姆媽。”
郭莺雙目赤紅,舉起雙臂去捶打他的腰肢,可是馬匹實在太高了,少年也在這一年裏抽條似的長大,那些拳頭根本傷害不了他一分一毫。不過,帕琏還是躲得相當的狼狽,不過,他并沒有吱聲。
郭莺打得自己的手都疼了,她抱住他的腿,哭道:“我成不了姆媽了,我成不了姆媽。”
“為什麽?”
“你難道還不知道嗎?”郭莺抽泣着,“大君根本不會讓我生下孩子,大君不要我了。”
帕琏這些日子也聽到了不少的閑言碎語。雖然他對阏氏顧尚錦沒有了以前針鋒相對的心思,可是他也不覺得事情并沒有郭莺說的那樣慘。
哥哥頂多是不再去側阏氏的帳篷而已,在外人面前也對側阏氏相當的冷淡,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虧待她的地方。要知道郭科爾本身也不是什麽好人,在議事的時候對大君大呼小叫毫無尊重,甚至于在大雁的使者面前也毫無收斂,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活該。作為郭科爾的女兒郭莺,居然在外人面前倒戈相向,陷害了自己的親生父親,這一點,就連帕琏都覺得郭莺做錯了。不過就算錯了,哥哥還是得了好處,所以他保全了郭莺,讓她依然住在了金撒帳,依然有自己的牧場和奴隸,這已經很不錯了。
在帕琏的認知裏,戰勝的一方有權利處理戰敗一方所有的土地、牲口和女人。
郭莺的哭泣,帕琏不懂。不過,他聽着對方那嘤嘤怯怯的哭聲總覺得莫名其妙的煩悶,似乎對方的哭聲中有什麽可以撕扯人心扉的東西,讓他覺得難受。帕琏還不懂情愛,他被人保護的太好,根本不明白哥哥為什麽不讓郭莺成為姆媽,他也不明白孩子對于一個女人的重要性。
郭莺哭累了,整個人縮成一團,小聲的喊着對方的名字‘帕琏,帕琏’。
帕琏應了一聲,覺得莫名其妙的惆悵。
郭莺輕聲說:“你知不知道你也會被你哥哥抛棄。”
帕琏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郭莺擦幹了眼淚:“你居然不知道!也是,整個蒼蒙除了我,還有誰會真心關心你呢!這個大草原上,所有的人都是豺狼,都沒有人性。所有人只關心自己的牧場有多大,有多少頭牛羊,有多少個奴隸,他們渾渾噩噩的過着日子,然後死在草原上,也有人會死在戰場上。不過,他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了什麽而活,他們只知道自己庸庸碌碌的過完了一生,沒有人記得他們的生死。”
郭莺握住帕琏的手,輕嘆:“你也不知道你自己以後會怎樣。”
帕琏忍不住的問:“難道你知道?”
“當然。”郭莺肯定地道,“只有我知道。”她戳着他的心窩,“你會死在你哥哥的前面,死在一個孩子的手上。”
“孩子?”
“一個孩子,一個有着一半肮髒的大雁血脈的孩子,一個妄圖取代你身份地位,将你踐踏到泥土裏的孩子。”她盯着帕琏,“你肯定猜到了,是你哥哥的孩子。”
她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蔑視着他:“大君與大雁公主的孩子,會成為蒼蒙未來的王,他會迅速的奪取你的一切,你的土地、你的兵馬、你的奴隸,甚至是你最重要的人。”
帕琏長大了嘴。最重要的人,他腦中不自覺的想到某個夜晚裏擁抱着毒蛇安睡的人。他呼吸都停滞了下來。
郭莺的聲音還在他頭頂徘徊:“等到孩子長大,他就會拿走你所有的一切,讓你一無所有……你會死在肮髒的草地上,沒有人記得你,沒有人安葬你,你的一切都會成為別人的……”
女人的話語像是巫師們的詛咒,飄飄渺渺的浮蕩在草原上,與那些野草一起,被腐蝕、發黃、腐爛,然後與泥土為伍,直到來年再一次生根發芽。
天空灰暗的時候,郭莺依然游蕩在族群外圍,她孤身一人随意的鑽入了一個不大的帳篷裏。
帳篷裏的人正駕着鐵架靠着鹿肉,片片肉香盈滿了周身,讓人垂涎三尺。
裏面的主人看見郭莺進來,舉起烤叉笑了笑:“貴客終于來了。”
郭莺的臉色依然很蒼白,她撩起吹散的長發:“二王子,好久不見了。”
九華的二王子烏朝陽阿蔔塔哈哈大笑:“對,上一次見你的時候,我還在跟你的父親喝酒。他可是喝酒的好手,他的酒櫃裏面藏着全蒼蒙最好的美酒,可惜,再也喝不到了。”
郭莺面色不變,似乎根本沒有聽出對方話中的諷刺。她坐在了二王子的對面,有婀娜的少女親手為她斟上了美酒。清澈的酒液清晰的倒影出她憔悴的面容,像是一個孤魂野鬼。她不想看到自己失意的樣子,閉着眼把烈酒灌進了喉嚨,烈酒太嗆,燒割着喉嚨,她卻覺得快意。
烏朝陽拍手叫好:“你這樣的女人居然沒有英雄欣賞,方歸雲的眼睛真的瞎了。”
郭莺冷道:“你也一樣。我知道你對顧尚錦志在必得。”
烏朝陽大笑,赤紅的舌頭舔着嘴角:“大雁的美色能夠激起草原男人的欲望,征服她,就跟征服一匹汗血寶馬一樣,沒什麽區別。”
郭莺懶得與他說廢話,只問:“你要得到什麽?”
烏朝陽愣了愣,将郭莺從頭到腳的掃視了一遍:“看不出,你居然比你的父親還要有魄力。”他将親手烤制的鹿肉放在了郭莺身前的碗碟裏面,“我要的東西不多,其他的可以商量,只有一樣,我勢在必得。”
郭莺輕蔑的笑了聲:“你居然要那個女人?”
烏朝陽根本不在乎她惡劣的态度,攤開雙手道:“大雁公主可不是普通的女人。你就是太小看了她,所以輸的這樣凄慘。”
郭莺大叫:“我不是輸給了她!”
“可你還是輸了。方歸雲軻華已經把你獨自一人的丢在了草原上,這就證明你不如她。”
“是我自己不想去大雁!我是草原的女人,為什麽要跟着他們一起去那些羊群居住的地方。”
烏朝陽不說話,他自顧自的喝酒吃肉,一切已經盡在不言中了。
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