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醫院
看着滿屋子的人,以及自己身邊的那位抽搭着、雙眼哭的又紅又腫的遲冬,楚以澤渾身不自在,摸索着往身旁挪動兩下。
“我沒什麽大事,昨天晚上太晚沒來得及通知大家。”楚以澤說完客套話後,繼續低頭喝自己面前的早粥。
剛才燕綏緩解氣氛後,看了一圈大概沒自己什麽事了,就坐在了最角落的沙發上鼓搗起了手機,而其他人都在楚以澤吃飯的那處一一落座,但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盯上坐在自己位子上安心喝粥的那人。
忽然一下子被這麽多雙眼睛盯上,楚以澤舉湯勺的手一滑,“當啷——”湯勺和瓷壁來了個親密接觸。
“抱歉……”
他趕緊拿起勺子,把碗推到一邊,然後挺直脊背坐端正。
反正這早飯算是吃不下去了。
“咳、”
其中一人以拳抵唇,輕咳一聲,那人五官深邃,金發碧眼,上衣穿着淺棕色的皮夾克,笑起來挺柔和的,他就是aiw號游輪的主人,喬斯。
雖然在游輪上沒見過他幾次,但是……他的口音給自己留下了刻骨的印象。
“白講,我說的真不錯哈,你跟顧總恁倆福大命大,肯定啥事沒有。”
“……”
死一般的沉默,但是楚以澤內心早早的就做好了準備,喬斯這人是外國人的棄嬰,後來被現在的父母撿到,也算是半個土生土長的中原人了。
“謝謝,不過冒昧的問一下,呃……游輪現在不太好,那喬總後續有什麽打算嗎?”雖然揭人傷疤不禮貌,但游輪被炸跟顧家多少都能沾上關系,他不能不開口:“我會盡力所能及的幫助你。”
喬斯表情怔了一下,接着笑着擺擺手:“哎呀,屁大點事兒,就那倆仨錢沒有就沒有白,反正俺也不在乎,看見你跟顧總沒事就中了。”
楚以澤點點頭,不再說什麽了。
然後喬斯起身,整了整皮夾,說:“那既然恁沒事,那我就先走啦哈,我看看游輪裏頭嘞東西我能弄上來多少。”
“中,那我就不久留了。”
楚以澤起身将他送出門,轉身再看屋內的幾人,又難免感到頭痛。
雲爍澈亮個眼睛,幾乎都要閃出光來,蠕動的嘴角躍躍欲試,仿佛戳一下,那嘴裏的話都要像洪水般洩出來。
楚以澤的目光很自然又不經意地繞過他,看了一圈都沒有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目光一黯。
陳歐銘沒來?
“今天除了你們之外,沒有其他人來看我嗎?”
江初白搖搖頭,他當服務員久了,頭腦也比之前精明了許多,大概看出來楚以澤不想面對這麽多人,他起身:“老師,我看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吧,正好我還有很多不會的問題。”
“而且我有一個朋友,也老早就想和老師認識了。”
江初白笑着,露出兩末潔白的犬牙尖尖。
正如江初白所說,今天天氣确實不錯,而且正值秋季的風也難得的溫和,他們來的是住院部的一個公園,這裏人不多,幾乎都是綠植和花枝,安安靜靜的,楚以澤難得的體會了一把人間靜好的感覺。
如果沒有旁邊的那個人的話。
“江江啊,其實不瞞你說,我和以澤是同一所學院畢業的。”
“不,我就是北政畢業的,其實我對這方面有很多自己的理解,或者是說,我比楚以澤懂得還要多,你可以問我啊,我也會的。”
原本是他和江初白出來的,但雲爍立刻來了精神,任憑江初白怎麽婉拒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屁颠屁颠的跟在人身後,從出門到公園,他的嘴就沒有一秒鐘是閑着的。
遲冬就悄悄的跟在楚以澤手邊,然後低下頭輕輕拽拽他的袖口。
“怎麽?”
“楚哥,我有點不舒服,我們可以先坐一會嗎?”
