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丘之貉1
韓嫣再醒來的時候,一行人已經下了山,雖然除了劉徹和韓嫣之外,其餘幾個,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一個正當年的,還是女人,可是劉徹卻沒有一點身為苦力的自覺。
目前為止,他唯一背着的行李,也就是還沒徹底清醒的韓嫣。
好在檀香等一衆家仆動分寸,時常會有人過來走動查看消息,幾人剛下山走了沒多久,就遇見了家仆的馬車。
坐在車轅上的丫頭劉徹只是看着有些眼熟,一時半會的卻想不起名字來。
倒是衛子夫記得,喊了一聲「甘松」,沒好氣的瞪了劉徹一眼,提着手裏偌大的包裹三兩步跨到馬車旁,将包袱放在車轅上。
甘松從車上跳下來,接了衛子夫一把,只是那包袱不止看着大,重量也十分的駭人,甘松沒防備,險些被包袱壓在下面,忍不住驚呼一聲。
韓嫣被這聲音驚醒,擡起頭來往前看,他眼睛裏還滿是迷茫和惺忪,可臉上的神情卻十分端正溫和,渾然不似剛從夢中驚醒的樣子,看着倒是唬人。
甘松雖然跟着伺候的日子不長,看着倒是十分了解韓嫣這習慣,上前來福了福身,只和劉徹去說話。
韓嫣聽着兩人一來一往,意識慢慢清晰起來,見自己還伏在劉徹背上,面上微赧,好在兩人前些日子整日這幅樣子,現在倒也不覺得突兀。
只是他心裏更覺得有些別扭,還有些緊張,想起兩人昨夜那一番稱不上争吵的争執,忍不住緊了緊摟着劉徹脖子的手,劉徹被他勒的微微揚起頭,還以為他是不舒服,便掂了掂韓嫣,讓他往上竄一竄。
甘松抿嘴一笑,不說話了,等她回頭時,雖然馬車看着寬敞,可是這會,兩大一小已經都爬了上去,連帶着兩個大包裹,看着實在是有些擁擠,她為難的去看劉徹。
韓嫣徹底醒了,被劉徹一掂心裏更是窘迫,這會實在是拉不下臉來再呆在劉徹背上,便滑了下來,腳一落地,便覺得一股酸麻從腳底傳上來,瞬間就傳到了頭頂,讓他整個人不由微微一抖。
劉徹扶住他,彎腰捏了捏他的小腿:“可還是冷?”
韓嫣搖頭:“已無大礙。”
大約是昨晚太冷,血脈阻塞,走一走大約就能緩和過來了。
劉徹便揮手,讓這些人先走,他陪着韓嫣慢慢墜在後面。
韓嫣見他絲毫不提昨晚的事,面上又沒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來,知道他是顧慮着自己的感受,怕自己臉面上過不去,只裝作什麽也沒發生的樣子。
韓嫣心裏苦笑,他本就欠了這個劉徹,這一茬下來,又是一筆說不清的債,以後拿什麽還,還的清嗎?
甘松等人駕着車,并不敢走太快,與劉徹二人隔着幾丈遠,看的見人,卻聽不見兩人說話。
而姿态親密的兩人,除卻開始的那極其簡短的對話之外,誰都沒有再開口,氣氛無端端尴尬,全然不同以往那種即使靜谧,也分外和諧的狀态。
馬車裏卻十分熱鬧,兩個小娃娃長這麽大沒有下過山,更沒有見過馬車,這會坐在車轅上,看着高頭大馬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往前走,看的眼睛都直了,幾乎要順着馬尾爬到馬身上去。
車夫連忙将兩個娃娃送回車廂裏去,這麽小的孩子,一不小心就跌下去了,這般乖巧可人的模樣,若是摔壞了,可有的心疼。
百裏明讪讪的将兩個娃娃抱住,教訓道:“真沒出息,你們都多大了?見到一匹馬還這麽興奮,沒吃過嗎?啊!”
車夫聽得十分無語,卻并沒有放在心上,這年頭牲口比人金貴,誰家敢擅自吃馬肉牛肉,那可是要吃罪的,這老頭大約也就是哄兩個娃娃。
只是這不倫不類的教訓卻喋喋不休起來,車夫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不知道這胖老頭是哪裏來的精力,逮着兩個小娃娃,這麽能說。
甘松也聽得有趣,扶着馬車一路聽着從裏面傳出來的話,也忍不住抿嘴。
因為聽得有些入神,再回頭去看劉徹和韓嫣時,就覺得兩人和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遠了些,她招呼車夫停一停,他們是來接主人的,自己先回去是怎麽回事呢?
幾人在原地等了半盞茶的功夫,再去看時,卻覺得劉徹二人與他們竟似乎是越來越遠了。
甘松揉了下眼角,不甚确定的去問車夫,車夫看了一眼,也覺得十分古怪,因着都知道衛子夫是十分厲害的方士,這會就隔着車門問她。
衛子夫從車窗裏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眉梢微微一挑:“還真是陰魂不散。”
他拍了一巴掌百裏明:“師父,這家夥你可能料理了?”
