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被填滿了六枚子彈的左/輪/手/槍,無法停止的賭局,必死的境地。
按理來說,李小白此刻應當是冷汗直冒,徹底陷入到面臨死亡的恐懼中,但此時此刻,他卻一反常态地面色平靜,甚至連眼睛都炯炯有神睜着,透過睫毛撒下來的陰影靜靜地和金發碧眼的“幸運兒”對視了一眼。
“你好像對于我的結局格外篤定。”
黑發黑眼的玩家單手撐住下巴,上半身微微前傾,分明還是那張做出過戰戰兢兢慫樣表情的那張臉,但此刻卻沒透出一絲一毫的畏懼,而是面露好奇,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仍舊帶着可以被評價為“清澈的愚蠢”,與賭桌對面的家夥碰上了視線。
“說實在的,這讓我稍微感到有點奇怪……你沒遇見過嗎?”
“遇見什麽?”
邢天堯忍不住反問道,随後皺了下眉,他意識到,自己似乎不知不覺中,被對面這個家夥帶走了話題。
——沒有必要聽這家夥在這裏繼續掙紮,左右都是必死的結局,他也不必去在乎一個死人的言論,即便這個死人表現得完全不像是一個知曉自己生命走到了倒計時的家夥。
邢天堯定了定神,随後面露冷色,毫不留情道:“拖延時間也沒有用處,超出三分鐘賭局會自動進行,與其在這種時候講這些沒有意義的話,還不如好好想一想留下什麽遺言。”
邢天堯冷淡地瞥了李小白一眼,以略微帶了憐憫的語氣說:
“如果有想要說給喬安的話,我勉為其難可以幫你帶到。”
“啊哈哈……那倒不必。”
李小白尴尬地打了兩聲哈哈,随後決定當做沒聽見剛才的話,繼續按着自己的想法,略有點微妙地開口:
“就是那個……你之前沒遇到過必死局面嗎?”
“我足夠幸運,幸運并不會讓我落到必死的局面。”邢天堯面色冷硬,“不要太小瞧我的幸運了,我可不是你這種要将自己送命的運氣。”
“嗯……沒遇到過啊,怪不得。”聽到這話,李小白頗為困擾地撓了撓頭發,語氣也遲疑了起來。
Advertisement
“我們對于幸運的認知,好像不太一樣。”
“幸運就是幸運,我比你幸運,所以我拿到的手/槍裏只有五枚子彈,你會死,而我不會,這就是我的幸運,以及你的不幸。”
邢天堯對李小白的說法嗤之以鼻:
“再拖延時間能有什麽用,三分鐘已經快要過去了。”
“看來我們的認知的确不太一樣。”
李小白絲毫沒有為“三分鐘”的時限而苦惱,而是泰然自若拾起了桌面上僅剩的一把左/輪/手/槍,當着邢天堯的面,在心知肚明其中有六枚子彈的情況下,将槍口直直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黑色的瞳仁在昏暗的室內反射不出一絲光線,當李小白不做出什麽表情的時候,無論是戰戰兢兢的慫态,還是清澈愚蠢的單純,都從他臉上消失得一幹二淨,乍一看,黑黝黝的瞳孔甚至會令人有種心頭發涼的錯覺。
“幸運是一種詛咒,只有不幸才能凸顯出幸運,所以越是不幸,我才越會幸運。”
一枚骰子自空中凝實,“吧嗒”一聲跌落在桌面,滴溜滴溜轉了幾圈,而李小白卻根本連看也沒看,兀自靜靜地看着邢天堯,随即毫不猶豫勾動了食指,扣下了裝滿子彈手/槍的扳機。
“咯噠”一聲,空中只響起了扳機被扣下的機拓聲響,卻完全沒有子彈射出的槍聲,甚至連空槍的聲響都沒有發出來,整只左/輪/手/槍就仿佛一個制作精致的玩具,被李小白握在手裏,對準了自己的腦袋。
“我就知道。”
李小白将這只手/槍放回到桌面上,以早有預料的語氣說:
“你看,它卡膛了。”
……
邢天堯的心裏此時掀起了驚濤駭浪,以及無法抑制的,緊接着翻湧上來的恐懼。
一生一死的賭局,必定會分出輸贏,活下來的只會是拿到了五枚子彈手/槍的玩家,并且那名玩家還要面對六分之五的死亡概率,才有機會在六分之一的空槍下存活。
然而這家夥……拿到了必死的局面後,竟然硬生生能讓作為副本規則類道具的手/槍卡膛?!
如果是普通的手/槍,出現卡膛的情況再正常不過,但這可是攜帶了副本內必死規則的關鍵道具!又怎麽會出現普通手/槍的物理缺陷?
最後的賭局,一生一死,只能存在贏家與輸家的賭局……竟然出現了第三種結果——平局。
邢天堯幾乎是癱坐在椅子上,心中泛起了壓制不住的恐慌。
如果是他拿到了六枚子彈的左/輪/手/槍,有可能使其卡膛嗎?
