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就算是稅後一億……”應隐臉色通紅,咬着牙擠出字。
“哪個‘shui’?”商邵打斷她,嘴角挂着一抹好整以暇的諷笑,“應小姐要想是那種睡,我也可以。”
應隐将唇抿了又抿,眼眶灼熱,一股又羞又憤的情緒直沖鼻腔。她怕一眨眼就掉眼淚,因此倔強地瞪着商邵:“我只是聽錯了,請商少爺自重,不要得寸進尺。”
“我實在很難想象,你是出于什麽情感、什麽思路,才能把這個字,誤會成睡覺的睡。”商邵眼神居高臨下,帶着意味深長的審視:“還是說,這就是你的人生經驗?一億,應小姐,你還挺貴的。”
應隐的指尖掐進掌心,靜了許久,情緒忽然一松,笑起來:“對啊,一億随便你睡,接吻也要收費,一千萬,打錢吧。”
她的笑是很明媚的,黑色卷發披散着,在燈光下泛出溫潤暖色的光澤。
“商先生覺得虧的話,也可以彌補一分鐘時長。”她故意說,要當個良心商家。
商邵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半晌,他開始解腕表。是那種慢條斯理地解,看着應隐的雙眼,将棕色皮質表帶從銀色扣中折出,下一秒,昂貴的陀飛輪表落進了沙發中。
商邵一步步緩緩欺上,直到她緊緊貼到黑色書架:“一分鐘,是嗎?”
應隐幾不可聞地吞咽,唰地一下緊閉上雙眼。
商邵的唇卻在離她只剩一公分時停住了。
他的呼吸已不像剛剛接吻時滾燙潮熱、充滿欲念,而是變得十分尋常,甚至帶點涼薄。
“你以為我真的想吻你?不過是氣氛到了,又覺得應小姐應該也是玩得起的人,所以才會試試。”
一種陌生的酸楚順着血液流進四肢百骸。是霎那間的事。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他吻她是索取一份“報答”,但聽到他親口這麽說,應隐還是掐緊了掌心。
商邵不緊不迫地逼視着她:“應小姐既然這麽識時務,就應該知道我剛才開出的條件,沒有給你拒絕的餘地。你想得也很對,我幫你解決宋時璋,也只是為了讓你欠我一份還不了的人情。這樁交易,于情于理于錢于你應隐個人的追求和品性來說,你都不應該拒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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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的每個字其實都很沒所謂的,這麽多年來,黑粉的惡評比這難聽百倍,但不知道為什麽,應隐覺得心底很緩慢地泛起一陣鈍痛。
“你可以物色別人,商先生。”她窒着呼吸,平靜地建議他。
“我說了,你我知根知底,既然柯嶼跟你交好,那麽你人品想必也不會很糟糕。這種事,還是要自己人配合才安全,你覺得呢?何況應小姐這麽聰明,知道什麽該要,什麽不該要,那麽等合同結束,你應該也不會找我麻煩?”
他頓了一頓,緩緩地說:“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
應隐想不出還有什麽更重要更充沛的理由了。
商邵松開了對她的禁锢,直起身,垂目冰冷看她:“如果換了別的女人,我也許會日久生情愛上她,對你,我不會。”
他說完這句話,便幹脆利落地後退一步,擰開門把手。
走廊的燈光倏然洩入,照亮了他令人覺得遙遠的身影。
腳步略停了一停,商邵并沒有回頭,背對着她說:“一億,應小姐,希望識時務的你,別讓我等太久。”
沒人知道兩人道別時的那股低氣壓是怎麽回事,只知道誰都不敢說話,就連神經最遲鈍的程俊儀也大氣不敢喘。
康叔代為感謝了應隐今晚的接待,臨走時,兩人驀地聽到一聲“商先生”。
商邵回眸,應隐沖他笑,說:“請稍等。”吩咐俊儀,“去把那枚戒指找出來。”
那枚戒指。
這個特指俊儀是懂的。她去得很快,小跑着去,小跑着回,以為應隐是要戴給商邵看。
應隐接過了,遞給商邵:“上回您忘了,我鬥膽戴着玩了幾天,現在物歸原主。”
商邵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出門時,他順手将它扔進了門口信箱。咚的一聲,什麽女王王妃的,從此後恐怕不再見天日。
上了車,康叔數度欲言又止,商邵吩咐:“明天讓缇文把應小姐的帳戶給你,給她彙一千萬。”
“為什麽?”
