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千張面3
“宣灏?!”
宣灏在這裏,莫不是成王也在?
陳英猛地往前走了一步,身上一哆嗦險些将陳為仕抖下去。
陳為仕擡手拍了他一巴掌:“給我出息點!”
陳英這才回過神來,臉上卻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來,收都收不住,不得不扭開頭,遮掩住自己的表情。
宣灏遠遠朝二人抱拳行禮,而後便退回了屋子,并未再露面。
陳英伸長了脖子往裏頭瞧,仍舊沒瞧見其餘人影子,心裏不由嘀咕,親随都住到這裏了,軒轅瑾應當也在這附近吧……
陳英忍不住嘀咕:“裝什麽裝,來了也不露面。”
他心情很好,簡直快活的要命。
陳為仕恨鐵不成鋼,卻又不肯當着外人的面教訓陳英,只能按捺下,催着陳英快走。
陳英「唉唉」的答應,臨進門,卻還忍不住往隔壁瞧,院子裏一片狼藉,雜物堆了一地,幾乎連落腳處都沒有。
“難不成是剛搬進來?”
他嘀咕一句,再擡眼時宣灏已經出來了,正在往腿上綁沙袋。
陳英瞧他一路出了門往外頭跑,不由想武将也不好當,算起來還是文臣舒坦些,刮風下雨的還能做車馬轎辇。
然而話說起來,大昌雖然算是國富力強,可仍有外寇虎視眈眈,因此武臣的權柄就要比文臣大些。
只是當今皇帝手下的将領多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他又是少年将軍出身,文治武功皆是十分出色,朝中武臣便難得的十分安分,倒是有幾個先帝遺臣……
陳英想起這茬,有些心虛的往上托了托陳為仕,想着還在朝中的張閣老也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麽下場。
陳為仕擰住他的耳朵:“走路就好好看路,撞牆了也罷,只怕你撞破了頭也沒弄明白自己錯在何處。”
陳英哎呦叫喚了一聲,心想這老頭真可惡,現在事事都要仰仗自己,還敢對他這麽不客氣。
然而他氣歸氣,卻也沒膽子做些什麽,只能脹紅了臉進了屋子。
身後,隔壁院子開了門,軒轅瑾自屋子裏出來,目光慢慢落在那有些破敗的門檻上,再往裏瞧,卻只是一片漆黑了。
如今尚且是淩晨,連太陽都沒有露出頭來,周遭仍舊是一片霧蒙蒙的。
張铮自屋子裏走出來,拿了鬥篷給軒轅瑾披上,瞧見他的目光落處,忍不住道:“屬下實在不懂陳主子的想法,日子過得這般艱辛,為何就不肯回府去。”
他心裏多少是替軒轅瑾不值的,總覺得這纨绔實在配不上他家主子,何況脾性還這樣不通透。
軒轅瑾沒說話,視線卻收了回來,臉色照舊是冷的,瞧不出變化來。
宣灏跑步自鎮子裏買了早飯回來,瞧見這主仆二人杵在院子裏,臉色都不怎麽愉快的樣子,腳下不由頓了頓,随即提起陳中梁來:“爺,屬下在鎮上瞧見了陳中梁,他仿佛是沾上了賭。”
軒轅瑾看過來,臉上沒什麽波動,宣灏拿不準他這是什麽意思,只得硬着頭皮說下去:“屬下瞧着,他像是被人下了套。”
張铮明白了宣灏的意思,冷笑一聲:“也不知什麽人能蠢到借着陳中梁來謀算咱們成王府,難不成真以為他在咱們爺眼裏,有些分量不成?”
宣灏頓了頓:“屬下只是覺得……血濃于水。”
軒轅瑾眉頭一動,宣灏緊接着道:“若是走投無路,陳主子怕是也只能回來求爺了。”
張铮也看過來,仿佛是同宣灏一般想法,軒轅瑾眉頭微動,十分僵硬的扯了扯嘴角:“你們……看錯了他。”
二人對視一眼,只覺得自家英明神武的爺大約是被美色迷了眼。
三人收拾着用了早飯,軒轅瑾微微側頭,張铮小聲道:“陳主子應當是不會做飯吧?”
宣灏站起來:“咱們還剩這麽多,我給送過去吧?”
張铮連忙拉住他:“窮人的日子是不好過,可若是咱們這麽時常接濟,陳主子未必就能意識到……”
他擡眼看了看軒轅瑾,忽的站起來跪地請罪:“爺,屬下自作主張,斷了陳守信那邊對陳主子的接濟。”
軒轅瑾眉頭一擰,眼神有些嚴厲,臉色雖照舊是冷的,卻冷得有些吓人。
宣灏唬了一跳:“你小子好大的膽子。”
張铮磕頭:“屬下自知逾越了,爺要責罰,屬下絕無怨言,只是懇請爺聽屬下一句話,陳主子的性子……
不是拎得清的人,若是不能瞧清楚日後自己要過的是什麽日子,瞧不清楚身邊都是些什麽人,怕是永遠也不知道爺的好。”
宣灏心裏覺得他這話說的有理,面上卻不敢附和,只半真半假的罵他,盼着軒轅瑾能網開一面,饒了他這會。
軒轅瑾照舊是冷清模樣,神情淡淡,張铮忍不住道:“爺,兵者詭道,咱們說到底是為了陳主子好,即便……”
他察覺軒轅瑾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由頭皮一麻,咬咬牙道:“即便他日後當真與王府無緣,也知曉了這世間掙紮求生的難處,想必日子也不至于難過多少。”
軒轅瑾眉頭一動,宣灏忍不住給了張铮一巴掌:“你簡直是瘋了,那是爺的人,日後如何,哪裏輪到你置喙!”
