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兼又雨絲如墜,或疏或密,霧氣如簾若幕,盈了漫天漫地,像是遠遠逃開喧嚣的世外桃源,只有墟煙袅袅,楊柳依依,晚卿輕輕呼出一口氣,取了百合片搗碎,将新榨出來的檸檬汁滴了一些在上面,又夾了冰塊鎮在碗裏,直到碗沿都結了一小層水汽,這甜湯才總算是做好。
她細細倒了一些在湖青色的瓷花小盞裏,款款端到他面前,她略低着眼,眉若遠山含黛,一雙杏眸盈盈澈澈,似潋着隔世煙岚,風姿宛若臨花照水。
他接過那湯盞,另一手卻握了她的手不放,晚卿顫了顫,只覺得滿手的涼意一下子退了個幹淨,她掙了掙,他卻握得愈發緊了,直直望着她,她滿心只有怕,只想遠遠逃開,眼波瑩着水光,隐隐有些凄然,容七少看不懂,用力一拽便将她扯進懷裏,低頭便吻下來,她左右偏着頭想避開,他鉗住她的下巴,更逼上來,所有的空氣都被奪去,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他,他的氣息直鑽進她身體裏,滲到心底,慢慢生了根,發了芽,開出一朵罂粟花,晚卿猛的咬在他唇上,那一口太深太狠,很快就出了血,他痛哼一聲分了神,她用力掙開,驚恐的往後退,跌跌撞撞的抵在沙發上。
容七少有些茫然,輕道:“晚卿?”
她猛的打斷他:“容先生!我家裏。。。我家裏已經給我說了婚事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他怔怔呆了兩秒,想伸手來拉她,她卻只拼命的往一旁躲,竟視他為洪水猛獸一般,眼裏只有驚懼,容七少心中一刺,一把攥住她的手腕,“你現在才來告訴我?”
晚卿眼淚簌簌落下,不知是痛的還是其他什麽原因,只搖着頭,顫聲道:“別碰我。。。別碰我。”
“你明明就知道的,你明知道我。。。”他驀地停下,望到她滿眼的驚恐,她只想逃得遠遠的,她不想呆在他身邊,一刻都不想,容七少死死咬着牙,目光淩厲森然,像出鞘的劍,直勾勾的把她釘死,她是素晚卿,她不是這樣的,她不該如此的,可他沒心思再問,只覺得這麽久以來,她不過是在耍他,容七少鉗着她的胳膊,将她猛力一掼,“滾!”
她狠狠跌在地上,縱使那地毯柔潤如綿,也聽得重重一聲悶響,他盯着她,目光只剩厭惡,竟像是一刻都不想再見到她,晚卿渾身都麻麻的疼,是從內到外,從骨子裏滲出來的疼,是她的錯,是她一直在迷惑于醉生夢死的荒唐,不知死活,而今不過一場黃粱驚醒,怎麽還敢再貪戀從不屬于自己的東西不放。
16
晚卿再沒去過華府公寓,也再沒見過容止非或趙之臣,前塵種種仿若封在琉璃瓶裏的斑斓大夢,永遠和真實世界隔着看似透明實際卻決絕的屏障,她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她的生活該是一彎和緩的小溪,在陽光下瑩然透明,一眼見底,而非波濤洶湧的大海,她無力徜徉其中,那會要了她的命。
晚卿的生活又歸于平靜,每日家裏店裏兩點一線,辛苦而用力的活着,依然和曼妮她們說說笑笑,只是偶爾會發呆出神,眼裏空空的不知神游去了哪裏。
落微卻一點喜色也沒有,反而更加擔憂起來,胸口悶悶的,總有種說不出的煩郁,像團灰蒙蒙的煙,綿軟,但不容忽視,卻又讓人抓不着。
這日快下班時晚卿接了一個電話,竟是那位她怕得要死的張先生,她虛軟着身子靠在沙發上,窗外是如火如荼的晚霞,燦灼其華,她心裏卻只有一片哀戚的涼意,纏的她幾乎喘不過氣。
張先生其實是她Q大的校友,長她20餘歲,是個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Q大校慶那年,他作為嘉賓出席,正好在她所負責的服務區,那時晚卿只覺得他彬彬有禮,倒是位紳士,後來素母病重,要做一個大手術,急需數十萬的費用,他不知從何得知了,派人瞞着她交了錢,母親才被推進手術室,撿回一條命,她這才隐隐明白這位張先生的意圖。
“今晚一起吃個飯吧。”
夕陽更沉了些,光線在屋裏慢慢褪去,黑暗與光亮泾渭分明,晚卿只望着那道界限,呼吸極輕極輕,細若游絲,下一刻就要斷掉一樣,隔了很久,那張先生等得不耐煩,低低笑了兩聲,“不如叫上你母親一起?”
