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幸不辱命
客裏脫還真不要臉了。他掙紮一番後,覺得今天已經當了出頭鳥,留下來也落不着好,還不如趁趙羽松口,先保住族人性命。心一橫,對族人招呼道:“我們走!”
“家主……”闊都溫家族之內,有人想要反對。
“我都是為你們好,聽話!跟我來!”
闊都溫家如今不過六人而已,除客裏脫外,其他的都是年輕小夥,抗衡不過家主的權威,到底是跟上了石臺。
由于闊都溫家帶頭,其他人也有些意動,有兩家還偷偷挪到了石臺前,只等闊都溫家走了,他們就準備上去。
答裏等人暗叫不好,又不好上去提醒趙羽,他們生怕趙羽弄巧成拙。早知道是這樣,還是殺人好。
“我們可以走了嗎?”客裏脫不敢看臺下,催着族人簽好名字後,迫不及待的遞給了趙羽。
趙羽好似不知臺下的異動,她命赤古接過闊都溫家的簽名,随後,赤古帶着幾個嗓門洪亮的護衛,齊聲喊道:“永生天護佑的總攝國事安都忽彥下令,從今天起,将闊都溫家族逐出巴魯爾特!從此以後,闊都溫家的懦夫,與巴魯爾特無關!”
“真給闊都溫勇士丢臉!”
“可惜闊都溫英雄的血脈斷了!”
……
趙羽預先在人群裏安排了人手,在他們的嘲弄下,攪起了圍觀衆人的集體鄙視。
闊都溫家的六人全都漲紅了臉,客裏脫拼命壓制住五個羞愧欲逃的年輕人,質問道:“忽彥你這是什麽意思?”
“闊都溫家的懦夫”這種話,直接紮在客裏脫胸口,又有人群的嘲笑一起,簡直是在打他祖先的臉。
“怎麽?有你這個家主簽名,不是你們全族都退出巴魯爾特嗎?”趙羽一臉無辜。
“那我們可以走了嗎?”客裏脫滿眼噴火,聲音都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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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搖頭,指了客裏脫的頭頂說道:“從今天起,你們不是貴族了,帽子上不能帶金銀寶石。”
“現在呢?!”客裏脫将帽子摔在了地上。
趙羽看了眼客裏脫身後的年輕人。
“你們也脫!”客裏脫見五個年輕人眼神掙紮,幹脆親自上去給他們摘帽子。他現在只想盡快下去,這個石臺,他一瞬也不想多呆!
“不!客裏脫叔叔!”年輕人血氣足,一頭是家主的壓制,一頭是同胞的嘲笑,他們的心弦本就在崩潰邊緣,見客裏脫要摘了他們象征貴族身份的帽子,終于忍不住爆發了。
“客裏脫叔叔!我是闊都溫的子孫,不能像老鼠一樣活着!我不走了!”
“我也不走!”
“我也要留下!”
“反了!你們連家主的話都不聽了!走!不走我殺了你們!”客裏脫悍然拔出了腰刀。
“家主你也沒聽天選家族的話!不走,我是英雄的子孫,死也不當懦夫!”
……
“客裏脫,他們既然不願意走,你就自己走吧。”趙羽命赤古架開客裏脫,笑贊道,“我就說呢,闊都溫英雄的子孫,怎麽會都是懦夫。”
年輕人鼓起勇氣抗争家主,本就在激動之中,聽了贊賞,腰杆挺得更直了。其中最年長的一個試探着問道:“忽彥,那我們還是巴魯爾特人嗎?”
“迷途知返,很好,你們可以留在魯勒浩克,等用功勳洗刷了今日的怯弱,你們才能重新成為巴魯爾特的英雄子民。”
客裏脫臉色灰敗。年輕人太義氣用事,今天鬧了這一出,若不能立下大功,不走也沒臉見人。既然非要留下……客裏脫痛心的嘆了口氣,五體投地跪在了趙羽面前,“忽彥,下仆知錯了,願加入前軍,洗刷今日的恥辱!”
趙羽見客裏脫也屈服了,心中偷偷松了口氣。把闊都溫家這個避戰的苗頭掐滅後,她相信其他貴族之家也會捍衛家族尊榮。而普通平民一般都依附在貴族旗下,獨自出逃是找死,相信也不會再有大問題。
幾個年輕人眼神交流一番後,也一起請求道:“忽彥,我們也願意加入前鋒軍!”
草原騎兵對戰,前鋒一向傷亡慘重,客裏脫這是要帶着族人,用性命掙回驕傲。趙羽正需巴魯爾特人拼死力戰,自無不允之理。
闊都溫家的人下臺後,趙羽問道:“還有人想出城嗎?”
幾家帶頭出逃的貴族,見到闊都溫家的遭遇,早就灰溜溜的縮回去了,來看熱鬧的平民,家當都沒帶,更沒人吭聲。
趙羽沒有離開,反而命人打開了東門,又讓人将全城民衆都叫了過來。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出城,她才起身道:“大家不愧是英雄的巴魯爾特人,既然沒人想避戰,就回去準備打仗吧。這一戰是永生天給天選家族的考驗,也是永生天賜給巴魯爾特彰顯榮耀的機會,是我們每一個巴魯爾特人建功立業的機會。永生天的珍寶娜音巴雅爾監國公主,出征前欽命我總攝國事,有權決定大宏的任何國事。在此,我巴魯爾特·安旭木都格,以永生天的名義宣布,無論是貴族、平民還是奴隸,只要殺死速烈、合勒出、拔索、禿古剌和紮蔑五部首領家族的成員,一律封為延輪,地位高于貴族!”
