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走水
那争吵從第三只船傳來, 蘇眠月沒什麽看熱鬧的習慣,本身也不在意,只是這孫和玉似有所動。
“盛琛?”
陳知年好奇問道:“盛公子?莫不是……”
“嗯, 我先去看看, 二位稍等。”
看着孫和玉趕去的背影,陳知年欲言又止, 似乎是想一同過去。
“陳公子想去就去吧,”蘇眠月看出了他的踟蹰,想來這位盛公子是他們的熟人,便笑道:“我在這邊等你們就好。”
見蘇眠月如此, 陳知年也點點頭:“那就勞煩蘇姑娘在此地等候,我們很快就回來。”
蘇眠月溫和笑笑, 讓他安心去。
她注意力還在不遠處的千層蛋糕上,于是也靠近櫥架, 認真看着。
那嫩黃的薄片, 奶香四溢, 中間還夾了菠蘿果,除了沒有應有的榴蓮味,分明就是現代蛋糕芒果千層。
旁邊的店小二熱絡問道:“客官可是看上了這糕點?要不要來一份?”
蘇眠月點點頭, 還未開口那小二又開始熱情介紹:“這糕點可不簡單,是我們掌廚師傅做的,在別處可吃不成!”
“你們掌廚師傅是?”
“我們此次的掌廚可是劉大廚, 在江南餐飲, 響當當的名號。”
“劉大廚?”
“嗯,姑娘也算是有口福了!劉大廚也有些年事了, 過幾年就不做了。喏, 在那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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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眠月順着對方所指, 看到旁邊船舶的二樓隐約能看到一個男子的身影,大約五十多左右,的确有大廚的風範。。
她這才反應過來此人就是她想見的人,她轉頭,卻看到剛剛還在身後的憐心此時不知到又去哪裏瘋玩去了。
“唉,姑娘還買嗎?”
蘇眠月正準備起身往劉大廚子的方向走,聞言開口道:“多謝,且幫我留着,我離開時會買下帶走的。”
她朝第三個船艙走着,剛剛發生争執的人群不知為何越來越多。四周嘈雜,乍一看她也沒見着陳知年同孫和玉,便想着先上二樓找那劉廚子。
豈料二層竟比一層還要嘈雜,船上來往的人們腳步加快,似乎都在躲避什麽。一處酒壺砸碎聲起幾聲尖叫,場面就開始亂了起來。
船身略有些搖晃,幾個花燈熄滅,全靠它處燈火和明月相照。
有人慌慌張張從二樓向下走,拐了幾個彎後往外走下樓的人越來越多,蘇眠月隐隐感覺有些不妙,她拉着從身邊慌亂離去的一位姑娘問道:“怎麽了?發生什麽事?”
“裏廂有人打鬧,聽說見血了!!”
“見血!?”
那姑娘慌忙拉回了自己的衣袖,話也沒多說就跑了。
蘇眠月看着不斷擁擠逃離的人群,也逐漸開始有些懼怕。
打架鬥毆,刀劍無眼她可不想碰到什麽意外。
她匆匆轉頭,這只船的格局和方才兩只不同,過道多且廂房門也多。此時人流已疏散,燈光也不如方才明亮,她穿過一個個門卻只發現到了另一個房間而非出口。
突然燈光更暗,不知何處隐約傳來了尖叫聲。
蘇眠月這才開始害怕起來,四周漆黑模糊,二樓顯然人已經不多,可她卻聽到了窸窣的腳步,像夜晚叢林中獵食的猛獸,讓她不由得心驚膽戰。
附近實在太暗,有些晃動的船身更是讓她失去判斷力,以至于根本不知自己到底在船的什麽位置。
正當她扶住旁邊的門框又踏過另一個地方時,手中微熱黏糊的觸感卻讓她不由得脊背發涼。
她緩緩擡起右手,鼻尖的血腥味讓她瞳孔緊縮。
正當她被驚吓愣在原地時,剛才那窸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正朝她走來。
“唔!”
電光火石間一個異常大力的手将她的嘴捂住,一把将她拉下。
蘇眠月雞皮疙瘩驟起,她驚恐地看着身邊的人,才發現她剛剛進這房間時根本沒有留意,帷帳下竟躲了兩個人!
“想要活命,就閉嘴。”
那即便是氣音,可在她耳邊響起時還是猶如鬼魅,頃刻間她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抓着她的男子手臂上似乎有傷,她隐隐感覺到對方的傷口還在滲出血,溫熱的液體染濕了她的肩頭。
而旁邊躲着的另一人更是一言不發。
只是雖不說話,蘇眠月也感覺的他四周可怖的氣場。哪怕坐在地上,她都能感受到此人肩寬高大,氣質不凡,恐怕并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待到那窸窣的腳步聲經過又遠去,身後的人才似力氣被抽去,喘着氣将捂在她嘴上的手收了回去。
蘇眠月克制住略微顫抖的聲音,低聲問道:“可以放了我吧。”
黑暗中她看不太清楚後面二人的樣貌,她也不想摻和到奇怪的事情中去。只是眼下她更害怕的,是自己被這兩人殺人滅口。
身後的人欲言又止,似乎在等另一個人發號施令。
旁邊一直沉默的人終于開口,聲音低沉,不怒自威:“他們沒走遠,你身上現在沾上了血,一出去必然被那群人抓着審問。”
蘇眠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右肩頭,本就是白色的衣裙,如今鮮豔的紅染在上頭格外刺眼,衣袖也稀稀疏疏沾染血漬。
她深呼一口氣,卻聞到了濃厚的血腥味。
“你們想怎樣。”
身邊那人終于支撐不住差點昏倒在一旁,蘇眠月轉身望去,即便燈火微弱,她還是一眼就看到了坐着那人如夜中洞火的雙眼。那雙眼說不上兇惡,卻讓人不寒而栗。
從二人衣着來看,想必也非富即貴。而這躺下喘氣的人恐怕是另一人的侍從心腹。
見他們沒有作答,又沒有打算放她走的意思,她指了指地上的人,開口道:“再不救治,他恐怕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
那深沉的男子看向地面那人,終于面有所動。
他下颌如刀削,眉頭間戾氣未減,薄唇微啓:“走。”
聞緒風實在走得太快,一路上又像在找些什麽。聞語鳶和華南煙一路追着,跑得氣喘籲籲。
“哥哥,等等我!!”
