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閃閃躲躲,剛動了動唇,林徹便猛地打斷她:“別說,什麽都別說。”
她卻還是低低的道:“對不起。”
林徹閉了閉眼,一陣風過,樹葉沙沙的響起來,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回家吧。”
晚卿掏出鑰匙開了門,素母正在陽臺上修剪花枝,她常年沉疴纏身,憔悴中,卻也難掩風華,當年必定也是如花似玉的美人,只一笑,便自有一番清韻,“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店裏沒什麽客人,落微放我假。”把手裏的保溫桶放在桌上,晚卿道:“林阿姨讓我帶回來的,您趁熱喝了吧。”
“總麻煩人家多不好。”
“橫豎我也推辭不過。”
素母笑道:“和阿徹一起回來的?”
晚卿輕輕的叫了聲:“媽。”
“我又沒有別的意思,一切人和事,只依着你自己的心意就好。”
晚卿坐在破舊的沙發上,那老古董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好像下一刻便要壽終正寝,舉目望去,素家這大房子裏,真真可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她從小便和母親相依為命,沒見過父親一面,素母也從未向她說起過自己的過往,小時候她也曾纏着鬧着問父親在哪,母親總是敷衍兩句,轉頭又忍不住以淚洗面,日子久了,晚卿大一些,自然也能猜到一二,說穿了,總不過又是一場陳世美和秦香蓮的凄涼,起初她們的生活也算富裕,後來母親得了大病,便逐漸賣掉了家裏值錢的東西,前些年晚卿本想把這房子賣了換套小的,母親無論如何也不同意,躺在病榻上,一雙手卻把她攥得死緊,抖着唇,只知道搖頭。
這房子一定是父親留給她的。很多時候晚卿都忍不住想,父親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男子?會讓母親在最最艱難的時候也不願舍下曾經的記憶,分明就是拿命來愛他。也曾疑惑,父親究竟知不知道她的存在呢?這二十年來,他可知道他自己的骨血流落異地,每日每夜連“爸爸”這個詞都叫不出口?
怎麽可能不恨?可她只能為了母親,假裝不恨。久而久之,便好像真的忘了父親的存在,受的萬般委屈,也都甘願起來。
晚卿找了碗,把保溫箱裏的湯細細倒出來,晾在了一邊,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媽,若是做一款口味清淡的蛋糕,應該配什麽底酒比較好?”
“意大利甜酒吧,香醇一些。有客人要訂做甜點嗎?”
“是生日蛋糕,那位客人不喜歡甜膩的奶油塗層,我就打算多配些幹果和松露,一時還沒想好。”
素母想了想,道:“你去拿紙筆。”
在母親那裏取了經,晚卿動起手來也更輕便了些,在圖冊裏找不到滿意的圖樣,又自己設計起來,先做了幾個練手,端給落微嘗鮮,吃得她贊不絕口,拼命點頭,“怎麽這次這麽用心啊?”
晚卿只笑了笑。
從小到大,母親從未為她過過一個生日,每到那一天,母親的臉色總是很難看,裝的再若無其事,有幾次也還是讓她瞧見了哭紅的眼圈,她便猜到,那一定是和父親有關的。小時候她最喜歡貼在蛋糕店的櫥窗上看那些五顏六色的生日蛋糕,卻不敢開口和母親要。這次,也算是圓她自己的一個夢想吧,雖然被吩咐了要做得盡量素雅,不要字字畫畫,晚卿還是忍不住在一角寫了個飛揚的“安”字,就像母親說的,真正的心意是能通過食物傳達的,她只盼着這位有緣的容先生一輩子平安喜樂。
容小姐來取蛋糕,隔着镂空的包裝盒望了一眼,立刻驚喜的叫出來:“好漂亮!素小姐你是我七哥肚子裏的蛔蟲嗎?他就是再挑剔,也一定會對這樣的生日禮物滿意的。”
晚卿笑道:“您喜歡就好。”
等那容小姐歡天喜地的走了,落微若有所思的說:“她剛才說她七哥。。。又姓容,容七容七,莫非是那位嗎?”
“哪位?”
“就是那位容七少啊!跺跺腳整個B城都要晃一晃的容七少!”
晚卿不好意思的搖搖頭,“我還是不知道。”
“總之你這次是遇上貴人了,興許那太子爺一高興,你還能進到容家去當禦廚。”
晚卿只當她在說笑,忽又問道:“你最近。。。最近有兼職的機會嗎?我急等錢用。”
落微拉過她的手,一雙眸子明明澈澈,“家裏又出事了嗎?你要多少?”
