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陳北鞍回來時,兩人早已偃旗息鼓,不打了。鹿開一見陳北鞍,就立馬拄着拐上前告狀:“哥,封可鹽打我!”
“打你哪兒了?”
鹿開撩起自己的衣服,指着肚子說:“一拳打我胃上了,早飯都給打吐出來了。逮着看不見傷的地方打,陰得很。”
鹿開就像一位找着了靠山的小孩子,繼續告狀:“手還放我腿上威脅我,說要讓我二次受傷。狗雜種就是狗雜種。”
陳北鞍聽完鹿開的控訴,像主持正義的中間人,又反問封可鹽:“你呢?鹿開打你哪兒了?”
封可鹽眼角和嘴角都破了皮,右邊臉頰上一片紅彤彤的印子,鹿開下手可不輕。但封可鹽沒有告狀的習慣,而且明明顯而易見的傷,也不明白陳北鞍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封可鹽斟酌半晌,最後開口道:“鬧着玩的,我沒事。”
“誰跟你是鬧着玩?要臉不你。”鹿開咋咋呼呼道,“哥,別聽他的,我肚子現在還疼着呢,可不能就這麽算了。”
陳北鞍活動了下手腕:“确實不能就這麽算了。”
鹿開因為有人撐腰,趾高氣揚地站在陳北鞍身後,挑釁地看着封可鹽,一臉“你完了”的表情。
結果下一秒挑釁就變成了錯愕。
鹿開也不想想,他和封可鹽從小打到大,沒有上千次也有上百次了。哪一次陳北鞍“收拾”過封可鹽?他沒打過沒罵過鹿開,同樣的,他也沒打過封可鹽。哪一次不是讓他們和好?
那這一次又怎麽會是例外呢?
陳北鞍拽着付語寧的後衣領,把他從沙發上提溜起來,腳下更是用了十成的力道,硬質的皮鞋鞋底踹上柔軟的肚皮,直接一腳将人踹出了五米遠。
這一腳直接将付語寧踹吐了,胃裏是空的。吐出來的是胃酸,胃酸裏夾混着血絲。
他兩手捂着肚子,像只蝦米痛苦地蜷着身子跪在地上,頭抵着地面好半天都擡不起頭來。冷汗簌簌地往外冒,胃裏疼得一抽一抽的,他根本不敢直起身,稍微一動,整個人就直打哆嗦。
陳北鞍在客廳的音響旁邊拿了一個花瓶擺件,這花瓶足有一米長,瓶身不是輕薄型的,很厚重,這要是砸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鹿開斷腿的帳,也該算算了。”陳北鞍站在付語寧身後,看着身下的人,皮鞋尖踢了踢他的腿,問他,“你說是不是?”
算不清的,怎麽算得清呢?你只算鹿開的帳,怎麽不算是你把付語寧送到別人床上的呢?
付語寧想問問陳北鞍,他這帳又要找誰算?
這一腳,把鹿開和封可鹽都整懵了。還是封可鹽先反應過來,他沖上前一把抓住陳北鞍的手不放:“大哥,別沖動。”
鹿開也慌了,他怎麽也沒想到陳北鞍會打付語寧。他和付語寧這幾個月,說白了就是馴服與被馴服的關系。
起先迷奸付語寧,後來他倆換鎖拆鎖玩,再接着鹿開爬陽臺,然後他被摔斷腿,但他也讓付語寧落水了。以上種種,他覺得都是些馴服與被馴服的過程中的小情趣。
付語寧讓他受傷,難道他就沒讓付語寧受過傷嗎?
有。所以不存在“算賬”。就算要算賬,鹿開也不想這麽算賬。他沒想過打付語寧,也沒想過要斷付語寧一條腿。
鹿開只是因為沒見過付語寧這麽野的情人兒,所以他有興趣,他不希望付語寧是被打服的,他也知道付語寧是打不服的。
“哥,別打他!”鹿開早該想到的,付語寧是死是活,是殘是跛,陳北鞍根本不關心,鹿開心裏也急,大腦飛速運轉着找措辭:“我和……我和小鹹鬧着玩的,我們沒有打架。”
陳北鞍把目光移到攔在付語寧跟前的鹿開身上,“沒有為了他打架?”