百裏明愁眉苦臉道:“小孩子家家的,怎麽張口閉口就是料理這麽血腥的詞彙,這家夥來頭不小,咱們得謹慎一些。”
衛子夫不愛聽他啰嗦,拽着衣領,将百裏明扯了出去,指着眼前有些模糊的兩個人影道:“先把人弄出來。”
百裏明被她扯得踉踉跄跄,勉強站穩,看着眼前的景象念了一聲偈語,幾人等了一會,面前的景象沒有一絲變化,衛子夫有點着急:“這麽厲害?師父你不行嗎?”
百裏明被這話堵了一下,吹胡子瞪眼的看着衛子夫:“好歹是天罡之體,這樣雕蟲小技,哪裏用得着我出手,我就是催催他,再不出來,咱們就該錯過飯點了。”
衛子夫懷疑的看着百裏明。在她看來,這個老家夥可是丁點也不靠譜,然而就在兩人說話的功夫,剛才還模糊的人影突兀的就清晰了起來,且位置離着幾人只有一丈遠,只是他周圍十分狼藉,原本還算平整的地面,這會出現了數不清的大大小小的坑,斷樹殘枝到處都是。
劉徹手裏拿着長劍,韓嫣又到了他的背上,這會他一步一步走過來,看起來殺氣騰騰,兩個湊過來看熱鬧的小娃娃吓得癟了癟嘴,差點哭出來,被衛子夫一手一個,塞進了車廂裏。
甘松連忙迎上去,劉徹的視線看過來,甘松腳步一頓,心裏發毛,後背出了一層冷汗。
縱然想過去查看一下兩位主人有沒有受傷,這會卻完全擡不起腳來了,甚至她現在也只能勉強站立,若是再靠近一些,她覺得自己就會跪下了。
劉徹還冷冷的看着她,握着劍的手微微一動又停住了,似乎在思考要不要揮劍,韓嫣按住劉徹的手,擡起頭來看着甘松,視線與劉徹如出一轍,看起來十分冷漠,只是他的胳膊上似乎有傷,這一動,就有血順着他胳膊淌下來,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甘松一驚:“公子受傷了?!”
她疾走兩步過去捧韓嫣的手,劉徹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手,手裏的劍被他丢開,「噗」的一聲插進滿是山石的地面裏。
甘松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自己剛才做了什麽,忍不住抖了抖,手腳因為這後怕來的太濃烈,有瞬間的麻痹。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百裏明圍着兩人轉了一圈,看了看身後的一片狼藉,微微皺了皺眉,隐約覺得劉徹這性子太過強硬,不是能屈居人下的樣子,別說一個膠東,就是整個大漢都給他,怕是也不足以平複他的野心。
何況,他還得了紫薇庇佑……
這天下難不成又要見血了嗎?這才太平了幾天呀!
百裏明有些糾結,不知道自己這麽貿然下山到底是不是對的,他應該給自己算一卦才對,都怪他那個不省心的徒弟,就是出來閑逛一趟,也能招這麽個兇物回去。
越想他越覺得心裏忐忑不安,覺得無論如何都要先找機會好好給自己算一卦。
雖然劉徹說的不錯,這天下說到底還是要靠典來治,方士勢力太盛,若要人間太平,必須要止方士才好。可是,一個膠東王如何能做到這個程度?
他果然是被劉徹忽悠了,他或許是打算要為天下百姓做點什麽的。
可是這絕對不是根本目的,自己一不小心上了這條船,還能不能及時抽身?
他這幾百年的功德,不想就這麽斷送了呀。
百裏明急的團團轉,衛子夫連着喊了他幾聲,他絲毫沒有在意,直到被自家徒弟抓住了衣襟。
“師父,你這是做什麽呢?”
百裏明看着衛子夫就像苦臉,他心裏藏着不少擔憂,卻一點都不能說出來,反正衛子夫根本不能幫上什麽忙,最多就是跟着着急上火。
“我随便想點事……”
衛子夫只是随口一問,聽見白黎明的話也并不放在心上,轉而提起剛才她與劉徹讨論的話題,又問道:“我看着這陣法像是嚴家人的手筆……”
百裏明頓了頓,這才注意到這一茬,比起衛子夫剛才圍着一堆碎石走來走去的樣子,他只是随手一撚,像是随便抓了一縷風一樣,瞬間就得出了結論:“是嚴家的手段,這一窩子可沒什麽好東西,你怎麽招惹上他們了?”
衛子夫看看劉徹,心裏有些糾結,這話要不要照實說出來,百裏明已經自己嘀咕了起來,圓潤的臉上有些擔憂:“這可有點不好辦了,這一家人都無恥的很,難辦難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