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下落
亮銀色鑰匙插入黑漆木門的鑰匙孔,輕輕向左旋轉,門便應聲而開。周松跨進屋內,側着身子帶上門,眼角餘光已經瞥到了屋內一個女人的身影。
把腳塞進溫暖的長毛拖鞋,周松脫下大衣挂好,然後便目不斜視地走向了廚房,似乎站在客廳裏的那個人是透明的一般。
打從接任周氏之後,周松就養成了回到家之後吃一頓夜宵的習慣。這夜宵當然不是從外面的小攤買的---周松向來很少吃路邊小攤的東西,一來是那些東西太油膩,二來也不夠衛生。所幸,在念書的時候,她對廚藝頗有些興趣,還曾經是學校的烹饪社的一員,盡管手藝不能跟那些專業的廚師相比,但若是要燒一兩個小菜填飽肚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手中的刀有規律地向下,把絲瓜切成一片片均勻的瓜瓣,周松将切好的絲瓜倒進碗裏,思緒卻不由地飄向了外面的那個人: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不會是走了吧……可是她走不走又關我什麽事。周松懊惱地搖了搖頭,似乎這樣,就能把大腦對那個人的關注全部都趕走。
周松端着燒好的湯走出廚房,看到那個身影仍在視線可及之處,心裏突然有種踏實的感覺,就像是一直吊在心上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周松暗暗嘲笑自己,果然心底還是希望她在這裏麽。就像是沾染上了毒品的人,盡管下定決心要離開它,卻還是難以抵擋它的誘惑。
見到周松端出了兩碗米飯,那人便不請自來地在餐桌前坐了下來,心安理得地拿起擺在一邊的筷子,夾了絲瓜往嘴裏送。這一切動作如行雲流水般流暢,自然得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這所有的事,都已經不一樣了。
還是周松率先打破了沉默:“出院了?”話一出口便覺得自己問得多餘,要是沒出院,人家怎麽能跑過來和自己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呢。
“唔。”安薇應得含糊---嘴裏的飯成功地阻止了她發出清晰的音節。
周松看了看她,不知道接下來還能再說些什麽,她也似乎沒有再開口的意思。那就這樣吧,兩個人之間,已經沒有再牽連的必要了不是麽。
終于熬過這一頓沉默的飯,安薇放下筷子站在一旁,不知道該不該幫忙收拾。周松也不去管她,兀自端着碗筷走進廚房。關起門的瞬間,周松也不明白鼻子為何會酸得像放了幾年的老陳醋一樣,明明毫無悲傷的感覺,指尖覆上顫抖的雙唇,眼前,竟是安薇或淺笑,或一本正經,抑或姣好動人的臉。
“以後,別再來這裏了。”收拾好情緒,從廚房走出時,周松已經恢複了往常那副冷淡的樣子:“至于這次,你幫了我很大的忙,日後你若是有什麽需要,我一定會還你這個情。”
雖然早有預料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安薇還是不能阻止苦笑自嘴角溢出,她向前幾步,面對着周松站定,目光貪婪地凝視着面前這張熟悉的臉,顫抖着想要撫上周松面頰的手卻被她皺着眉扭頭躲開。安薇收回手,定了定神:“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我要離開這裏了。”
---哦。周松也不問她去哪,只平靜的點點頭:“一路順風。”
安薇攏了攏頭發,視線向下。瞄到面前這人緊握的手掌,語氣忽地變得有些輕松起來:“如你所說,你欠了我一個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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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周松皺眉,心裏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所以我要你等我回來。”安薇扳正周松的臉,這樣才能看到她的眼睛,才能看到…她其實是在乎自己的。
“那一場車禍之後,我開始重新思考,自己到底應該抓住些什麽。”安薇踮起了腳,吻上面前這人的冰涼雙唇。
就算你表現地再怎樣冷漠再怎樣平靜,我也……不會放棄你了。
安薇走了。
周松平靜地打開冰箱,從裏面拿出一罐啤酒,拉開拉環就往嘴裏倒。
酒味混合苦澀充斥着味蕾,周松仰頭灌下一大口,心裏的不平争先恐後地湧了出來:這算個什麽事,不請自來地跑到這裏,吃了一頓飯,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然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還是去了那麽遠,坐飛機也要花上一天才能到達的地方。
我為什麽要知道你的事情,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好了。空了的啤酒罐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砸上雪白的牆壁,留下一攤水漬。
十二個小時之前,正是當日的清晨,安薇陪着華翠花在花園裏散步,當華翠花摘下一朵粉色梅花把玩時,突然開了口:“媽,我想去美國的子公司。”
華翠花詫異地看向她,确信她不是開玩笑後,略帶些自嘲地揚起嘴角:“怎麽你們,都想離開我了麽?”