張铮閉上嘴靜候發落。
軒轅瑾瞧着這二人,許久才道:“張铮,你跟着本王,多久了。”
張铮心裏一顫,面露驚懼,宣灏也察覺不好,連忙跪地求情:“爺,他知錯了,您饒他這一回。”
軒轅瑾只瞧着張铮,張铮手有些哆嗦,聲音也跟着發顫:“爺怕是忘了,屬下是自您進軍營那日便伺候着的,如今十多年了……”
軒轅瑾點點頭:“你便是依仗這十多年,才不将他看在眼裏的?”
張铮伏地:“屬下不敢。”
軒轅瑾搖頭:“你敢的很。”
他自懷裏掏出一封信,丢在張铮眼前:“本王總覺得你們不該如此,他是本王的枕邊人,你們是本王的左膀右臂,合該守望相助……你如此,要本王如何?”
張铮一哆嗦,急切道:“爺明鑒,屬下絕無他意,只是,只是……”
“只是覺得爺色迷心竅,連朝堂都不顧只追着他來,實在荒唐。”
軒轅瑾替他将話說完,張铮叩頭:“屬下糊塗。”
軒轅瑾擺擺手:“你到底也沒做什麽,他吃苦……便吃了吧,只下不為例,本王總有不周全的時候,你們護着他,便是護着我了。”
張铮和宣灏皆是一愣,頗有些回不過神來,軒轅瑾自小行走軍中,講究獎攻罰過,雖不至于嚴苛,卻也從不曾開恩,此時驟然松口,倒讓他們有些回不過神來。
宣灏比起張铮要更通透一些,連忙拉着他磕頭謝恩,張铮出了門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宣灏輕輕嘆了口氣:“咱們爺……算是栽了。”
張铮聞言沉默,慢慢回過味來:“這人還沒回去,爺就惦記着給他鋪路。”
二人對視一眼,皆是萬般滋味在心頭,說不出的複雜。
隔壁門吱呀一聲響,陳英自門縫裏鑽出頭來,偷偷摸摸的往這邊看了一眼,冷不丁瞧見四只眼睛盯着自己,頓時驚得一哆嗦,又把頭縮了回去。
張铮張張嘴,無奈的嘆了口氣,宣灏拍拍他肩膀:“行了,你去鎮上添置些東西,這屋子少不得還要住一個人,你置辦東西時用些心。”
張铮點點頭,剛要走,瞧見自己手裏捏着的信,腳步就又停下了:“爺給的,咱先看看?”
宣灏也好奇的抓心撓肺,連忙點頭,二人七手八腳動将信件拆開,卻是陳中梁的筆跡,前半篇都是廢話,後面才進了正題,逼着陳英去求成王,好使陳家能逃過這一劫。
張铮握了握拳頭:“前些天倒是下手輕了。”
宣灏若有所思:“陳主子莫不是為了此事,才幹脆一走了之?”
張铮十分不可思議:“不能吧?這也……太蠢了些……”
二人對視一眼,想起陳英在王府的樣子,十分尴尬的僵住了,若是陳英的話,是當真做得出這種事情來得。
他是以為自己走了,陳家便和王府斷了關聯,卻不明白,他身上已經打下了成王府的标簽,他此舉毫無意義。
張铮将信收起來,眼睛瞄着隔壁的院門:“爺選的人可真是……”
一言難盡……
宣灏給了他一拳:“先前做錯了事,不想着反省,還敢編排主子!”
二人鬧了一頓,心裏多少都松緩了些,只他們躲在這裏卻不見的清淨。
軒轅瑾坐在門口看兵部抄奏的折子,仿佛入定了一樣,許久都不動彈,顯見是借着辦公的名頭在走神。
隔壁就熱鬧許多,陳英那院子裏有個大竈,通着屋裏的火炕,這會陳英正對着那生滿了鏽的鐵鍋發呆,看樣子是打算自己燒火。
宣灏來了興致,倒是想不到這位陳主子是真的肯靜下心來吃苦,只是燒火做飯這東西,瞧着簡單,不懂的做起來,卻是麻煩的很。
陳為仕隔着窗戶指揮陳英:“先去打些水回來。”
陳英四處走了一圈:“這裏沒井……”
宣灏往隔壁院子一瞧,就見軒轅瑾擡起了頭,目光落在院子中間的井上。
原來是在偷聽隔壁的動靜,他家爺竟然也有這種時候。
宣灏倒是有些希望陳英能回到成王府了,雖說對方百無一用,但是至少比那位安息公主來的讓人自在,再說人走後的這些日子,王府裏确實冷清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