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風
白墨拎着兩盒鳳梨酥進來的時候,屋裏只有齊暄一個人。齊暄冷冷看着他,他也輕輕停在門口,相視無言。
“草民給皇上請安。”終究是白墨先開了口,随即撩了袍子跪下,磕頭。
齊暄依舊不說話,等白墨深深跪下,額頭磕了地才道,“教主行此大禮,可真是叫朕不好意思了,快快請起吧。”
白墨又回了“謝皇上”才從地上爬起來,垂首立在原處。
齊暄嘆口氣,自嘲地笑了笑,“你來找清鏡的?他跟周錦出去了,還沒回來。”
“嗯……”白墨悶悶應着,不知道該說“我等他”,還是“那我先回去了”。
“你坐下等他罷,我睡會兒。”齊暄翻了個身朝裏面躺好,不再理白墨。
齊暄一直沒睡着,所以雖然沒看見唐清鏡失控的樣子,卻真切聽到了他吼白墨的聲音。
他說,滾出去。
他說,我不想見到你。
白墨愣了一會,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把手裏的鳳梨酥拿起來,拆了盒子,遞給唐清鏡,“你嘗嘗這個,可好吃了……”
“拿走!”唐清鏡擡手推開盒子,卻失手将一盒點心都碰翻在地上,碎成很多塊。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肯原諒我,但你怎麽才能原諒我呢?”白墨蹲在地上收拾那些浪費了的鳳梨酥,可憐模樣看得周錦都有些心軟,“唐哥哥,我錯了好不好?我以後一定不會擅作主張了,不會撒謊騙你了,我以後聽你的話好不好?你別這樣了……”
“沒有以後了。”唐清鏡仍舊是不可避免地被唐哥哥三個字刺痛了心底,卻還是固執地持着那生硬的語氣,不肯輕易原諒白墨。
白墨茫然地擡起頭來看着唐清鏡,抓不準“沒有以後”的意思,有點不知所措。
“唐哥哥……”
“你走吧,以後別來了。”
白墨都已經出了門,唐清鏡還拿起桌上那盒完好的鳳梨酥沖着白墨的背影摔了出去,砸在他背上,又摔到地上,發出碎裂的聲音。
點心碎了,心也碎了。
夜裏,齊暄覺得唐清鏡在哭。可他把自己蒙在被子裏,又不出聲,渾身都微微顫抖着蜷在一起,像只惹人憐的小貓。
齊暄伸出手去把唐清鏡頭頂的被子拉下來,又将他翻個個,圈在自己懷裏。
“想哭就哭出來吧,別忍着。”齊暄溫柔地順順唐清鏡的頭發,心底沒來由地泛起一股酸澀。
唐清鏡抽抽鼻子,又在齊暄胸口上蹭了蹭,伸出手來抱住他。
受寵若驚。齊暄的心砰砰跳得好快,身上也漸漸燥熱起來,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在他腦中升起。——白墨觸及了唐清鏡的底線,現在唐清鏡不理他了,那麽,我是不是有機會?
齊暄把唐清鏡抱得緊了些,低頭吻了吻他頭頂的發,“你還有我。我不會對你撒謊,不會背叛你,永遠愛你、保護你……”
溫柔的話說了許多,唐清鏡到睡着也沒回應一句。齊暄的手臂被唐清鏡枕到發麻,最後完全失去知覺,卻舍不得放手,舍不得吵醒他。唐清鏡難得這樣安靜順從地被他抱着。
齊暄睡醒的時候,半個身子都又酸又痛,而唐清鏡已不知所蹤。
“周錦,清鏡去哪了?”周錦端早飯進來的時候,齊暄劈頭蓋臉地問他。
“去請大夫了。”周錦用勺子攪了攪碗裏的粥,遞給齊暄,“上次開的藥昨天都吃完了,今兒個就再請來瞧瞧吧。都躺了好幾天了,也不見好。”
其實好多了。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又不用勞心勞力,偶爾送來的折子也都是唐清鏡批的,齊暄自個兒就感覺着身上一天比一天有力氣起來。……要不是昨兒被唐清鏡枕麻了胳膊,說不定今兒就能起來走走了。
唐清鏡這次請來的,是另一個大夫。據說,是上次那個大夫的師父,倒是看着年紀不大,有點仙風道骨的意思。
可這大夫一把脈,就皺了眉,“蠢貨。”
“啊?”幾人面面相觑,這是什麽意思?
“唉。”大夫又長長嘆一口氣。
“大夫,他……是有什麽問題嗎?”唐清鏡試探着問。
大夫一臉苦大仇深地搖搖頭,收手離床,坐到桌邊去。唐清鏡和周錦急忙跟過去,連床上的齊暄都吓得臉色發白。這明明感覺好多了,怎麽又嘆氣又搖頭的,難不成這是病入膏肓,又回光返照了?
呸呸呸。
“他傷口浸過藥水,水裏有毒。我徒弟學藝不精,沒看出來。”大夫搔搔頭頂,“不是什麽大事,可也不好辦。”
“是什麽毒?不能解嗎?”
