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穆玄
一連數日,華婉每日午時過後便會前來華佗醫館探視,劉聰氣色一日日漸好,兩人之間的友誼也在這幾日之中突飛猛進。華婉欣喜的發現,除了一顆赤子之心,劉聰的學識以及見地無不讓她欽佩萬分,且劉聰對于此刻大晉朝種種弊端時政的分析也常常一針見血,讓華婉大起知己之感。
這樣的人才卻只是一介白丁,華婉話語中常為他抱憾不已,言語間更不時勸他進仕途。劉聰卻只是淡然一笑:“卧龍在遇到劉備三顧茅廬之前不也隐居不出嗎?為兄并非不想為天下謀福祉,只待明主而已。”
華婉聞言,想起惠帝現下的樣子,在這劉大哥心中肯定并非他想要的明主,心下不禁黯然。一來二去,二人從一開始的話語投機,漸漸發展到無話不談,華婉也從一開始的稍顯拘謹,到後來竟然能和劉聰在醫館內談笑風生。
這日正午過後,華婉卻于華佗醫館吃了閉門羹,孟大夫摸了摸自己的三縷長須:“姑娘,劉公子已經于今日上午離開了醫館,這是他留給姑娘的一封信。”
華婉接過那薛濤筏,一筆極其精致的顏體:敬致婉妹,愚兄家中急事需回,不告而別尚請婉妹見諒,劉大哥!
此信言語十分簡單,而語氣中卻頗見急切之色,華婉不禁猜想劉聰是否遇到了什麽難事?因問孟大夫,那老頭只是眯着眼睛嘿嘿笑道:“今日一早便有一個老仆模樣的人找到醫館,劉公子便急急忙忙的去了,連繃帶都未來得及換,想是确實家中有急事吧。”
華婉點點頭:“我猜也是如此。”然而心中多少有些悵然若失,孟大夫看出華婉的失落“姑娘是否喜歡上那位公子了?要我說,你們萍水相逢,他雖長得俊美,卻是個窮酸也似的破書生,以姑娘的人品才貌,配那樣的男子着實可惜了。前兩日我還在為姑娘擔心,誰料今日這窮酸自己識相的走了,他欠下你那許多診金只怕也打了水漂。”
華婉聞言有些生氣,轉念一想劉聰無論學識人品又豈是這些凡夫俗子能夠理解的,這樣想着便又釋然了,和孟大夫結清了診金便轉身回了宮中。
甫一入宮,便有小太監等在宮門處:“奴才小憐子參見公主。”
這小憐子是賈後身邊第一得用之人,此時竟特意在宮門口相候卻不知是何意?華婉微微眯眼,随後朝他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原來是憐公公,何事需要你等在這宮門口?”
“啓禀公主,今日一早有一位白衣男子自稱是公主殿下的朋友,太極門的将士們吃不準是真是假,奴才正巧路過,看那男子氣宇軒昂俊逸不凡,不像有假,必然真的與公主相識,因而将那男子讓到水雲閣處等候,還要請公主殿下前去辨認一二。”小憐子讨好的答道。
“哦?我的朋友?”華婉心中第一個竟浮現出劉聰的那張俊臉,可是馬上便又給自己否決了,華婉自認回京後并未再認識其他的朋友,那此刻等在水雲閣的究竟是誰?
“好,多謝公公了,這便去看看。”
水雲閣,座落在皇宮最深處的蜜水湖之畔,在一片怒放的荷花蓮葉中悄聲挺立,飛檐蟠螭,偶有風過,那檐下原本默默的銅鈴便發出一陣幽幽的鳴聲。
蛙鳴,夕陽,接天蓮葉,一只不知廢棄多久的殘破木舟。
華婉的流光小居就在水雲閣的不遠處,自一條小路穿過很快便能到這小時最愛的消暑之地。那時,哥哥尚不曾遭遇大病,聰慧過人深得父皇喜愛,那時,自己也不是命師口中的天逆星,克服克母克親人,如掌中明珠衆人偏愛。
Advertisement
未近水雲閣華婉便先嘆了口氣,一絲無奈又有些哀傷的情緒深深的自心底最深處漸漸泛上心頭,湧上眼睛,突然,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睜大雙目。
遠處水雲閣內正立着一個高挑的背影,衣闕飛揚,白衣上點點淡青色的墨痕,遠遠看去,仿佛是水霧中隐隐飄若的仙人。
那人似乎感應到背後的腳步,轉過身來,看到華婉,不禁露出一絲笑意,朝她輕輕颌首。
“大師兄?”華婉驚訝之餘使出輕功似燕子般飄入水雲閣。
穆玄深深凝視着華婉“是我!”