商邵淡淡地說:“接吻費。”
康叔驚詫,甚至不自覺點了一腳剎車。他扶穩方向盤,不知道是該震驚于他們居然接吻了,還是該吐槽一吻一千萬,恐怕比仙人跳還貴。
最終還是落到遺憾了的念頭上:“應小姐不像是這種人。”
商邵不置可否,只說:“由她去。”
“那你……”
商邵這時候閉上眼眸,面無表情,眉心蹙也未蹙,平靜深沉地像一汪深潭。
車外路燈自他臉上緩緩平移而過,照亮他的鼻,他的眉,他的眼。
半晌,康叔聽到他平淡的聲音:“錢貨兩清,各取所需,也好。”
康叔是一直知道他的計劃的。
找一個女人做戲一兩年,應付掉家裏的逼婚。
他這幾年情意灰冷,并沒有跟誰共度生活的興趣,但也許是上一段感情太傷太深,以至于母親溫有宜為他日夜擔心,只想把全世界最好的女孩子都推到他眼前。
商邵從小承襲的教育,是溫良恭儉讓仁義禮智信,是君子慎獨卑以自牧,是要為商家做好一個長子所該做的一切。
對家裏若有似無的逼婚,他不勝其煩,但也不能視而不見。
但康叔知道,對于這個計劃,商邵并不迫切,能找到合适的人選就做,找不到就不做。
他挑,挑樣貌挑品行挑性格挑有沒有趣可不可愛。
千挑萬選,都不過是因為,他并不打算那麽嚴格地區分假戲與真做,契約與真心。
但他看人那麽準,又站得那麽高,誰的谄媚,誰的讨好,誰的如履薄冰,誰的竊喜癡心妄想,都令他垂目之下意興闌珊。
應隐能問他要一千萬,他能答應給,這兩件事都超出了康叔的預期。
他思忖片刻,在車子駛出小區前,建議道:“既然應小姐不是你期待的那種人,不如再選……”
倒映在後視鏡中一直閉着的那雙眼,在這一刻淡淡睜開。
康叔驀然懂了,緊閉上口,不再提換人的事。
“你跟商先生鬧什麽不愉快了?”
俊儀快憋死了,一送走客人她就問。
“也沒什麽,可能我說錯了什麽話,誰知道呢?”應隐聳聳肩:“他今天突然過來,都把我吓死了,希望他下次別來了。”
程俊儀默默不做聲,心想你看到他時明明眼睛很亮。但她也沒戳穿,悶頭收拾着書房。将抱枕放回原位時,在沙發縫隙中發現了反着一線冷光的腕表。
“嗯?商先生的表?”她撿起來看,“商先生為什麽要摘手表?睡覺才會摘表。”
應隐驀地想起他靠近時的體溫。
和他交疊在她腰際、按着她後背的那雙手臂,那雙寬厚有力滾燙的手。
她想過抵抗的,但那股念頭只堅持了一秒,就在他氣息侵襲進來時土崩瓦解。
他很會吻。
“誰知道呢。”應隐看也不看那枚表:“把手機給我。”
俊儀找到手機遞給她,看到她在沙發扶手上坐下,一邊目不轉睛一邊念念有詞,時不時翻起眼望着天花板,似乎在計算什麽。
“哎呀算不清楚了,你別收拾了,給我按下計算器。”
俊儀明白了,鬧半天,她在算存款。
影視寒冬一冬就冬了個極夜,沒有任何回暖的跡象,所有人的片酬都在調控和市場影響中下調,降得最厲害的就是她這種電影演員的片酬。
相對來說,電視劇拍攝周期長,又是長線收益,網播上星廣告植入IP開發會員納新都是收入支點,而電影投資成本大,收入基本只能靠票房,撲爆由命都是玄學。總而言之——
她每年的吸金速度都在縮水。
我不理財財不離我,在走過多年彎路和血淚教訓後,應隐的理財只剩下了一些長線定投、固定資産和大額存單。
“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八萬兩千零六塊!”
