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說得是,你有我
趙羽在岱勒的身影完全消失後,才輕輕吐出胸口憋了半天的濁氣。
“怎麽突然嘆氣?”
“沒什麽,就是今天的岱勒和我之前認識的不一樣,我感覺自己看錯人了,胸口有點悶。”
“哦?”娜音巴雅爾眼神微閃,“他哪裏不一樣?”
趙羽以為娜音巴雅爾是身為領導需要掌握下屬的真實狀态,老實答道:“之前和他相處時,感覺他率性自然。今天他……你應該也看出來了,很油滑,也……很谄媚。”
谄媚嗎?娜音巴雅爾從小到大被人巴結慣了,趙羽不提,她還真不覺得岱勒谄媚。
“你是個沒架子的人,大概是在我面前,不比和你私下相處吧。”見不得趙羽郁悶,娜音巴雅爾試圖打消她因識人不明産生的憋屈。
“不僅是性格不一樣的問題。”趙羽若有所思的搖了搖頭,“如果他是怕你殺人滅口,再小心都正常。可我剛剛回想了一下他進來後的表現,總覺得他不像是小心翼翼的自保,反而像步步為營的圖謀什麽東西。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想起他把自己的功勞放到我頭上後,又對你發誓效忠,總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他對你表忠心的投名狀。”
聽到趙羽自己發現了端倪,娜音巴雅爾有些驚奇,也有些驚喜。這一刻,她甚至冒出了将趙羽培養成自己的左膀右臂的念頭。
有些念頭不出現時不覺得,一旦冒頭,就像春回大地的草原一樣,瘋狂生長。娜音巴雅爾忍不住對趙羽提點道:“位置不一樣,身邊的人也會不一樣。你不在意我的身份,卻有很多其他人在意我是監國。”
“你是說岱勒本來就有功利心,想通過我接近你這個監國嗎?”趙羽的眼神從迷惑轉成了清明。她只是清楚自己不是娜音巴雅爾的真驸馬,才沒有身在高位的自覺,但并不愚鈍。
“我觀他,的确是有利心的人。”
就是因為發現岱勒利心不小,比無欲無求的人好掌控很多,娜音巴雅爾才将他收入了門下。別的不說,只說趙羽不方便看病,收下岱勒,至少以後有人給趙羽調理身體了。
“還是有點不對。岱勒在治疫所救了我之後,我說回頭幫他找你請功的,他拒絕了。救了監國公主的驸馬,功勞也不小了。如果他只是想升官,為什麽要繞這麽大的圈子?”
“如果我沒看錯,他想當的不是醫官,而是謀臣。”
“他……” 趙羽擡頭,有些艱澀的問道,“所以他幫我揚名,不是想要我出頭之後改變胡漢雜兒的地位,而是在對你展示他的價值?甚至喊我來林下森林尋藥,也可能只是為了給自己增加打動你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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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難過的樣子,讓娜音巴雅爾不忍。但趙羽為岱勒難過,又讓娜音巴雅爾感到了威脅。她突然想到趙羽對自己的掏心掏肺就是起于救命之恩,那她對岱勒呢?
很早之前,娜音巴雅爾就發現了趙羽缺少身份有別的意識。如果面對的不是趙羽,她連将自己與岱勒對比的念頭都不會有。但當面對的這個人是趙羽時,娜音巴雅爾發現,她竟然不确定自己能否勝過岱勒在趙羽心中的地位。
娜音巴雅爾感覺自己心裏住進了一個想要霸占心愛玩具的小女孩。她用盡理智壓抑這個小女孩的爪牙,也只能做到不火上澆油。本該給趙羽的安慰,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趙羽在娜音巴雅爾做着心裏掙紮的時候,用深呼吸逼走氣憤,自行鑽出了牛角尖裏。嘆道:“算了。我不該因為岱勒讓我失望,就一門心思把他往壞處想。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他在治疫所盡心救治疫民是真的,救過我是真的,出來尋藥也是真的。算下來,被烏立坦的人圍攻時,我護住他,也算是還了他的救命之恩。我不喜歡他的為人,從今往後,斷了交情就是了。”
斷了交情?