鹿開說:“沒有,我和小鹹沒有打架。”
封可鹽奪了陳北鞍手裏的花瓶放到一邊,附和道:“鬧着玩的,鬧得動靜有點大,傭人誤會了,也不來問問什麽情況,就跟你說我們打架。”
“沒打最好。”陳北鞍松了松領帶,他朝付語寧走去,剛邁出一步,鹿開就緊張兮兮地攔在面前,陳北鞍看鹿開一臉如臨大敵的表情就覺得好笑:“你們沒打架,我就不打他。怕什麽。”
鹿開能不怕嗎?剛才那一腳直接給人踹出胃出血了。
鹿開亦步亦趨地跟在陳北鞍身後,眼睛時時刻刻地盯着陳北鞍的動作,當陳北鞍朝付語寧伸手時,鹿開慌了,嗓門不自覺得的就大了:“哥!你要幹嗎!”
陳北鞍側頭看了鹿開一眼,一把将地上的付語寧拉起來扔到沙發上。
付語寧剛才趴在地上好不容易緩過來一點,這一扯動,他跌落在沙發上,疼得悶哼了一聲。
陳北鞍的手落在他的腰帶上,付語寧很輕地握住了他的腕子,阻止了他的動作。
兩人就這麽對望着。
付語寧望向他的眼裏有屈辱,有不甘,有難堪,有痛楚。
唯獨少了光。
那種掩藏不住的,只要看見陳北鞍,眼裏就不自覺地流露出來的“喜歡”的光,沒有了。
最後是陳北鞍率先打破了這沉默,付語寧聽見他說:“兄弟之間争什麽?一起來就是了。”
付語寧沒什麽力氣去攔陳北鞍,他只覺得下身一涼,褲子被褪至膝蓋。
付語寧低着頭,看着自己青紫交錯的大腿,無聲地笑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麽,有什麽值得他笑的呢?
封可鹽攔在他面前,擋了他眼前的光:“大哥,今天十七號。”
陳北鞍摸出根煙,示意他繼續說下去:“所以呢?”
“你說過,如果我對付語寧也感興趣的話,那單日子就歸我。”封可鹽說,“今天他歸我。”
“今天不行。”陳北鞍拒絕道,“今天一起來。”
封可鹽沒那興趣一起來,而且他也不想對個半死不活的人幹這事,“哥,這事我只想兩個人。”
封可鹽朝鹿開使了個眼色,難為這榆木疙瘩也知道眼下這情況應該和封可鹽站一邊,鹿開一唱一和道:“哥,我也不想和封可鹽一起玩。再說了,你看我這腿也不合适,要是在那事上被他比下去,我豈不是顏面掃地。”
“單日子歸他就歸他好了。”鹿開有生以來這是第一次和封可鹽站一頭,“今天就先讓他把人帶走吧,以後就一人一天。”
“你們商量好就行。”這話回答的,就好像付語寧是一件可交易的商品,根本就不是個人,無需問過問他的意見,“鹿開沒意見,你就先帶走吧,明天記得送過來。”
封可鹽把付語寧帶走了,第二天卻沒有把人送回來。
他這做法并不是想忤逆他哥,他對上門要人的陳北鞍解釋道:“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人又病着,昨天胃出血在醫院又待了一晚。好歹我和他相識一場,你讓我把人給你,明明知道你不會好好對他,還把人給你,我做不到。”
“小鹹。”陳北鞍雙手抱臂,質問他,“你這是要護着他了?”