晚卿澀然垂眼,那麽大筆數目,怎麽好開口,“我先盡量賺一些吧。”
“上次有同學給我介紹過一家西餐廳,是周末兼職服務生。。。你知道,顧簡不喜歡我去打工,我英語又不太好,便給推了,但是電話留下來了,我抄給你。”
晚卿按着號碼撥了過去,很快就得到了一個面試的機會,那家西餐廳是個英國人開的,很随意的和晚卿聊了幾句,對她熟練的口語很是滿意,也不太在意她的學歷,試用了幾次就約好了正式上班的時間,工作雖辛苦,但報酬極豐厚,晚卿整個周末便都紮在了那裏,一周七天,竟沒有一天休息,落微皺着眉打量她,“你的身子受得住嗎?”晚卿就笑:“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這日,B城又下起雨來,不同于前幾日的婆娑零落,倒兇狠得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噼啪的砸下來,損了一地的殘紅,看得人心驚肉跳。
晚卿從城西小亭下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她有些畏冷,便把工作服套在了外面,撐着把傘向公車站走去,和着風雨,步履艱難,街上的行人極少,間或匆匆擦身而過,雨傘撞在一起,水珠濺下來,流到衣領裏,激得人一抖。
她避開大路,挑了一條小街走,路旁是一間間古舊民屋,低矮的檐下集成了一彎雨簾,仿若江南花影扶疏的年月裏邂逅的一場煙岚,雨勢更急了些,她騰出一只手裹緊了衣角,不期然一陣大風吹過,兜着傘面往街中央吹去。
她急着去撿那傘,沒注意這是一個拐角,有折射的車燈晃了兩晃,下一刻就是拐過來的黑色車頭,她再躲已是來不及,那車猛一打輪,向右偏去,一道刺耳的剎車聲響起,濺起大片水花,全打在晚卿身上,她腿一軟,跌坐在地,臉白如雪,心髒劇烈的跳起來。
那司機拉下車窗,探出腦袋問:“喂!你有沒有事啊?”
晚卿心有餘悸,平複了喘息,剛要答話,那中年男人已經推開車門,撐着傘向她走來,趾高氣昂的瞅着她,“跟你說話呢!吓得耳朵都聾了嗎?麻煩你想自殺也挑一挑對象,我們少爺的車也是你能攔的嗎?還有啊。。。”
她一顫,只覺得這漫天漫地的雨又大了些,渾然淋在了骨頭裏,她還跌坐在地上,視線正好和那車頭齊平,那锃亮的噴漆金屬在雨夜裏似乎也閃着浮光,高貴而冰冷,司機的謾罵嘲諷和着雨聲震在四周,模糊中,她卻只聽到一道低低的嗓音,“老陳。”
方才還嚣張如吠犬的男人立時收了聲,小跑到後座,彎腰拉開車門,有人探出身來,她先是看到考究精良的皮鞋和西褲,仿若不染塵埃,然後便如某部電影的經典橋段,那人慢慢跨出車,身姿挺拔,氣度雍華,眼裏像盛着冰雪,靜靜望來,目光竟比這冷雨更涼上幾分。
他向晚卿走來,司機跟在後面,大半傘面都擋在他頭頂,她驚魂未定,眼波張皇欲碎,素衣素裙都染了髒污,秀致的臉上挂滿了水滴,不知是淚還是雨,像一朵盈着晨露的蓮。
他的目光在她衣襟前繡着的“城西小亭”四個字上停了停,伸過手,望定了她,低聲問:“還好嗎?”
那只手精雅若工藝品,小指上戴了枚銀色的尾戒,在暗影裏熠熠生輝,她卻猛的往後縮了縮,深深的低下頭去,撐着手便要站起來,小臂上忽然一緊,是他扶了上來,不容抗拒的一用力,她微微一晃,收不住身形,險些栽進他懷裏,男人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像是剃須水混着某種煙草的香,
他的目光那樣涼,指尖卻那樣燙。
雨絲映在車燈的光芒裏,宛若煙花的碎屑,簌簌落下,在地上凝成一層冰涼的白,街角的路燈幽暗昏黃,傘在頭頂遮出一道陰影,他的臉卻在那光亮處,像舊時膠片裏滿身風流的絕代男子,渾然添了些溫情,隔着煙簾雨霧,像能将人一箭穿心一般,她的臉上發起燙來,一轉眸,忽然望見那司機低下頭,唇角有些了然的笑意,她驀地一抖,像一場大夢醒來,周圍還是冰涼的雨幕,幽深的小巷。
晚卿退出那片陰影,從地上拾起自己的傘,不敢再停留,轉身便要離開,他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