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怎麽可以這樣……】
娜音巴雅爾覺得自己心裏長了個狐貍窩。
趙羽在外人眼中仍處于齋戒期,娜音巴雅爾此來溫泉宮,也是拿了拜祭公主汗當幌子,所以晚上兩人沒有睡在一起。
娜音巴雅爾換了幾個姿勢都沒能入睡,恨不能偷溜去趙羽房間。這樣的念頭,讓她的心髒仿佛在遭受無數只狐貍的抓撓。
便在這磨人的躁悶裏,有些可怕的思路,慢慢清晰了起來。
怎麽會這樣……
娜音巴雅爾以手掩面,半響,雙手上滑,扣緊了腦門。她想把腦中的胡思亂想扔出去,但貫通的記憶和內心的躁動,都是不容狡辯的如山鐵證,樁樁件件都在宣告:她對趙羽,早已不是好友之情。
怎麽可以這樣……
娜音巴雅爾翻身縮腿,跪在了床上,雙手卻依然緊抱着頭顱。
永生天,非分之情……已然生成,下仆該怎麽辦……
“巴雅兒,你還沒醒嗎?”趙羽納悶娜音巴雅爾的晚起,等到早飯上桌還沒見娜音巴雅爾的人影,她想起娜音巴雅爾昨日就精神不振,擔心她病了,索性親自來敲門。
草原信仰裏,同性之戀,有違天道和自然之道,是絕對不可觸犯的禁忌。發現自己愛上了同性,給娜音巴雅爾帶來的,幾乎是颠覆性的沖擊。她一夜紛亂,最後還不知是怎麽糊裏糊塗睡着的。
夢境也不容人安寧,一時是姑母的教誨,一時是漠南的慘狀,一時是與趙羽的共處,一時是祭奠天地山川的神聖,各色畫面,交雜錯亂。
娜音巴雅爾睡醒後,腦門反而更疼了,趙羽敲門時,她才睜眼不久,正在揉壓額頭。她沒想到,竟有一天,會為趙羽的聲音苦笑。
早在狼口脫身後,趙羽就已是娜音巴雅爾難以舍棄的友人。娜音巴雅爾很清楚,她做不到與趙羽斷絕關聯,公主和“忽彥”,也不可能斷絕關聯。
“巴雅兒?”
“巴雅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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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執着的呼喚,迫使娜音巴雅爾盡快決斷。冷靜想想,也多虧發現得不晚,既然已經揪住錯誤的苗頭了,及時掐滅就是。
娜音巴雅爾本是殺伐決斷的人,但這一次,明明理智知道這是最正确的決斷,內心卻有一抹難言的酸澀,播撒到了全身。
“巴雅兒?”
再次高呼無果後,趙羽已經在考慮不請自入了。她對烏娅問道:“公主最近身體怎麽樣?”
“下奴……沒聽公主說不适。”烏娅也有了些遲疑。公主與忽彥完婚後,就有過幾次晚起,烏娅本沒在意,可現在連喊都喊不醒,卻是從未出現的情況。公主昨天到溫泉宮後,好像是有些反常,難道真病了?
娜音巴雅爾深深吸氣,蒸發了眼前來不及彙聚的水霧,毅然起身。
房門适時開啓,打斷了趙羽與烏娅的對話。
“巴雅兒,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趙羽關心流露,還準備試試娜音巴雅爾的體溫。
“沒,就是醒晚了。”娜音巴雅爾轉身,不動聲色的避開了趙羽的手掌,“烏娅,進來伺候。”
趙羽見娜音巴雅爾還穿着寝衣,本打算留在外間,看侍女都跟進門了,她記着人前要恩愛的準則,腳步一轉,跟進內間,大大咧咧的倚在了娜音巴雅爾的妝臺前。
娜音巴雅爾瞥見趙羽,才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她自小習慣被人伺候起居,與趙羽“成婚”後,更衣時也不介意多一個人在側。但是今天,她非常介意!可侍女們都已經候着了,她不能特意喊“忽彥”回避!
“沒想到你今天醒這麽晚,睡得好嗎?”
