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我是……趙羽
我是……誰?
[阿彌陀佛!前塵已過往,當惜今生緣。本是世外客,何苦問情仇。]
誰?
[阿彌陀佛……]
我……是……
“安都大人!”
“醫官!岱勒醫官!你快來看看,安都大人全身發抖,他這是怎麽了?”
“不慌,熬過這一關,他的命便算是暫時撿回來了。”
“那……”
“愣這幹什麽。我看着他,你去看着火。”
“醫官,安都大人能救回來吧?”
“能醒就行。若是永生天執意留他,誰也沒辦法。”
……
仿佛穿越了萬水千山才重新找回身體的控制權,趙羽全身劇震後突然平靜了下來,雙眼也驀然睜開。
瀕死時的夢境在睜眼的瞬間煙消雲散,唯剩一聲聲執着的佛號盤旋在腦海。
“你可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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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趙羽。
趙羽全身大汗淋漓,頭上也像紮了滿腦長針一般,處處刺痛。她喘息了許久,才擺脫了耳邊的佛號,慢慢收回了神志。不等趙羽休息片刻,她感覺到有人在給自己把脈,條件反射的反手扣住了那人的手腕。
還挺有力氣。
岱勒并不驚訝,他輕笑一記,順着趙羽的手臂望向她的臉,平靜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什麽秘密?”看清岱勒的臉時,趙羽的手,無意識的收縮了一下。穿越之後多次死裏逃生,她已經有些記不清上次看到華裔面孔是什麽時候了。
“醫官岱勒見過安都大人。”誤以為趙羽在緊張,岱勒的表情卻依舊很輕松。他輕輕掙脫了趙羽的掌心,以手按胸算是行了一禮,意味深長的笑道,“我已經知道你是女人了,安都大人。”
“岱勒?你是皇醫紮查那位游醫朋友?發現了我們這的時疫和西武時疫像的那位?”真确定面前的人發現了女忽彥的秘密,趙羽反而放松了下來。甚至,因為岱勒是她穿越過來後遇到的第一個同族面孔,反而讓她有一絲親切感。
“是的。”趙羽的反應讓岱勒有些意外。
“我還以為你和紮查皇醫差不多大,沒想到你這麽年輕。”紮查快五十多歲了,趙羽看岱勒卻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是你救了我?”
岱勒點頭又搖頭,“你……元陰缺損又身懷水毒,比常人更容易染上這回的時疫,也更易為時疫丢命,我只是恰巧發現了一味能減輕疫症的藥,能暫時救你性命。只要時疫不去,你還是會死。”
“這樣啊。不管怎樣,謝謝您這回救了我。”
趙羽的猛戈語詞彙有限,赤古都聽不懂的醫學術語,她更聽不懂了。如果她聽懂了“元陰缺損”,她大概不會再奇怪自己的新身體一直沒有生理期。
她也只聽懂了自己的體質容易死于時疫。治疫所是她自願進來的,既然已經得了時疫,人家能幫自己活久點,已經很不錯了。況且,人家幫自己減輕了症狀,她現在的精神可比之前好多了。
只是這樣?
岱勒挑眉,作勢起身道:“我去看看藥。”
“等等。”
以為趙羽的圈子終于兜不下去了,岱勒暗暗冷笑,靜等趙羽圖窮匕見。
“您剛才說發現了一味能減緩疫情的藥?”
意外被趙羽問到了來意,岱勒一愣之後,點頭應了。
“疫民都能用嗎?”
“是的。你那位叫塔勒森的随從用了我的藥後疫症也減輕了些,你可以把他找來看看。”岱勒本就是為獻藥而來,才恰巧救了趙羽一命,說到藥,他倒是放下了些試探的心思。出于醫家慈悲,又補充道:“你那位随從被我打發出去了。你不宜再與時疫患者多接觸,一時半刻倒是無妨。”
“塔勒森不是我的随從。”簡單解釋一句後,趙羽聽岱勒話中有着極力希望自己的相信他的意思在,問道:“您能把我救活,我自然是信您的藥效的。您的藥……可是有什麽我能幫上忙?”
暗嘆趙羽敏銳,岱勒點頭應道:“有一味主藥,漠北少有,若要用于疫民,需要王庭……”
“我知道了。您的藥方寫好了嗎?麻煩幫我拿紙筆來,我寫信給公主,讓她幫您籌集藥材。”
和聰明人說話真是爽利。
岱勒從懷裏掏出藥方後,高興地看着趙羽寫信。不久之後,他望着趙羽的側影,又微斂眼皮補道:“還有一點,我長得像漢人,國人信不過我,我這藥方若要用于疫民,還需王庭安排其他醫官掌管。”
聽出了岱勒聲音中的沉悶,趙羽偏頭看了他一眼,有心安慰一句,張了張嘴,又無從下手。別說岱勒了,便是她有着監國公主忽彥的名義,安撫治疫所時不也受到了質疑嗎?
趙羽想起,岱勒發現了時疫和西武的聯系,也只讓紮查代為陳情。難道也是因為這個?