“沒有護着,等他身體好全了,我一定不會再管了。”封可鹽知道什麽能說什麽不能說,護着付語寧這話他就不能說。
封可鹽攔着門口不讓他進屋,陳北鞍也沒硬闖,甚至還笑着拍了拍封可鹽的肩:“好,那讓他養着吧。”
臨走前陳北鞍又加了一句:“別讓我等急了。”
封可鹽送走了陳北鞍又返回卧室裏,付語寧已經醒了,裹了條毯子坐在床頭捂着嘴咳嗽。咳得很輕,他不敢用力,會牽動肚子上的傷。
封可鹽給他倒了杯溫水,“等下我送你去你爸那兒,你爸媽在,我哥和鹿開至少會收斂些,總不至于去你家裏和你爸媽搶人。”
封可鹽接過他喝的水杯放到一邊,繼續道:“你在我這裏,就怕鹿開哪天又抽風,和我鬧着要搶人。”
“嗯。”付語寧低聲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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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回來一個星期了。回家那天臉色就不太對勁,白着一張臉,臉上一點兒血色都沒有。老付和他媽那叫一個心疼的啊,問他怎麽了,付語寧只說出差的時候衣服沒帶夠,凍着了。
如果真的只是感冒,要吃那麽多藥嗎?只見他成天把藥當飯吃,大把大把地吞。
真當要吃飯的時候,他又開始吐,吃什麽吐什麽,恨不得把膽汁都吐出來。付語寧還是什麽都不說,只說自己沒事,就是胃口不好,想喝稀飯。
結果喝稀飯也一樣,也吐,喝進去多少就吐出來多少。
每次付語寧都是下了餐桌回卧室的衛生間吐的,他以為老付不知道,怎麽可能不知道呢?動靜那麽大,都能聽見他幹嘔的聲音。
老付和他媽疼在心裏,他們明白付語寧是不想他們擔心,就只好裝做什麽都不知道。
看着付語寧若無其事地坐在餐桌上喝粥,老兩口難過啊,他媽就說:“吃不下就不吃了,別勉強。”
付語寧就對他媽笑,“不吃餓啊,肉不能吃粥還不讓吃啦?”
話是哄人的,回了卧室他沖進衛生間,對着馬桶就開始吐。吐幹淨了胃又開始隐隐作痛。
他把晚上要吃的藥一顆顆倒在手心裏,吃一顆的,吃兩顆的,吃四顆的,吃六顆的。退燒的,消炎的,化淤的,養胃的。
數清楚了,一股腦地将手裏的藥全塞進嘴裏。正想出去倒杯水把嘴裏的藥咽下去,老付進來了,端了杯溫水給他。
藥多卡喉嚨,付語寧把水全喝完了才将藥勉強咽下去。
老付知道自己兒子身上肯定還有別的毛病,但付語寧不說,再問也是多餘的。孩子大了,再也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崽子了。
老付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只好找些輕快的話題,問付語寧:“你和小陳怎麽樣了?”
小陳就是陳北鞍。之前付語寧說過一次他的名字,老付一直稱呼他為小陳。
當初付語寧追陳北鞍的勢頭那麽猛,雙休日回家一趟也不見消停的。家裏的花要拍給小陳看,和他下棋也要拍給小陳看,他媽做了盤糖醋排骨,付語寧都要拍給小陳看。
但是最近兒子回家很少提起小陳了。老付不知道兒子為什麽突然不提他了,老付原本只是想找些不那麽沉重的話題和他聊聊。
付語寧卻回答他說:“沒有小陳了。”
老付是過來人,也經歷過年輕時的情情愛愛。這個回答讓老付以為小陳不是同性戀,沒有接受付語寧,老一輩只當是兩人無緣份了,“沒事,你還年輕,沒有小陳以後還會有小張小王小孫,總能找到的。”
付語寧沒接老付的話,他看着夜晚窗外天空上的繁星點點,擡手用指尖抹掉了眼角的淚,不像是說給老付聽的,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他又重複了一遍:“沒有小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