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你非要如此無情嗎?】
娜音巴雅爾說不客氣,還真不再和趙羽客氣,第二天就分了些政務給她。事情不多不少剛剛好,不至于耽誤趙羽養傷,又讓她不再無聊。若不是清楚娜音巴雅爾對國家的責任心,趙羽簡直懷疑她在給自己解悶。
等發現娜音巴雅爾塞來的文書五花八門,還幹系不小時,趙羽又懷疑她把自己當成了救火隊員,“巴雅兒,一會兒軍政,一會兒民政,事情這麽雜,你不怕我給你弄錯了?”
“不礙事,我會看的,你只管寫。”
“好吧。”
好在趙羽以前也跟着娜音巴雅爾處理過她的政務,照貓畫虎,遇到不确定的地方便及時請教對面的娜音巴雅爾,做得倒是似模似樣。
到得趙羽身體大安,她感覺自己把漠北的各類政務都經手了一遍,真戴得起那頂“總攝國事”的帽子了。
娜音巴雅爾以地域統治取代血緣組織,将五部故地劃分為十六個牧區,改稱右翼十六州,在新封的各位延輪中提拔合适的人選,出任地方官。五部遺民混編,分配到十六州登基入戶,不許随意移動。又設立右府,總領右翼十六州民政,還順勢拿着趙羽的功勞,讓她充任右府大相。在魯勒浩克保衛戰中指揮出色的巴木忽,榮升右府次相。
一連串實職、勳官、財寶封賞下來,巴魯爾特幾乎稱得上人人喜氣。上下一心,新立的右翼十六州,也很快有了氣象。
為了安撫十六州的民心,在确定趙羽康複後,娜音巴雅爾又帶着趙羽,于一月底展開了西巡。
二月中旬,趙羽陪娜音巴雅爾巡視到了黑州。至此,五部故地,已安撫過半。
騎馬立在土崗上,俯瞰着黑州平和安定的木寨與氈帳,趙羽笑問:“十六州看了大半了,五部遺民都挺老實的,對你也很恭敬,能放心些了吧。”
娜音巴雅爾含笑點頭。大宏還是第一次将部族拆散,改制州府,不親眼看看,她還真不安心。
事實上,草原民衆追随強者,五部聯手都輸給了兵力不全的巴魯爾特,讓他們愈發堅信,娜音巴雅爾是永生天的珍寶,巴魯爾特氏是永生天眷顧的家族。
“宮帳安置好了。今天可以多歇歇,我們是再跑跑馬,還是先回去?”為了在天育節前趕回魯勒浩克,此次西巡的行程有些緊張。是娜音巴雅爾看趙羽喜歡溫泉宮,才特意在黑州多停留一天——黑州也有幾處溫泉,娜音巴雅爾命人在安置宮帳時,将最好的一口溫泉圈進了帳內。
趙羽随着娜音巴雅爾的視線望到了烏娅,知道可以泡溫泉了,她眼前一亮,毫不猶豫的回道:“我選回去,你想跑馬就再去跑跑吧。天快黑了,記得早點回來。”
宏朝歷法的二月,若是用漢語直譯,應該叫“春季的第二個月”。此時正逢解凍化春之際,又因地勢不平之故,氣溫時高時地,一路西行,蒼茫的草原與壯闊的河湖,或是早春生氣,或是尾冬餘韻,千姿百态,令人目不暇接。趙羽飽覽勝景,樂不思蜀,這才多了項跑馬的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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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草原美景天天有,溫泉卻是可遇而不可求,她還是早點回帳,美滋滋泡個溫泉澡更好。要知道,在魯勒浩克每天泡澡都是很奢侈的行為,更別說西巡路上了。加上趙羽不忍心多費侍女的勞力,雖然一有條件娜音巴雅爾就會讓人備水,她也洗不痛快。難怪她對溫泉如此上心。
趙羽的選擇不出娜音巴雅爾的預料,她了然一笑,也跟着回馬,“我也回去。”
溫泉暖暖,通體舒泰。趙羽洗淨風塵,靠在溫泉池壁上,惬意的嘆了口氣。
頭頂就是氈帳的天窗,夜幕降臨,群星滿天。趙羽不會鑒定溫泉的品質,只覺星夜下的溫泉,別有一番妙趣。洗塵靜心,可稱人間至樂。
“木都格?”
