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家閨秀。一見傾心,雖是戲文裏常唱的段子,但卻真真發生到自己身上時,他才曉得,那種胸口發燙的感覺。只一面,足夠他為之神魂颠倒了。
可那時候,他不敢上門提親,因為他身家貧寒,給不起她錦衣玉食的好日子,只能眼睜睜看着杜家少爺鮮衣怒馬上她家提親,然後她鳳冠霞帔嫁了人,他黯然神傷,卻根本無人知曉,只能埋頭苦讀,等到他終于釋懷了,對男女情愛卻又真的看淡了,索性就這樣過一輩子,不也很好?
從那之後,他就潛心學問,收些學生。本打算再也不會提起的心事,卻因為清遠的關系而全都記了起來。沒想到,她為人母,卻在三年前香消玉殒了。譚先生心底悵然,那個女子,溫婉卻又堅韌,不然如何拼了命去替自己的女兒争個好名聲?
若那年他能勇敢一些……算了,這一把年紀的人了,譚先生笑了笑,看了眼面容平靜的學生,心底更是滿意非常,“若有機會,帶她來見見我吧。”譚先生倒不是羞澀年少時一段風韻之事。只是那事同清遠五官,說給他聽也沒什麽意思。
蘇子轅規矩地應了下來,至于解決的法子,先生沒說,蘇子轅也不好再問了,只想着下次用個什麽理由帶嫂子出來一趟。
書童過來請人,說是有客人到了。蘇子轅跟在先生邊上朝前廳走過,路上才想起另一件事,“先生,您那請帖上寫着一人名字,季如蘭,可是女子芳名?”
譚先生點點頭,“是啊,随清書一塊兒來的,說是衮州城季家的小姐。随母親來青州親眷家做客,聽了我開茶會,便托了清書來說。”清書是莫堯的表字,蘇子轅自然知道。譚先生會答應讓個女子參加茶會,倒不是沖着莫知府家長公子的面子,而是因為她姓季。
這季家老爺子同譚先生也算是惺惺相惜,只是季家入仕,而譚先生更喜歡閑雲野鶴般的日子。早聞季家這女兒文采斐然,她既然不拘泥男女大妨,他又有什麽好顧慮的?難不成他不信自己教出來的弟子們麽?
老先生走路喜歡背着手,搖搖擺擺叫衣袍都鼓起來那種。蘇子轅早就習慣了老先生的步伐,也放慢了腳步,只是比起先生那種悠然似的仙風道骨,蘇子轅走路的樣子更像是閑庭信步,風姿卓然。
季如蘭罩着面紗,落在莫堯身後,一擡頭,迎面見到的就是這一番景象。
莫堯考了秀才後,便算是出師,不同別的師弟們,整日裏随着先生在書院裏做學問,但也常常回來向先生讨杯好茶來喝。只是這兩年走得少了,誰讓譚先生偏愛蘇子轅,只帶了他出門游學呢?
原本,莫堯是昨天就要來拜見先生的,畢竟老先生是真得了他敬重的。只是先生派了書童來,說是定了今天的品茶宴會,叫他不用刻意去煩他了。這煩一字倒真合了老先生的性子。
雖然莫堯是青州城知府的嫡長子,之前他那知府爹爹親自來書院請老先生,想要讓他收下自己,哪曉得譚先生自顧自喝茶,卻半句不談收他為徒,将他那久居高位的知府爹爹氣得臉色發黑,一回家就砸了杯盞。
莫堯倒是開心,因為撞上去被砸的正是爹爹最疼的一房小妾,平日裏搔首弄姿,他早就看她不爽了。娘親搭着他的手在門口冷眼看着,索性連進都懶得進廳堂,直接帶他回了院子。莫堯可沒漏過那知府爹爹看見娘親站在門口時,那臉上又羞又喜的扭曲顏色。啧啧,他還是靠牢娘親最重要。
娘親開了庫房,取了一套筆墨紙硯,自己親自下廚做了幾道下酒菜,配一壺梅花清酒,讓他帶着去青麓書院。知府夫人難得下廚,每年一次倒是雷打不動的,那就是莫堯的生辰。莫堯貪嘴,尤其他娘做得吃食确實比廚子們弄的好吃,常在娘親面前耍寶,鬧着娘親下廚,卻從未破例。
這讓莫堯更加怨念知府爹爹了。每回生日,總愛湊過來,說是一同給他慶生。依莫堯看來,慶生是假,那雙眼直勾勾地繞着娘親,菜也大半落進他嘴裏,莫堯擋他就瞪他,讓莫堯心疼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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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堯提着食盒出門時,知府爹爹尋味而來,目光炯炯地盯着那朱紅盒子,“你娘做的?”莫堯倒是奇了怪,他怎麽知道的?莫非娘親院裏有他眼線?知府爹爹面龐不痛快,“拿來!”莫堯哪裏肯,娘平日裏疼他,但卻是說一不二的,要不然知府爹爹哪可能這麽多年進不了房啊?