娜音巴雅爾眼前一亮,心裏的霸道小女孩在趙羽輕易說出斷交的瞬間,化成了雲煙。她附和道:“你能這樣想就好。他不值得你上心。”
“是呢,不值。”趙羽有些感慨,“我認識岱勒時,因為他的臉,對他有點同胞之間的親切感。後來他發現我只是個假忽彥後,私下和我相處時很随意,不像別人看到我都像供菩薩。我本以為會和他成為朋友的,沒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不是我讓你充當驸馬,你不會被岱勒利用。”
趙羽幹淨的眼睛染上陰霾,讓娜音巴雅爾隐隐有些後悔。她突然不太确定,教趙羽看清人心叵測,究竟是對還是錯。
“說什麽胡話呢。”看出了娜音巴雅爾的歉意,趙羽笑嗔道,“會因為我是你的驸馬就對我別有用心的人,越早認清越好。不然有人利用我算計你怎麽辦?我還有你呢,那種不真誠的人,送給我我都不稀罕。”
你還有我嗎……
凝視着一臉傲意的趙羽,娜音巴雅爾笑容盛放,如雪上陽光,光明燦爛。
“說得是,你有我。”
當夜,娜音巴雅爾攜趙羽出席了圖顏部的慶功宴。
草原上的勇士,活着争的就是一口英雄氣概。雖然圖顏部這次在和兀朵部的對戰中傷亡不小,但消滅了惡鄰,還是讓大部分圖顏人覺得揚眉吐氣。是以,圖顏部這個慶功宴,開得很熱鬧,連心疼部落損失的紮奈那布,也打起精神主持宴會,沒讓人看出半點強顏歡笑的意思。
娜音巴雅爾從西武敲詐到大筆錢糧後,正是財大氣粗的時候。宴上,她表現得誠意十足,開口就将兀朵部的財物全部許給了圖顏部,說是彌補圖顏部的損失。
撒錢的效果立竿見影。
紮奈那布驚訝于王庭的家底,也驚佩娜音巴雅爾的大方。他幾乎沒有猶豫,就決定了投奔娜音巴雅爾麾下。
他的圖顏部和兀朵部單打獨鬥了近二十天,兵馬損傷了一半,早已沒了繼續觀望的資本。而巴魯爾特幹淨利落的吞下兀朵部,不但實力大增,也重新打出了王庭的威風。加上娜音巴雅爾雖然是個女人,卻頗有雄主氣度。照現在的勢頭,他若不識趣,人家能直接把圖顏部也拿下,何必呢?
拿定了主意的紮奈那布,在娜音巴雅爾的話落音後,恭恭敬敬的謝過了監國的賞賜,又領着圖顏部的大小貴族們,對娜音巴雅爾祝了三輪酒。連趙羽那,紮奈那布也祝酒一輪。
至此,凡是長了眼睛的圖顏貴族,都能看出圖顏部的未來路線。等到自由宴飲環節,圖顏部貴族們都争先恐後的給娜音巴雅爾祝酒,連趙羽面前都來了不少人。
雖然馬奶酒度數不高,但再好的酒量也經不住蟻多咬死象。好在娜音巴雅爾提前知會過趙羽,告訴她無論遇到誰祝酒,都不用飲盡。
娜音巴雅爾也是遇到敬酒都只小抿一口。饒是如此,等到散宴時,她的肚子也被馬奶酒填了大半。好在她酒量不差,還能保持清明。
與趙羽分別返回睡帳後,娜音巴雅爾沒有選擇入睡,而是打發走了帳內侍女,坐在桌邊等人。
圖顏部沉歸寂靜後不久,紮奈那布悄無聲息的來了。
無人知道紮奈那布找娜音巴雅爾密談了什麽。只有夜色知道,紮奈那布出來後,嘴邊挂上了滿意的微笑。
娜音巴雅爾也很滿意今晚的收獲。紮奈那布走後,她才叫來侍女梳洗,随後,一夜安眠。
人逢喜事精神爽。娜音巴雅爾第二天早上醒來後,神清氣爽,全不似喝過酒的樣子。等出帳看到門外幾百號“雪人”,娜音巴雅爾才發現在下大雪。
“紮布首領,不用這麽客氣。”娜音巴雅爾對領頭的雪人笑得親和。
“殿下昨天說今天就要走的,下臣來迎候是應該的。殿下,雪下這麽大,您看今天是否不走了?”一句話的功夫,紮奈那布身上又多了一層雪花。
為免夜長夢多,娜音巴雅爾急着回兀朵部駐地善後。她看了眼帳門前的積雪,估摸出新雪的厚度可以接受,拒絕道:“不了,這雪下起來還不知要多久,就趁現在走。”
“那下臣去給您備一架馬車。”
“也好。雪這麽大,讓他們也都散了。”
趙羽昨夜睡得比平時晚了很多,加上大量飲酒後有些嗜睡,她醒來聽說在下雪,以為不會走了,又縮回了毛皮被子裏。
娜音巴雅爾以為趙羽宿醉,直接命人将馬車趕到了趙羽門口,等到準備出發時,才讓人把趙羽再叫醒來。
這一番舉動落在來送行的圖顏部人眼中,引發了不少議論。甚至有不少年輕的小夥子,嫉妒趙羽的好命。
紮奈那布雖然聽說過監國公主看重安旭木都格,但親眼看到這個“看重”的程度,還是大吃了一驚。他身為一部之長,到底端得住些,還彈壓了一下部衆。
“殿下,需要再準備一架馬車嗎?”
“不必。”
紮奈那布默默以為娜音巴雅爾想要和趙羽的私密空間,沒再多問。
趙羽完全不知道自己幫娜音巴雅爾強化了“愛夫”的形象。她鑽上馬車時還迷迷糊糊的,上車發現有個毛皮鋪出來的簡易床榻,又一頭睡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