晚卿閉上眼,凄聲道:“我去。”
地方定的是家西餐廳,她到的時候張先生已經等在那裏,一身亞米色西服,頭發都向後梳去,額頭上有幾道紋路,嘴角也有些松弛下垂,顯出老态,她和他面對面坐着,把一袋子現金推過去,說:“我現在只攢了這麽多,您再多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盡快還給您。”
張先生卻連看也不看,只笑眯眯的給她倒酒,瑩黃色的香槟,襯在高腳杯裏,剔透華然,她忽然想起那一日,那杯遞到自己面前的甜酒,唇齒間似乎還記得那陣香醇,她猛的移開眼神,不敢再看,只盯着窗臺上的植物,是一盆盆精致的小白花,靜靜開在角落,無辜而卑微。
“過幾天我要去香港,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那裏的衣服和皮包都是很好的,你盡管挑些喜歡的回來。”
張先生極力演的慈眉善目,卻只叫她渾身都難受起來,她低低的道:“對不起,我還要工作。”
他哈哈一笑,“跟着我,哪還用得着你去工作,只要你說,我便将一切都捧到你面前來。”他拉過她的手,使勁揉捏了兩下,柔聲道:“晚卿,我對你的心意你還不明白嗎?”
晚卿汗毛都要立起來,有寒風從無數個毛孔裏灌進來似的,身上一層接一層的冷,她驀地抽出手,只低着頭不去看他,恰巧她腿上的餐巾掉在了地上,張先生擡手揮退了服務生,親自起身撿了起來,蹲在桌前,慢慢給她鋪上去,晚卿腦中警鈴大作,那只手已順着她的腿摸上來,她滿臉通紅,縮着身子往後躲,張先生就順勢坐到她身邊,手臂也攬上她的腰,嘴裏污濁的酒氣噴了她滿臉,“你若再招我,看我到時怎麽收拾你。”
他的手心都是汗,她只覺得被他碰過的地方像蒙了一層豬油一樣惡心,下意識的抓起一把叉子握在手裏,用力得直打顫,卻不知如何是好,恰在這時,那張先生不知看到了什麽,竟松手站了起來,谄笑道:“容七少!”
晚卿僵坐着,那三個字宛若雷霆萬鈞般打在她耳朵裏,震得全身都是驚懼的痛,她不敢回頭,不敢去想他此時此刻的眼神,滿心都是羞恥,她猛地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一路帶翻了碗碟杯盞,只聽滿耳的碎裂聲。
街上已是華燈初上,霓虹燈錯落有致的排成一彎光帶,光影重重疊疊,她像只掉在陷阱裏找不到出路的小鹿一樣,沒頭沒腦的逃竄着,只是跑,一直跑,到最後實在沒了力氣,蹲在樹下猛力喘息,眼淚早已流了滿臉,身後忽然有人将她大力拉起來,正是她最最不想見到的人。
容止非鐵青着一張臉,眼裏冷凝着萬千冰雪,緊抿着唇,一言不發的扯着她,她跌跌撞撞的跟着,哽咽道:“放開我!你別碰我!”攥在她腕上的手忍不住又加了幾分力,像要捏碎她一樣。
街邊停着他的車,他拉開車門就要将她推進去,晚卿只顧着掙紮,被他一推,猛的跪倒在地,膝蓋正磕在踏板上,她‘啊’的一聲叫出來,眼淚更是落如急雨,容七少眉心狠狠一顫,卻忍着不去看她,一旁的趙之臣忙扶起她,晚卿倒吸了一口冷氣,膝蓋磕得出了血,她卻只拉低了裙擺,将将掩住,趙之臣望她一眼,慢慢松了手。
容七少沙啞着嗓音,“你給我上車。”
她往後退了退,“我要回家了。”他眼裏霎時又聚起洶湧的暴風雨,想到方才西餐廳裏的一切,更是恨得穿心鑿肺一樣,他再也等不了,扯着她上了車,門才一關上,便鋪天蓋地的吻了下來,像要把她整個人嚼碎了吞掉,她無助的揮動着胳膊,卻推不動他,他的手捏緊了她的下巴,她甚至不能合齒咬他,只能承受他的粗暴,晚卿緊緊的閉上眼,淚水不停的沾在他手上,他終于甩開她,“素晚卿,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一獲得自由就想逃開,伸手去拉車門,又被他死死锢住,“你看着我!”他臉色難看得厲害,眉皺得死緊,眼裏跳動着火光,惡狠狠的燒在她臉上,心上,她只想離得他遠遠的,可再也無路可退,她像是放棄了一切一般喊道:“你不要管我!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容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