人就在眼前,華婉卻有些不敢與那雙明若朗星的眼睛對視,羞澀低下頭,輕聲道“剛才小太監禀報說我有朋友入宮,我還在猜想到底是誰,卻沒想到竟是師兄,師兄你怎麽會下山的?”穆玄是蜀山的一個異數,華婉身為蜀山七大弟子都時常會奉師命下山歷練除奸,可是穆玄身為蜀山的大師兄,在華婉的記憶中他除了代表蜀山參加武林大會之外,還未因外事下過蜀山。
穆玄背靠着閣間木柱,輕輕一笑,卻不回答,望着遠遠的荷花蓮池不知想些什麽。華婉也不催他,自小便知大師兄行事不按常理,這次難道真的是為了自己才下山的麽,想到此間,臉上不禁微微泛熱。
偷眼看去,夕陽的媚紅染在穆玄淡青的外袍上,似乎也給這個清冷的人增添了許多脈脈風情。
“華婉,你想蜀山麽?”穆玄突然問了這麽一句。
“師兄,你此行,是為了我麽?”華婉咬咬唇,下定決心似的問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穆玄又問“你在乎嗎?”
“我……”華婉被這突然一問弄得心慌意亂,随後似下定決心般看向穆玄的雙眸“師兄,你知道,我是在乎的!”
穆玄伸手将華婉一把攬入壞內“婉兒,你獨自下山,我很擔心。”這也算是變相的表明了心跡。
二人在山上皆是守禮相待,然華婉早就對大師兄傾心愛慕,如今他主動挑明,華婉頓時滿心滿眼都是喜悅,嘤咛一聲,她飛快将手環抱在他的腰間,輕輕将額頭靠在他的肩上,喜悅的淚水自面龐滑落,湖風清涼,吹的人柔情綿綿。
兩人默默相擁而立,水雲閣外,夕陽西下,給這如畫般美景鍍上了一層金邊。
正用指尖輕輕撫摸華婉的秀發時,系在穆玄腰間的君子劍突然一動,穆玄眼中光芒一閃,擡起頭道“樹後的朋友,久藏可累乎?”
話音剛落,黑衣排排,數十個蒙面持劍的黑衣人猶如天兵降臨一般自水雲閣四周突然冒出,将小小的水閣圍得水洩不通。
領頭的黑衣人嘿嘿一笑,陰森森的道“久聞蜀山派君子劍的大名,聞名不如見面,今天便要領教領教!”
華婉眼光細細掃過那些黑衣人的衣服,冷笑一聲“賈後真喜歡開玩笑,禁軍總教頭也喜歡陪着她玩麽?”
她一語便道破衆人身份,帶頭的黑衣人不由呆了一呆,手裏的劍也有些拿不穩了。
“什麽賈後,不明白你說什麽!”黑衣人有些嘴硬道,不過既然已經被華婉看破虛實,他也索性不再啰嗦,一個招呼,閣外衆人便飛速移動起來,細細一看,竟然是久已失傳的九宮八卦陣。
無數劍尖點點寒光飛灑,明晃晃的刺目擾神。那些黑衣人更持劍抖動不已,嗡嗡的劍鳴一浪高過一浪。
一道明亮的如同火焰的光芒劃破劍陣,濃烈的劍氣直達雲霄,“好,既然有膽做無膽認,那我手中的烈火劍也就不客氣了。”華婉豪情萬丈的大喝一聲,反手一個劍花身形便如精靈一般飛舞出去。
兵刃聲乒乓響起,四周越發寧谧起來,華婉便如一朵四處游移的雲彩,在一片黑色的包圍中游刃有餘。
穆玄并未出手,只是端坐在閣內含笑看着華婉的身姿。師傅曾經贊過師妹就算是真正的打起架來,那身姿卻也不會有絲毫不美之處,便如仙子舞蹈一般。果如其言!