“挺好的。”娜音巴雅爾心一橫,背朝趙羽,擡起了雙臂。
烏娅毫無耽擱的上前,為娜音巴雅爾寬衣,嘴邊卻在忍笑。據她觀察,忽彥搬來溫泉宮後,公主睡眠不佳,如今一來溫泉宮,就成挺好了,想必等忽彥回去,就能恢複成極好吧。
趙羽不是第一次遇到娜音巴雅爾更衣了,她沒有目測別人身材的習慣,視線放在了空地上。熟悉又陌生的等待,讓趙羽想起從前等葉琳熙上學的情景,黯淡了眼神。
娜音巴雅爾更衣完畢,回身望見趙羽失焦的眼眸,才知道自己的僵硬多餘。她嘴角微動,有心關心趙羽的心事,又強行按捺了下來,最後只是無聲的坐去了妝臺。她必須将自己從這段錯誤的感情裏拉出去,那麽,既然無法斬斷和趙羽的接觸,至少相處上不能繼續密切。
她想,也許就是因為太親近了,才讓她對她動了不該有的心思,控制住分寸就能好轉。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的控制,太難,太難。
十年前她就能自如的控制心緒,十年後竟然開始失手了。趙羽眉目灰暗的模樣,在娜音巴雅爾腦中揮之不去。她想知道趙羽怎麽了,想伸手抹掉趙羽眸心的陰影。這種想問不能問、想做不能做的煎熬,讓娜音巴雅爾如坐針氈。同時,這種難以擺脫的磨人體驗,又恰恰在提醒她危險。她像一只誤上危崖的兔子,進退不能,羁留原地,時光都變得分外難熬。
趙羽不想再為葉琳熙的表白事件傷腦筋,及時從回憶的漩渦裏撈起了自己。為了分散注意力,她轉而一心一意的看着侍女為娜音巴雅爾梳妝。
娜音巴雅爾發現趙羽的眼神恢複清明後,偷偷松了口氣,可惜沒等完全放松,又被趙羽專注的視線盯得頭暈目眩。她暗暗摳手,借力維持鎮定,好不容易梳完妝,連忙起身往門外走去,“我們去吃飯吧。”
趙羽笑道:“天色也還早,不用急,反正你在溫泉宮也沒事。”
“我今天得回魯勒浩特。”話出口後,娜音巴雅爾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她微微斂眉,對烏娅吩咐道:“派人去備馬,用完早膳就出發。”
作為娜音巴雅爾的侍女長,烏娅是知道行程的。本來明天才走的,怎麽突然改了?心下納悶,但不影響烏娅應命。
“這麽匆忙?”趙羽驚訝。
“嗯,回去有事。”從小到大,再苦再難,娜音巴雅爾都不曾逃避,但這一次,她覺得自己真的需要時間調整心态。
“好吧。”侍女都跟着,趙羽沒急着多說,等坐在餐桌前了,她才示意侍女們回避。
娜音巴雅爾知道趙羽要說什麽,她沒讓侍女退下,直接對趙羽笑了笑,道:“你齋戒完再回去就好,到時候我派人來接你。”
趙羽之所以能優哉游哉來溫泉宮養傷,就是因為“大婚”之後,漠北進入了平衡期。雖然各大部落有些藩鎮割據的味道,但對巴魯爾特來說,其實已經挺過了最艱難的階段。趙羽是看娜音巴雅爾昨天的走神奇怪,才多問了兩次。如今她見娜音巴雅爾面色正常,話也說得肯定,也就不多操心了。
退一步想,她不可能永遠冒充娜音巴雅爾的忽彥,而她以後的真忽彥,還不知道可不可信,所以“忽彥”還是盡可能少插手娜音巴雅爾的國事為好。不然若是開了壞先例,只會給娜音巴雅爾遺留麻煩。趙羽點頭道:“有赤古他們就夠了,不用再派人。”
人,定然是要派的。不過娜音巴雅爾沒有說,只道:“吃飯吧。”
目送娜音巴雅爾一行遠去,趙羽隐約覺得這次的娜音巴雅爾有些冷淡,想想人家百忙之中專程來探望自己的病情,她搖頭笑自己胡思亂想,轉身又投入了書堆。她還能在溫泉宮呆半個月,接下來,她打算研究研究未來的去處。
也許是永生天看不過趙羽的清閑,在回魯勒浩特的那天,趙羽一行才出溫泉宮沒多遠,就遇到了伏殺。多虧趙羽不趕時間,幾乎是一邊觀賞風景一邊悠悠催馬,才沒有撞上路中的絆馬繩。
“護駕!”赤古反應神速,才發現絆馬繩,就立刻號召部下警戒,同時拔出腰刀,引馬俯身,削斷了絆馬繩。
“嗖——”
羽箭破空,前路上堵滿了蒙面弓手,兩側也有暗箭來襲。弓弦聲後,隐隐還能看到遠處有騎兵鑽出來,想來是為了隐蔽,騎兵藏在林中深處的緣故。
赤古目測敵方人數後,面色大變,他不明白誰敢來溫泉宮撒野,但此刻不是疑慮之時,他提議道:“忽彥,您先回溫泉宮吧?”
公主汗對兩漠草原恩澤深厚,一直廣受子民愛戴。溫泉宮身為公主汗的故宮,也随之地位超然。如果有人敢攻打溫泉宮,定會被草原子民撕成碎片。來溫泉宮的山麓行刺就已經夠膽大包天了,赤古不信這些人敢讓溫泉宮見血。
“好。”趙羽見對方人多勢衆,也知避敵鋒芒為好,溫泉宮居高臨下,還能有守衛相助。
侍衛們格擋着羽箭,護着趙羽後撤,趙羽自己的腰刀也沒閑着,躲避飛箭的同時不忘眼觀六路。注意到背後的伏兵還在不急不緩的排兵布陣,趙羽心中警鈴大作,她遲疑片刻後,決然回馬,“情況不對,我們往下沖。”
情況不對?赤古有些疑惑,但自從圖顏部後他就對趙羽信服不已,身為護官也有義務聽令行事,是以,他毫不猶豫的命屬下擺出了尖錐陣,将趙羽和岱勒護在了陣心。
赤古不知道趙羽和岱勒有沒有沖陣的經驗,提醒道:“忽彥,您和岱勒皇醫跟着前馬,我們結隊沖出去。”
“好,我們快沖!”趙羽出行時總會被護在中間,早已習慣,她見下面的騎兵越聚越多,只覺時間就是生命,所以急着出發。
“沖!”
短兵相接,趙羽的護衛都是精銳,對方卻有數量優勢,好在決斷及時,對方的騎兵還沒來得及形成氣候。在撞飛弓手,又闖過幾層騎兵後,趙羽一行成功的沖出了圍堵。
但這不是結束,只是追殺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