這個家夥……這個家夥,恐怕真的要比他幸運。
邢天堯死死地盯住了對面不見一絲反光的黑色瞳仁。
喬安之前說的“你還不夠幸運”并不是單單為了拒絕他,恐怕是沒摻一點敷衍的告知——“足夠幸運的隊友”另有其人。
因為這個家夥……真的比他幸運。
“你會把幸運看得這麽天真,其實我還是覺得挺意外的,人已經站在這種鬼地方了,居然還會覺得幸運只是單純的幸運。”
——怪不得喬安沒選你。
李小白仿佛完全沒看見邢天堯蒼白的臉色,泰然自若将兩把手/槍都揣進了自己懷裏,撐着桌子站起身,只猶豫地看了一眼明顯是遭受了重大打擊的幸運兒,随後果斷轉身走出了這間屋子。
……
然而剛一離開布滿了風幹黑褐色血跡的房間,走出了一段大概不會被
聽見聲音的距離後,李小白懷裏揣着兩把左/輪/手/槍,猛得抽了兩口冷氣。
“我的天哪,吓死我了——”
天知道他腿肚子都在打哆嗦,硬是撐着“這家夥可是要搶他抱到的大腿”這口氣才沒露怯,離開的時候李小白簡直是膽戰心驚,畢竟他自己的戰鬥力只有零點五只鵝,但凡幸運兒想要對他動手,他都絕對活不過五分鐘。
多虧幸運兒被運氣不如他這種事給打擊到了,他才有機會跑出來,要不然,就算他再幸運,該打不過的也還是打不過啊。
李小白摸了摸扔有餘悸的小心髒,頗為後怕地回頭看了一眼,随後加快了步伐,向着通往二層的方向快步走去。
喬安在之前給他發了消息,讓他帶着在第三層找到的副本道具去二層和他彙合——他終于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
巨大的黑鋒鐮刀在那扇門上透出一大截,鑿透過來的刃尖冒着陰森森的冷意,穿透大門的位置在中段,巨大的刀刃呈現彎曲的弧度,鋒利的刀尖向下,只差一點兒就能碰到離門最近的觀測者那頂紳士帽的帽檐。
觀測者:“……”
觀測者默默向後退了幾步。
嵌在大門中央的黑刃鐮刀動了動,好像是門的另一頭有人在把它往出拽,因為下一刻這巨大的鐮刀刃就順着被鑿出來的口子縮了回去,緊接着又是一次蓄力,黑鋒鐮刀順着剛才鑿透的口子,不偏不倚又來了一下,将這道口子撕得更大了一點兒。
順着這道鑿透了大門的口子,隐隐有兩個人的對話傳了進來。
“倒黴透了,這個破地方居然連個能傳送的鬼都沒有,別人都可以抓鬼進來,憑什麽我就要用這種最難的方式,鑿這麽個破龜殼門不說,還得給準備過路費?!”
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你倒黴不是正常嗎,看開點,起碼過路費喬安說他搞定了。”
“當”的一聲,黑刃的鐮刀尖又從另外一個地方鑿了進來。
“草,一提這個我就更生氣,這裏頭連根毛都沒有,還莫名其妙觸發了進門要付錢的規則,真是絕了,我還能給它變出錢來不成?”
裏面說話的人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怒氣,并且也身體力行表現了出來,最直觀能看到的就是突然密集起來鑿透的縫隙,門那邊的家夥拎着這柄黑鋒大鐮刀,幾乎把這一整扇門給鑿成了馬蜂窩。
緊接着就是另一個人不怎麽走心的安慰:
“你非成這樣,沒直接觸發必死規則已經不錯了。”
“我還要感謝它沒直接給我砸個必死規則下來嗎?”最開始的聲音怒道:“我真是謝謝它——”
下一瞬,門的那邊響起呼嘯的風聲,以及利刃劃破氣流帶起的細微音爆,觀測者面色一變,飛快頂起了個防禦類道具,并且向着遠離那扇大門的方向猛然退去。
這一回,黑鋒鐮刀毫無阻攔将千瘡百孔的大門一刀兩斷,甚至整片空間都浮現出了一瞬無比巨大的鐮刀虛影,幾乎将整個賭廳掠過了一半,這才随着殘破大門的倒塌而被收了回去。
幾乎半個賭廳的鬼怪都随着鐮刀虛影劃過的單位從上半身中段被一分為二,嘩啦啦随着噴濺的血液倒了一地,喬安則視若無睹,他在剛才不緊不慢低了下頭,任由恐怖的鐮刀虛影從頭頂掠過,然後才早有預料一般,幹脆拖着一整桌的血紅色籌碼,向着洞開的殘破大門走去。
“來來來,煤氣竈,給你交錢了。”
棕發的少年玩家聲音清亮,語氣随意,還順便偏過臉瞥了滿臉凝重的觀測者一眼,随後毫不在乎地挪開視線,雙手插兜,将一整桌的血紅色籌碼連着桌子一同踹到了門的那一端。
對面安靜了幾秒鐘,然後響起了另一個人幽幽的聲音:
“喬安,這才只夠煤氣竈一個人的過路費……”
——所以,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