“一般的慢性毒而已,解也是好解的。只是……只是那解藥裏頭的柃木,一時半會實在是找不來。”
“柃木?”唐清鏡對醫藥沒研究,沒聽說過這藥,看向周錦,也是搖頭。
“那,很着急嗎?這毒非得馬上解?”唐清鏡在心裏暗暗盤算着,從這裏日夜兼程回宮,再快馬趕回來,需要多久。
“自然是越早越好,不過,最好不要超過三天……如若不然,留下什麽病根可就不好治了。”
三天,無論如何都趕不及。
唐清鏡抓耳撓腮地把大夫送走,才轉身就聽見身後白墨在叫自己。
“都說了不要來了。”唐清鏡不客氣地攔住白墨,不讓他再往前走。
白墨讪笑,把手裏的醬鴨舉起來,“鳳梨酥你不喜歡,這次帶了醬鴨。上次你好像還挺喜歡吃的。”
“不吃。”唐清鏡扭頭就要走。
“哎……”白墨喊住唐清鏡,待他回過頭來,又想不出什麽話,靈機一動道:“方才看見大夫出去,是來看他的吧?怎麽樣,好點沒?”
說到這個就來氣,唐清鏡哼了一聲,“恐怕你心裏樂開了花吧。對他用刑不算,還下毒,白墨啊白墨,我真看不出來你是這樣一個陰險小人。”
白墨被罵得一頭霧水,雖說這事裏裏外外都是他策劃的,可具體實施的人都是君無離啊,要他親自對齊暄用刑,他可下不去手。下毒這事,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
“你不是要我原諒嗎,那你去找點柃木來吧。”唐清鏡想起這事就頭疼,索性拿來搪塞白墨了。
“什麽?”白墨走着神沒聽清,找什麽?
“柃木。”唐清鏡重複一遍,“是一味藥。”
“哦,哦,我知道。”白墨恍然大悟,“要多少?”
喲,看這意思,還是要多少有多少了。
“你有多少?”
“有……這麽多……?”白墨伸出手比劃着,一會想想又擴大了些,“可能這麽多吧……還是這麽多……?算了,我都拿來吧。”
說完,把醬鴨往唐清鏡手裏一塞,一路小跑着就沒影了。唐清鏡搖搖頭,拎着那只醬鴨上了樓。
不吃白不吃。
白墨果真就帶了好多柃木回來,結果大夫說連十分之一都用不了,白墨心情大好,索性将剩下的都給了那大夫。大夫倒是笑逐顏開了,唐清鏡可就從頭到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白墨。
好在是發揮了點積極作用,今天唐清鏡沒趕白墨。
“說起來,樓外樓的醋魚還沒吃過呢,聽說是天下一絕啊。”齊暄憧憬地看着唐清鏡。
“好說好說,我這就去買。”白墨殷勤地站起來往外走,唐清鏡沒說話,也沒攔他。
醋魚買回來還沒吃上一口,就忽然從窗戶裏竄進個人來。唐清鏡急忙抽劍攔住,對方急急喊道:“停!我不是來打架的!”
唐清鏡定睛一看,敢情是君無離。既然是君無離,這劍便收不得。唐清鏡把劍刃往君無離脖子上又靠近了些,淩厲問他:“你來幹嗎?”
君無離一臉苦瓜相,哀怨地瞅着白墨,“你還有心思在這吃魚,永安王那老混蛋都起兵了!”
“什麽?!”幾人不約而同道。
君無離被大家的異口同聲吓了一跳,這才發現角落裏還站着一個無聲無息的周錦。這小哥……長得挺好看啊。
“問你呢,說話啊。”唐清鏡手上使了使勁,差點在君無離脖子上劃出個血印來。
君無離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脖子,然後用手指輕輕把劍推開,“有話好好說,我都沒帶武器來,你也就收了劍吧……”
唐清鏡白了他一眼,把劍收回劍鞘。
“我早上才得到的消息,說是永安王已經起兵,準備揮師北上了。”君無離清清嗓子,“現在整個杭州都是他的人,正在全力搜捕你們。如果你們不躲的話,估計用不了一兩天就會落在他們手裏了。”
“皇上,怎麽辦?”唐清鏡回頭問齊暄。
齊暄早已陷入沉思之中,眸光流轉,突然擡起頭來問白墨,“你現在,還跟他是一夥的?”
“不不不,不是了。”白墨急忙否認。
“那好,你就帶着你的白蝶教,去平了他們。”
“什麽?”白墨和君無離目瞪口呆。開玩笑吧……白蝶教雖然惡名在外,可也大多是有意散播出去的,實際上教裏就那麽一千多號人,還一個個對制毒情有獨鐘不問江湖事的,拿什麽去平叛啊。
“怎麽,不願意?”
“不是不是……”白墨愁眉苦臉地說,“永安王手下兵将太多,又都是精兵……”
“朕用兩個條件跟你換。一,饒了你綁架朕的大罪,既往不咎。二,如果清鏡願意,你就帶他走吧。”齊暄看了唐清鏡一眼,将他錯愕的神情盡收眼底,“你也不用壓力太大,盡量拖延即可,朕這就着手去調動附近的軍隊來與他對抗。”
“遵旨。”白墨嘴角一勾,勢在必得。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忘了說嗯。。國慶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