知府爹爹看莫堯不聽話,跨步上前就要奪走,莫堯腳尖輕點幾下,人已經飄了走出,笑話,要是連食盒都保不住叫這無恥之徒給搶了,娘親估摸着也要幾十年不讓自己進院了。
譚先生看了他也不吭聲,直到他将吃食擺出來。老先生才像饞貓一般湊過來,嗅了兩下,“挺香的。”莫堯心疼地看着娘親親手做的這些吃食,笑着點點頭,“是啊,我娘親自做的,我爹想搶,我拼死護住了。”
老先生睨了他一眼,然後敲了他腦袋一下,算是收下他這個徒弟了。回去後,他纏着娘親,有些不明白,青州城先生這麽多,為什麽偏要拜這麽個不着調的先生。娘親一點點替他擦幹頭發,然後用梳子順通後,纏起。
“娘的阿堯可不就是個不着調的嚒,一般的先生哪裏降得住你?娘只盼着阿堯這輩子都快快樂樂的。你想要什麽,只管去争去搶,娘什麽都不攔着。娘這輩子是困在這庭院裏走不出去了,可阿堯以後不管走到哪兒,都記得娘的話,只要阿堯安康喜樂,娘就心滿意足了,知道嗎?”
那是莫堯第一次見娘親哭,眼圈泛紅。平素裏端莊清冷的面容,有些哀婉,卻又慈柔溫良極了。莫堯習武,聽見廂房窗外有細微響動,但卻沒有動。知府裏頭,守衛最好的就是娘的院子。不聲不響進院子的,只有一個人。
從那之後,莫堯縱然玩世不恭,喜怒行于色,但卻永遠記得娘的話,他縱情也有他縱情的資本。老先生也從不拘着他,就連他懷裏掉出一本《金瓶梅》來,老先生也只是笑着要他莫被女色掏空身子,叫他在一幹師兄弟間顏面盡失。
莫堯其實也想跟老先生出去走走的,老先生也不是不帶他,卻說他舍不得。是啊,他娘那陣子身子不好,整日裏咳,人也瘦削了許多。請了大夫只說了着涼了,卻喝了不少藥也不見好。別說是游學了,就是今上召他做官去,莫堯也是走不開的。
老先生那時候沖他點點頭,“清書,你知為師為何收你為徒不?不是因為你天資聰穎,而是你娘愛護你的那份心意。”莫堯知道,他這輩子,定然要走仕途的。考那勞什子的秀才,不過是為了讨娘親歡喜,只要他自己肯,不管什麽時候,他那知府爹爹都能替他求個官來。
莫堯是真心敬仰老先生的。雖說最後沒跟着老先生游學,但卻一直惦記着。既然那不着調的說了別來煩他,莫堯也就真不老煩他。照着帖子上約好的日子,早早地就到了,可看來看去還是比不上這先入門卻叫他師兄的蘇子轅。至于邊上跟着的季如蘭,莫堯撇撇嘴,一舉一動娴淑有禮,卻無趣極了,還是他家冬至可愛多了。想起那晚冬至臉紅紅的樣子,莫堯心底火熱。
一會兒回去就拐了冬至去見娘親。想到這兒,莫堯真是有些哭笑不得。那幾房妾氏整日裏去娘親那邊唠叨,說是什麽青樓女子,門不當之類的,娘親順着她們的話罵兩句自己,一關上門,娘就彪悍地掐他耳朵要見人。
好在冬至答應自己去見娘親了,莫堯樂滋滋地想着。季如蘭優雅地瞥了他一眼,輕聲喚了一句“莫公子”,算是提醒他。莫堯有些尴尬地擺正臉色,也涼涼地瞥了季如蘭一眼,然後扭過頭,對着老先生嬉笑行禮,“先生去外頭總算記起學生們,曉得回來還帶些好茶了?”
譚先生面色如常,點點頭,“是啊,回了書院才想起還有你這樣的吃貨,派了小童去茶莊裏買了些茶葉,正好堵住你的嘴。”莫堯依然嬉笑着,沒個正行,但不管是老先生還是他和蘇子轅,眼底的笑意卻是紮紮實實的。
這,或許就是老先生從不随意收徒,但收的每一個徒弟都對他心悅誠服的原因了吧。季如蘭溫婉地站在一邊,只是随意地看着他們三人,眉眼含笑,卻也不主動說話。直到老先生溫和的眸光落到身上,季如蘭才照着規矩給老先生行禮。
“先生,這就是衮州才女季家季如蘭。”原先季如蘭沒來青州城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