她喘着氣,又大步跟上。很快一行人就來到定波湖旁,往來人議論紛紛似是在吵鬧些什麽。
聞緒風看着亂作一團的三齋畫舫,知道必然是出了什麽意外。
他同邵王雖無太深交集,卻也不算毫無往來。只是近期朝堂有變,風聲鶴唳。他雖不願參與兩王相争,卻也難以獨善其身,只能随機應變,視情況而定。
“走水了走水了!!”
換亂的求救聲傳來,畫舫的一角已經冒起了濃煙。
“侯爺!”身旁的崇影面色并不好看,船上已經有人陸續逃出來,有人慌不擇路,掉入水中也在嘗試着努力游上岸。
眼前一幕略微有些震撼,聞語鳶瞪大了雙眼。
忽然她像是看到了什麽,大聲疾呼:“憐心!!!!!”
不遠處的憐心臉上還挂着淚,轉頭看到聞緒風一行人,趕緊跑來。
“侯爺!!侯爺!!!求求你去救救小姐!!!”
憐心身上也有些亂,明顯是被人推搡擠過。
聞語鳶着急問道:“這是發生何事了?”
聞緒風皺着眉頭,看向她身後,陳知年也跑了過來。
“聞侯!!”
聞緒風眼神如霜冰冷,壓抑着怒火問道:“蘇眠月呢?”
陳知年似是被眼前人隐而不發的怒氣震懾住,一時之間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憐心就急忙說道:“小姐還在裏面!她還在裏面!!在裏面找不到我原以為她已經出來了,怕走散還叮囑過她下船了就在這糖葫蘆攤旁等着,可現在,現在……”
“是我的錯!我原以為只消一小會兒……”
“崇影,”聞緒風打斷了他說話,語氣漠然:“你先帶語鳶和華小姐回府。”
陳知年暗暗打量着聞緒風的臉色,不知為何就不敢繼續接着往下說了。
聞緒風在他眼中本就是冷漠至極的人,如今更是面覆冰霜,方才睥睨了他一眼,他就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排山的恨意,實在令人膽戰心驚。
“侯爺…”崇影似乎想說什麽,他回頭轉身對華南煙說道:“大小姐,您先帶着聞小姐回将軍府吧。此地不宜久留,莫讓夫人憂心。”
華南煙看了一眼崇影,又看了看已經開始有蔓延趨勢的火勢,只能點點頭。
“侯爺……”憐心還在哭着,看起來情況更差。
聞緒風見狀開口道:“你先同二位回去,我自會尋得你家小姐。”
憐心剛想反駁留下來,可聽聞緒風語氣篤定,不容拒絕,便也只能委屈點點頭。
說完聞緒風便同那陳知年擦身而過,逆着人流同崇影疾步走向畫舫。
崇影快步流星跟上去。他們自小一同習武,其默契自然不言而喻。
“侯爺,邵王自有脫身之計,您何必如此犯險。”
聞緒風一言不發,他個子高大,在人流中格外顯眼。
“為了蘇姑娘真的值得嗎?侯爺此番一去就是同邵王在一條船上了!!”
“崇影,邵王若有恙侯府不可能獨善其身。”
崇影聞言有些微愣,似是想起什麽面帶愧色。
聞緒風腳步卻從未停頓過,眼神也從未停止搜尋。他幾步作上,很快就躍過人群來到第三舫。
火勢已然蔓延,船身晃動,許多人連站都沒站位跌倒在地。
刀劍聲傳來,聞緒風一上樓就迎面一劍。好在他反應極快,身如游龍斡旋躲藏,緊随其後的崇影拔刀而起,将揮劍的黑衣人壓制在地。
□□劃破的聲音傳來,一路上他已然見到許多或受傷的或昏迷橫躺在地不知死活的人,只是萬幸的是這些人中并沒有蘇眠月。
幾個黑衣人蹿出,聞緒風左右回防,拔起腰上的佩劍,在晦暗的船艙內同幾人過手。
刀劍相接的聲音刺耳,來者氣勢洶洶刀刀用力,聞緒風自幼學劍,應付幾個殺手自然毫無問題。加上崇影也常在沙場,功夫不減。二人很快便将沖上來的幾人打倒在地。
只是這邊還未消停,就又有一波人前來。聞緒風剛準備奮起反擊,卻突然看着月色下的地面兩眼一震。
頭目似乎認出了他,開口道:“聞侯爺,何必如此。天色不早,不如早日回去,莫讓老侯爺操心了。”
聞緒風恍若未聞,雙眼死死看着那船板。
月色下,深棕的船板也蒙了一層若有若無的紗。
一個方形的玉墜子正安靜地躺在上面。溫潤的玉在月色中似乎散發着柔光,只是此刻它卻像被人丢棄了一般,被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