沉吟片刻,趙羽停筆說道:“公主能相信我,自然也能相信您。這封信,我只寫了您的藥效值得相信。拿着它去見公主吧,有什麽計劃和顧慮,您可以當面說給公主聽。只有一點,我得了時疫的事,請您先不要告訴公主,免得她擔心我,要将我移出治疫所,會引起動亂。”語罷,趙羽吹幹信紙,疊好後遞給了岱勒。
想知道趙羽是否在信中寫了不利于自己的秘語,岱勒接過信紙後,打開仔細讀了幾遍。趙羽只以為岱勒是要确定信的內容,等他讀完後久久沒有表示疑義,才示意他離開。
“你……就這麽讓我走了?”眼看趙羽大有躺回榻上的勢頭,岱勒直到此刻才終于懷疑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嗯?”趙羽滿臉問號,以為岱勒怕進不去宮禁,解釋道:“你拿着信回魯勒浩特就可以了,公主認識我的字,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派幾個……”
“我知道了你是女人。”岱勒沉聲打斷道。
若不是怕傷及無辜,趙羽還真沒有保密性別的意識,加上她剛剛轉危為安,心思本就沒有平日周全,岱勒不提,她還真要把這事忘了。此刻才恍然應道:“哦,對。我看塔勒森都不在了,這事只有您知道?”
“是。”岱勒依舊應得坦蕩,區別在于,他之前的平靜只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無所畏懼,而此刻,卻是隐隐有些信任趙羽的人品。
“那請您幫我守秘,以後也別說給旁人,好嗎?”
“你就不怕我現在答應你了出去就宣揚出去了?”
趙羽搖頭,“您要是想說,在我醒之前就能說出去了,但您沒有。”
“說給疫民有什麽用,也許我會回魯勒浩特說呢?”
“那我就只能自己把這件事扛起來了,只當您剛才沒能救回我。總不能您剛救了我的命我就恩将仇報。”聽得出岱勒沒有歹意,趙羽輕輕笑了笑。
想了想,又告誡道:“您救了我的命,我不會傷害您,但也沒有能力保證一定能保住您。沒有恐吓您的意思,只是……為了您的平安,您最好當作不知道這個秘密。至于說給旁人……您是大夫,我想您也不會想牽連無辜吧。如果您擔心我對漠北不利,則大可放心,我的存在,就是為了漠北安定。”
只看趙羽身在治疫所,岱勒便不懷疑她會危害大宏。他聽出了趙羽話中會盡力保自己平安的意思,更從其中聽出了更多潛臺詞。為了确定自己的推測,問道:“公主也知道你這個秘密?”
話說到這裏,就算為了眼前這位救命恩人,趙羽也覺得自己有必要把話說清楚,“您現在問我,我可以告訴您公主知道。但如果有一天您真的将這件事宣揚出去了,我會說是我貪圖富貴欺騙了公主。”
“好!”岱勒開懷大贊,第一次在趙羽面前外露了情緒。随後,他正正經經的行了下層官吏面見王公的禮節,還對趙羽換用了敬稱,“下官岱勒參見安都大人!請大人放心,您和公主的秘密會爛在下臣心底。”
趙羽有些感動于岱勒的率性,但她體力不支加身患時疫,不好去扶岱勒,只是擡手要他起身,又道了聲“多謝”。
“我也該謝您保我一命。”
“您幫我把過脈的事,先別讓公主知道。等時機合适,我再幫您請功。”趙羽聽岱勒通透,倒是不怕吓着他了。
“請功倒不用。我能看出來,您是真心感謝我暫時救您性命,您若感念我這點功勞,就請您用好監國公主忽彥的身份,今後也讓大家刮目相看吧。如果有一天,國人不再非議您的面貌,想必對我們這些胡漢雜兒,也能多些同胞之情。”
趙羽看懂了岱勒眼中的沉悶與希冀,礙于自己的處境,她做不出太多承諾,只道:“如果能活着回魯勒浩特,我一定盡力。”
“您盡力就好。”
“我有些累了,若無事了,您就去吧……”
“勞煩安都大人派人替我走一趟魯勒浩特吧。您是我的病人,病人沒好,大夫哪都不能去。”
我承諾盡力,而他則留下盡力救我嗎?
“也好,麻煩您了。”想想進來了一個大夫自己便不好找借口攔第二個、第三個大夫,趙羽也不拂岱勒好意,點頭笑應了,“只是您也需要多加防範,別被我傳上時疫了。”
“大人放心,您是體格有異,容易染上熱症,我來治疫所一個月了,一直無事。”抛開女忽彥的身份不提,趙羽至少是監國公主的患難之交,岱勒真心欣賞她謙和有禮的風度。
他走南闖北自問閱人無數,只覺如果每個人都有眼前這人對醫者的尊重,世上願做良醫的人,必會多上許多。
“那就好。”
岱勒替代塔勒森照料起趙羽時,他的藥方沒有趙羽幸運,暴雪迷途,遲到了兩天才送到魯勒浩克。
這張救了趙羽一命的藥方,沒有得到娜因巴雅爾的重視。只因一天之前,西武使團頂風冒雪而來,而西武國使為了展示議和誠意,獻上了根治西武時疫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