延輪,猛戈語中的大貴人。
平民奴隸們不可置信的安靜了半響,随後響起了鋪天蓋地的叫好聲。
宏朝等級森嚴,每一個人幾乎一輩子就只能固化在原有階層之中。像術恩那樣,以公主汗的家仆出生,最後成了重臣,也到死都不是貴族。趙羽這道命令,等于是在牢固的階級壁壘上打了個洞,還架了一個通天梯。要知道,除了趙羽這個特例,兩漠上一次出現平民奴隸晉身貴族的情況,還是在阿日塔布汗征戰漠北時,更別說位在貴族之上了。
如果是平時聽到這樣驚人的旨意,別說是趙羽了,哪怕是汗皇的意思,貴族們也一定全都會跳出來反對。但現在,想到這生死存亡的一戰如果輸了,保住命也只能淪為奴隸,他們到底是沒有拆臺。抛開家族私利,貴族們很清楚,趙羽這個決定能最大限度的激發整個巴魯爾特的戰意。別說平民奴隸了,連很多家族名聲不顯的中小貴族,都暗暗摩拳擦掌。
趙羽命岱勒把城門全部打開後,就帶着大臣回去商量戰術了。強扭的瓜不甜,如果有人聽了“延輪令”還想跑,那上了戰場也是拖累。
一馬平川的草原,又正處在白雪滿地的時節,大隊人馬經過根本掩飾不住蹤跡,所以其實也沒有多少戰術可以商量。趙羽與幾位軍事經驗豐富的大臣讨論後,派了三波人馬試探聯軍的虛實,許敗不許勝,以驕敵軍之心。
五部聯軍而來,本就覺得魯勒浩克不是敵手,三戰三捷更讓五部首領信心膨脹,兩軍正式對戰之日,他們甚至沒有分營,五部首領全都集中在中軍,只等打完分贓。
魯勒浩特打的主意,本來就是要鑽聯軍統屬不一的空子,見五面首領獸旗集中一處,哪裏會放過機會。王師佯敗,聯軍追擊的時候,趙羽以天選家族唯二成員的身份激勵士氣,帶着五千精銳從側翼突擊,如尖錐一般直插聯軍中軍。
猛戈族本就好勇好鬥,富貴險中求,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人畏懼敵軍勢大,趙羽一道“延輪令”出來,幾乎給巴魯爾特全民都灌滿了雞血,十成戰力都能發揮出十二分,更別說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了。他們在中軍拼殺時,看到的簡直不是人頭,而是錦衣富貴。
五部首領集中所在的中軍帳戰力不俗,本沒将五千人馬放在心上。知道是安旭木都格領軍後,五部首領為争趙羽的人頭,還發生了一點小口角,中軍的調度也随之有些混亂。反觀趙羽這頭,由于趙羽沖在最前面,有人擔心忽彥,有人擔心忽彥死了“延輪令”不能兌現,是以人人争先。
此消彼長,等五部首領意識到不能繼續輕敵時,尖錐陣銳意已成,勢如破竹。騎兵沖擊迅猛,要想回防卻失于靈活,五部首領為免危險,不得不後撤避敵。
牽一發而動全身,中軍遇險暴露出了聯軍調度不合的死穴,也不知是哪部回援哪部進擊,竟在戰場上留出了大片空地。娜音巴雅爾留給趙羽的統軍老将巴木忽不是庸才,他被趙羽拜為總指揮,見狀分兵支援趙羽,又切割蠶食起了聯軍。
巴木忽眼神精亮。五部聯軍已顯頹态,此戰如無意外,已立于不敗之地,若是忽彥能斬殺一個首領……似是為了響應巴木忽的期待,他聽到了護衛驚喜的喊聲:“巴木忽大人,快看!敵軍的大纛倒了!”
“命人招降!”巴木忽一拍拳頭,眼底隐隐有點淚光。他戎馬一生,第一次贏得這樣的大勝,死而無憾了。
“天選家族與永生天同在!”
“巴魯爾特無敵!”
“速烈人、合勒出人、拔索人、禿古剌人和紮蔑人,大家都是天選家族的子民,只要下馬受降,天選家族既往不咎!”
……
大纛的消失意味着主帥的敗亡。五部民衆近百年都是天選家族的子民,跟着首領進攻魯勒浩克,本來就有些惶恐,若是贏了還好說,輸了卻是難免想起天選家族的神話,加上王師的招降口號在側,潰敗的軍心一發不可收拾,許多人扔刀下馬,做回了天選家族的順民。
螭龍銜羽旗下,速烈部和紮蔑部首領相繼伏誅,其他三部首領震驚于王師的戰力,早已大難臨頭各自飛。
三面獸旗遠遁,眼看是追不上了。趙羽雖然很想把五部首領一網打盡,但麾下戰士傷亡慘重,勉強驅馳可能會被敵軍反殺,只得遺憾收手。
直到放棄了繼續追殺的念頭,趙羽才感覺到疲累和疼痛。她整個人都被血染透了,一身甲胄也刀痕累累。血液的流失讓人眼皮發沉,恨不能直接躺在地上,趙羽深知自己不能倒下,最起碼得遇到岱勒才行,是以回程一直咬舌強撐。
舌尖的疼痛與周身的刀傷相比,輕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趙羽覺得自己可能撐不到魯勒浩克,遲鈍的腦袋試圖另找保險方案的時候,意外遇到了一支軍容齊整的人馬。
趙羽一驚,看清對面疾馳出來的靓麗女子後,她身心全松,笑着說了句,“幸不辱命。”就從坐騎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