翩然飛舞的仙子猶如在花叢中飛旋,周圍已不是刀槍劍戟,反倒如同初春的一場花瓣雨,烈火劍所到之處便如火龍噴湧,劍身所占之黑衣人俱都哀號不已,華婉也并不傷他們要害,但卻着重挑選手筋腳筋處挑了,一簇簇血珠在白晃晃的劍身上開出了豔麗的花朵。
不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華婉便已如婷婷荷花般俏立身前,這真是人世間最讓人意猶未盡的表演啊!
“啪啪啪”三聲清脆的掌聲響起。原本早已丢盔卸甲想上又不敢上的黑衣人此時俱都色變,之間前那帶頭黑衣人眼中有着濃重的絕望壓抑,狠狠的宛了華婉以及她身後的穆玄一眼,一衆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了。
青磚地上殘紅片片,若不是那暗的發黑的紅和淡淡的血腥味,幾乎都要以為剛才那一幕只是幻覺。
“華婉公主果然好劍法。”一個人笑着自濃重的樹蔭後走了出了。
香風陣陣,寬大的羽扇在她身後搖曳生姿,來人不是賈後又是誰。兩排宮女悄聲無息的上前站定,又數十名太監拎着洗托之物上前潑水洗地。
“我最讨厭看到血了。”賈後盯着華婉和穆玄說道。話音猶在耳邊,那一群太監早已将地拖得幹幹淨淨無聲無息的隐匿到人群之後。
“南風?”穆玄挑眉道。
“穆玄,原來你還記得我,我還以為你早就忘記了我這個老朋友呢!”賈後眉眼含笑與穆玄寒暄着,一旁的華婉卻是驚詫莫名,師兄,師兄竟然是認識賈後的?
不過聰慧若華婉,眼珠一轉便已明白此刻不是質問師兄的時候,她緩緩将烈火劍插回劍鞘,目光動也不動的盯着賈後道“不是皇後此舉到底是何意圖?我們師兄妹有什麽地方的罪過皇後麽?”
穆玄也自水雲閣內走了出了,小小的一條青磚路此刻卻站滿了人,賈後一方人,華婉一方,仿佛兩軍對峙,氣氛要多微妙有多微妙。
就是這樣微妙的氣氛,卻被穆玄輕輕一句話所擊破“南風,久不見面了,近日可好……”
賈後一動不動的盯着他的眼睛,嘴角緩緩浮起一絲冷笑,“原來你還記得我,卻不知是否還記得你自己的承諾?”
……
令人窒息的陰郁彌散開來,太陽早已偷偷下山,天色陰沉下來,水邊幾只飛舞的水鳥發出有些悲涼的叫聲。
賈後眸子裏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人無法看懂“你若是忘記了,我倒是可以提醒提醒!”賈後瞟了一眼華婉,笑道。
華婉望着眼前的情景,腦中仿佛突然一個炸雷爆開,她不是傻子,此情此景,若說大師兄與賈後曾經沒有什麽,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了。可是,一想到大師兄曾經和眼前那個風韻萬千,妖嬈過人的賈後有些什麽,華婉心中就仿佛有人拿了一把鈍刀子用力劃着,一時不至于死,可卻時時覺得煎熬難耐。
華婉深吸一口氣,正要裝作什麽也沒看見說些什麽,賈後卻又嬌笑着開口了“看來,君子劍穆玄也不過是凡夫俗子而已,我原以為你會是不同的,誰知,也不過如此而已。”賈後的笑聲尖利高亢,滿頭的珠翠随着她的仰頭而亂顫不已,四周越發靜谧,精心打扮的賈後便給人一種一笑傾城的強烈感覺。
“我們走!”賈後仿佛只是過來随意開個玩笑,袖子一甩,身後的宮女便恭敬的捧起她的衣擺跟上,一群人袅袅婷婷的去了。
只有穆玄看到了,那笑過之後女人心底的眼淚。
穆玄神色黯然下來,華婉看在眼裏,心中百味雜陳卻也是半晌無語。
四周終于安靜下來,此時早已浮雲游走,明月中天。
華婉終于還是忍不住走上前去輕輕拉了拉有些悵然若失的穆玄“師兄,先回我的流光小居吧,我們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
穆玄點點頭,嘴角泛出一絲苦澀的微笑“華婉,我和南風……”
華婉垂下眼皮轉過頭“明天再說吧,我累了。”
作者有話要說:看來小玄子和賈後有奸情呀~~~!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