娜音巴雅爾今天命人搭建的,是一座二聯宮帳,前帳為寝室,內帳圈着溫泉。晚飯上桌還不見趙羽出來,娜音巴雅爾喊了一聲,未聞回音,她身懷擔心,躊躇片刻後,伸手揭開了內帳門。
熱氣蒸騰,白霧氤氲。走得近了,娜音巴雅爾才看清,趙羽靠在溫泉池裏睡着了。
她仰靠在溫泉池中,身姿舒展,嘴角含笑,清俊的面龐,還染上了一抹醉人的酡紅。
娜音巴雅爾自幼接觸漢學,審美也多少受到了漢家的影響。她一直知道趙羽容貌清美,但第一次知道,她的美還可以如此誘人。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愛上了趙羽的性情,直到此刻她才猛然發現,也許自己,早就被美色蠱惑了。
娜音巴雅爾如飲醇酒,茫然若醉,不覺蹲身,徐徐湊近趙羽的面龐。
趙羽在睡意朦胧中,隐隐感覺到了臉上的壓迫,模模糊糊的睜開眼,對上了娜音巴雅爾迷離的蔚藍眼眸。她受熱氣熏蒸,神思尚還混沌,一時竟然不知身在何方。只是認出了熟悉的眼睛,條件反射的回以一笑。
娜音巴雅爾在趙羽睜眼的剎那,心跳都吓得暫停了。沒等她的腦子恢複運轉,趙羽那記微笑又給了她激勵。喜出望外,絕然俯首。
唇瓣相貼,趙羽受驚後撤,竟忘了自己身在溫泉之中。由于去勢太急,受水力反阻,她身體一個踉跄,嗆了兩口水,才站穩身體。
“咳咳咳咳……”
托劇烈嗆咳的福,趙羽瞬間清醒。她的眼角是嗆出的淚花,內心卻陷入了絕望。
多麽相似的場景……
上回葉琳熙的表白事件,也是發生在浴室。她粗心忘拿毛巾,喊葉琳熙送進來,然後葉琳熙抱住了她。今天……她不知道娜音巴雅爾為什麽會進來,但剛才那個吻,真真切切。趙羽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總是與摯友,走到這種兩難的境地。
“木都格,好點了嗎?”娜音巴雅爾早在趙羽栽倒時,就已經毫不猶豫的走進了溫泉裏。她涉水來到趙羽身邊,為她不住撫背順氣。
趙羽養傷期間,全靠娜音巴雅爾照料。尤其她不方便動彈的日子,擦澡都是娜音巴雅爾代勞。她本已經習慣娜音巴雅爾的親密接觸,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如果可能,趙羽真想像一只縮頭烏龜一樣,将自己埋進水裏,永遠也不再露頭。可是感情問題,逃避不僅無用,還很可恥。
“巴雅兒……我們……不是好友嗎……”趙羽嗓音沙啞,手卻堅定的後伸,将娜音巴雅爾的手掌從自己背脊上拉了下來,随即,松手。
娜音巴雅爾望着趙羽傷感的眼神,身在溫泉,卻如入冰原。
有葉琳熙的前車之鑒,趙羽不敢把拒絕的話說得太直白。見娜音巴雅爾愣在原地,她雖然心有不忍,但深知此刻不容心軟,又想到自己赤身裸體不适合談話,索性邁腿向池邊走去。
娜音巴雅爾在趙羽轉身時,抓住了她的手腕,“可是木都格,你在我心裏,已經不僅是好友了。”
趙羽身體一震,心頭酸脹難言。許久之後,她才轉身,指了自己的身體說道:“巴雅兒,你看清楚,我與你一樣,都是女人。”
她不懂,以永生天為信仰的娜音巴雅爾,原本應該将同性戀視為罪惡的,又為何會對同為女生的她……産生愛情。唯一能想到的解釋是,也許因為自己一直扮作男子,讓娜音巴雅爾有了錯覺。
“我一直知道你是女子,可我就是喜歡你了。”娜音巴雅爾上前,試圖抱住趙羽。
“巴雅兒,我也喜歡你,但只是好友之間的喜歡。”趙羽雙掌平推,隔開了娜音巴雅爾的擁抱。
娜音巴雅爾抿唇,将趙羽的掌尖攥入掌心,直視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是不敢喜歡女人,還是不喜歡我做你的愛人?”
趙羽好歹是個現代人,在她的觀念裏,同性之戀,只是喜歡的人恰好是同性罷了,根本談不上罪惡。她如果與一個人兩情相悅,不論那人是男是女,她都“敢”。問題是,她對葉琳熙和娜音巴雅爾,都只有友情,沒有愛情。
不願對娜音巴雅爾撒謊,也是看出了她得到答案的決心,趙羽猶豫片刻後,輕聲道:“後者。”
“後者?”娜音巴雅爾笑中帶淚,“好,好一個後者。”
在聽到趙羽說“我們不是好友嗎……”時,她就該死心的,卻非要将驕傲塞到趙羽腳下,親眼看到她踩上去了,才肯狼狽撤退。
趙羽看娜音巴雅爾穿着濕衣服涉水不方便,怕她摔倒,想上前扶她一把,卻被她拍開了。情知娜音巴雅爾難堪,趙羽不敢再伸手。目送娜音巴雅爾跌跌撞撞的走到池邊,趙羽的眼底也開始淚意彌漫。
她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摯友,她真的不想和她走向陌路。
那麽多次生死相依見證出來的情誼,卻要到此為止嗎……
娜音巴雅爾身上穿着冬春之交的厚衣服,浸了水之後如有千斤,以至于她撐上池沿後,竟然沒能撐起身體。她本就心緒不穩,受此影響,怒火大旺,反手拽掉衣袍,氣惱的砸進水裏,這才順利上岸。
趙羽被娜音巴雅爾的衣服濺起了滿頭水花。她意外于娜音巴雅爾的狂躁,呆立半響,才抹掉腦門上的水漬,嘆道:“巴雅兒,我離開漠北吧。”
娜音巴雅爾腳步頓止,“你非要如此無情嗎?”
無情?如果真的無情,就不會這麽難過了。趙羽苦笑着爬出溫泉,無心擦拭,就直接套上了內袍。
娜音巴雅爾聽到趙羽上岸的動靜,又久未聽她說話,以為她要直接離開,心一慌,因自尊無處安放而盛大的怒氣,消解無蹤。她緊張的轉身,隐約透過白霧,看到趙羽在衣架那頭,這才定下心來。安心之後,怒氣又升,“你說話啊!”
趙羽提着外袍,走到娜音巴雅爾面前,蓋在了她濕了大半的內衫外,語帶嘆息的回道:“巴雅兒,我第一次看到你這麽失态。如今這樣,我們還能平和共處嗎?更別說繼續裝夫妻了。你如果覺得我無情,就當是我無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