應隐:“……”
“你剛跟乘晚姐一起買了法國酒莊,我說你又不喜歡喝葡萄酒你說你喜歡吃葡萄。”俊儀好心提醒她:“還有阿姨的保時捷,平市那套雲際公寓,對了,你買了一整層的那個住宅好像開發商爛尾跑路了,海邊投資的那個度假村因為違規填海已經要被炸了,雪山酒店因為經營問題大概虧了五百萬左右……”
應隐:“……”
俊儀長籲一口氣,滿眼羨慕:“姐,你好有錢啊。”
“等、等會兒,”應隐迫使自己冷靜了一下,“你再給我算一下,我現在片酬給公司分成交完稅後到手六百萬,一億除以六百萬就是……”
俊儀:“16.7,幫你四舍五入了。”
“就是17部電影?我一年只能拍兩到三部按三部算就是六年?六年!六年裏影視寒冬不會好考慮到人氣降低的可能和年齡變老的現實問題我的片酬還會再降而且六年後可能我都不紅了!”
俊儀:“……”
應隐深吸一口氣:“幹!”
俊儀:“你怎麽還說髒話呢?”
“不,我的意思是這個生意可以幹。”
“什麽生意?”
“我問你,如果有個人讓你假裝當他女朋友一年,給你一億,稅後,但是你什麽義務都不用履行,這個生意你做不做?”
俊儀兩眼放光心花怒放:“還有這種好事?讓我做讓我做!”
“而且這個男人人品還可以,是你認識的熟人,你們雙方有共同好友,他不嫖不賭日理萬機根本沒空理你,你需要做的只用逢年過節在他親朋好友面前裝裝樣子。”
俊儀兩腳開始咚咚咚一陣亂蹬:“幹幹幹!幹啊!”
“對吧。”應隐神采飛揚。
“對啊對啊而且商先生形象口碑又這麽好,跟他在一起傳出去也不丢人還能洗清你跟宋時璋的緋聞,免得那些人總造謠你當小三。”
應隐的臉一秒鐘冷下來,哼了一聲:“誰跟你說是商先生。”
“除了商先生沒人會這麽大方。”
應隐抿了下唇:“他一定會覺得我是個拜金的女人,俗不可耐為五鬥米折腰富貴能淫威武能屈毫無氣節。但是……”
她嘴角揚起來:“他怎麽認為的重要嗎?不重要。一億!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錢。”
程俊儀兩手合十,好像已經跟她一起發財了:“那我可以漲工資嗎?再漲三千!”
“給你漲三萬!”
“可是你剛剛沒算你的代言費綜藝費其他七七八八的通告費。”俊儀陪她好開心地笑了一陣子,平靜下來認真地說:“如果你不亂投資的話,一個億,你五年就賺到啦。你不需要賺快錢,你已經很有錢了。如果你希望商先生認為你是個有氣節的好女人,你可以不做這個生意的。”
應隐也慢慢地斂住笑。
她錯了,俊儀雖然笨,但該聰明的時候,總是很聰明。
夜這麽深,月亮升得高高的,從黑色的窗棂中,溫柔地漫入。
那一點桃花心木的樹影,在月光下順着風搖晃,淡淡地映在應隐白色的裙上,頸上。
她望着俊儀,輕輕抿了抿唇,眼睫彎了起來。
俊儀嘆了聲氣。
“俊儀,不做這個生意,我在他心裏是一個有氣節的好女人,就只是一個有氣節的好女人,這就是他這一生對我全部的印象。逢年過節朋友聚會,在有柯嶼的場合下偶然碰到,或者他聽到柯嶼和商陸聊起我,漫不經心地說一句,我們見過幾面,她很有氣節。”
應隐微笑着說;“俊儀,我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