恰巧,前面兩步遠的地方就有長椅,他點點頭,看着遲冬臉色蒼白,而雙眼紅腫的又有些吓人,他不禁問:“你要不然去看一下醫生吧?”
遲冬輕輕搖頭,“不用,我就是、就是想我母親了。”
一個長椅只能坐得下三人,江初白順利抓住機會,“四個人可能坐不下,要不然雲爍哥你就先回——”
“我蹲着。”雲爍想都沒想,順勢往長椅那一蹲,一個将近一米九的大高個,穿着黑色連帽衛衣往那一蹲,笑容燦爛的臉上人畜無害,江初白嘴角勉強扯起個笑。
楚以澤不忍心看他們,又跟遲冬另找了一個。
“你剛才說想你母親了?那為什麽不去看看她?”楚以澤懶散地往後一靠,又覺得陽光太刺眼,于是又低下頭,漫不經心地在自己那只纏滿繃帶打着石膏的手臂上左戳戳,右看看。
“我母親得了癌,現在在國外接受治療。”遲冬低頭,露出一個艱澀的笑,“今天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書。”
楚以澤戳繃帶的手一頓,擡起頭疑惑問:“所以你為什麽不過去?”
反而來這裏看他?
“我去不了……”遲冬輕聲道。
照顧他母親的、母親能接受國外的治療包括他的幾個弟弟妹妹能順利去上學,都是陳歐銘安排的。
雖然他被顧少延包養的這段時間給的錢确實豐厚,但是不足以擔負的起他母親的天價醫藥費,所以他現在幾乎全部依賴陳歐銘。
換句話說,只要他現在一個不聽話,那他家裏人是死是活都憑陳歐銘一句話。
“去不了?為什麽去不了?你母親現在都病危了你不去什麽時候去?你說你想她,那你母親就不想你?”楚以澤說着,覺得自己心口也跟着動了一下。
因為遲冬也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們家裏不怎麽富裕,簡單來說他父母是一輩子省吃儉用供應起他上到大學的,只是他沒出息,還沒來得及讓他們享清福。
一想到這,楚以澤就更好奇了:“你該不會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吧?”
遲冬臉色一變,他就覺得自己猜的大差不差了,于是他立刻掏出手機,“我給你訂機票,你把位置給我。”
遲冬還是搖頭,“我已經跟我母親好幾年不見面了,甚至都已經完全忘記了她的臉,就算你現在把我送過去,那看着滿醫院的病人,都一樣憔悴,我認不出來。”
楚以澤啧了一聲,收起手機悶悶地把頭轉向一邊。
搞不明白,僅僅幾年不見就能把自己的親生母親的模樣給忘了?他不理解,就比如他的記憶雖然不咋樣,但是對于自己的父母到現在都是記憶猶新的,即使二老已經走了好多年。
最深刻的大概就是他母親的眼睛,像……
“……”
輕柔的風吹動他烏黑的發梢,緊緊地貼在他細白的皮膚上,澈亮烏黑的瞳仁漫不經心地瞥過高挺的鼻梁,緩緩向上擡起,意外的沒有看到如同剛才一樣刺眼的強光,而是一道深黑的人影。
順着人影往上看,那人身形完美,從褲腳到黑色的西裝風衣再到頭發絲都被搭理的精致,一絲不茍,連同那張鬼斧神工的臉型,從他的角度來看,那人清晰的下颚線貼近完美,但是神情淡淡的。
楚以澤沒理由的氣短胸悶,仰着頭看着顧少延,蹙眉輕聲道:“我、我想不起來我父母的樣子了。”
何止,他剛才細想,甚至連自己父母的名字是什麽都記不得,臉型連個大概輪廓都沒有,他擁有的記憶告訴他:你有一對父母。
除此無他。
作者有話要說:
我粗長【理直氣壯】
考慮到很多小夥伴都不是中原人,所以把喬斯說的那幾句方言标一下。
白講=別說。
中=行;可以
恁=你;你們
沒有就沒有白中的“白”=吧;語氣助詞。
上課記筆記都沒這麽專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