面對這樣直白的質問,安薇無奈地笑了笑:“您想哪兒去了,我只是去美國的分部,又不是去別的什麽地方。”
粉色的梅花倏地被折成了兩截,安薇看着掉落的花瓣沉默不語,卻見華翠花已朝着自己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從小到大,你都很少跟我提要求。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有一次我帶着你們去逛街,你看上了一個漂亮的洋娃娃,來來回回,巴巴地看了好幾眼,卻始終沒提出要買下來。你還記得麽?”說着,華翠花含笑望向安薇。
安薇點了點頭,怎麽會記不得,那是童年裏為數不多的,享受到[被母親帶出去玩]這樣待遇的幾次記憶之一。更多的時候,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門外,一遍又一遍地問父親,媽媽什麽時候才會回來看自己。
“不過你後來還是給我買了,”想到這裏,安薇也笑了起來:“是小信纏着你買了下來。”
聽到“小信”這兩個字,華翠花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然而很快又恢複了自然:“哦?是麽。這個我倒不記得了。”
“說起來,我已經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安薇轉開了視線看向遠處,狀似不經意地提道。
華翠花冷哼一聲:“她在思過室呢。居然做了這麽多出格的事情,我看她是翅膀長硬了……”這樣說着的同時,她的目光卻毫不遮掩地看向了安薇。
那目光裏沒有尖銳,沒有狠意,卻平靜得叫人生畏。
安薇知道,許小信之所以會不按照華翠花的計劃行事,而是做了與她的目的背道而馳的決定。固然和她想要脫離華翠花的想法有關,然而,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
從小到大,許小信總是這樣,保護着自己,包容着自己。願意為自己做任何事。
華翠花攏了攏衣領,回頭向來時的方向走去:“我有點累了,回去吧。”
安薇點了點頭,挽住華翠花伸向自己的手。
兩人一起走向同一個方向,心裏想着的東西,卻是南轅北轍。
一個小時後,華翠花就把任命安薇為美國子公司執行董事的提案,交給了自己的秘書,一切手續很快就被辦妥,只等着安薇走馬上任。
“你要記住,你終究還是要回來的。”看着安薇拖着行李包走出大門的身影,華翠花對她說出的話,同五年前對許小信所說的話如出一轍。
安薇輕輕地點頭。
顧雨芥開始過起了住家的日子。
所謂的住家,當然不是指住在她自己的那間公寓裏。而是,每天下班後,就回到家陪伴在爸爸媽媽身邊。老人家顯然十分享受兒女繞膝的幸福感,恰好顧雨芥一個人住在公寓裏,總是會不能避免地想到許小信其人和她消失不見了這件事,心裏難免悶的慌,于是便順水推舟地搬回了家裏住。
這天,顧爹回到家後,不緊不慢地說起,找到了那輛CRV的下落。
那輛CRV走的路線倒也并不迂回,出了小區之後,就選擇了一條人流量較少的小公路,徑直向南開去,最後在南郊的開發區停了下來。
然而,因為這款車型在Y市并不少見,而它走的又是人煙比較稀少的路線,所以顧爹也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查到它的具體下落。
說到這裏,顧爹洋洋得意地抿了口小酒,正要說出自己的結論。這時,顧雨芥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的號碼。顧雨芥按了接聽,便聽到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了過來:“你好,請問是顧雨芥小姐麽?”
---“我是。”
“我是安薇。有件事要告訴你,小信是被我媽媽的人帶走了,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你不用太擔心。”
僵硬地向對方道了謝,聽到對方挂斷電話的聲音,顧雨芥卻還遲遲不肯放下手機。
擔心了這麽多天,尋找了這麽多天的人終于有了下落,心裏卻沒有一絲[狂喜]的情緒。
“小芥,怎麽了?”顧雨嘉疑惑地走過來。
“爸。”顧雨芥看向顧爹:“那輛車是不是停在了華翠花的別墅那兒?”
“是的。”顧爹點了點頭,感到有些內傷,不是說好由我來揭秘真相的麽……
安薇的話得到了證實,顧雨芥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卻并不覺得輕松多少。
對于安薇所說的“應該不會有什麽大問題”這樣的話,顧雨芥壓根是一點都不信。如果沒有什麽大問題,那為什麽這麽多天過去了,許小信從來都沒有聯系過自己呢?
可是,除了靜靜地站在這裏等待她出現,顧雨芥別無他法。
作者有話要說:嫩們表霸王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