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瓊
累心累身了一天,幾個人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一整晚唐清鏡都趴在白墨床邊半睡半醒,起來時渾身僵硬,一動就咔吧咔吧連響帶疼。
白墨還睡着,三個人便先下去吃了些飯,再上來時,白墨原本蒼白的臉色卻變得有些妖冶的紅,一探額頭才知是發了燒。
“發燒了,我去請大夫!”唐清鏡拔腿就往外跑。
周錦急忙攔住唐清鏡,“你別去了,你知道哪裏有大夫嗎?我叫小二去請就好,你留在這吧。”說罷便下了樓。
“都怪我,都怪我……阿墨你不能有事,聽見了嗎,阿墨,快醒過來……”
皇上聽着唐清鏡一遍遍地自責,連上昨晚那些,心裏有些憋悶。一向心如止水的唐清鏡從未為了任何人這樣失态過,可如今這個人出現了,卻不是他。難道真如白墨所說,他們自小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嗎?難道這五年來的縱容讨好,最終只是個笑話?
小二拿了錢,很快就請了大夫來。大夫把了脈,又看了傷,就開了方子讓小二去抓藥。
“還需買些豆腐來,切成薄片,貼在他傷口上,熱了便換一片,一直到他醒過來方可停止,到時再抹上金創藥,就沒什麽大礙了。”
“有勞您了。”周錦道了謝,将大夫送出去,便去街口買了整整一擔豆腐回來。
“我來幫他敷。”唐清鏡拿出匕首來,将豆腐切成一片片薄片。
周錦用眼神示意皇上,“那我們就出去了,等藥煎好了我來敲門。”
清涼的豆腐貼在白墨灼熱的身子上,很快就被暖得溫熱,換了好幾次,才稍稍把燒降下來一點。唐清鏡一直勤快地換着豆腐,不一會就在擔子旁邊堆了小山高的豆腐片。周錦其間來送過一次藥,在門口遞給了唐清鏡,并沒有進屋。周錦熬藥的時候皇上收到了宮裏送來的奏折,悶在屋裏批了一下午,一句話都沒說。
晚飯的時候,白墨才悠悠醒來。
“清鏡。”白墨想伸出手去替熟睡的唐清鏡捋一捋耳邊的碎發,奈何手臂一使勁就疼痛難忍,根本擡不起來。
“阿墨,你醒了!”唐清鏡又驚又喜地抓着白墨的手,一遍遍地問他,“你怎麽樣?痛不痛?還有什麽地方受傷了嗎?都怪我都怪我,是我沒保護好你……”
唐清鏡的反應,讓白墨有些受寵若驚,連身上的疼痛都瞬間煙消雲散了,“不痛,不痛。不是你的錯,別自責了。”
盡管白墨這樣說,唐清鏡依舊是打心裏跟自己過意不去。白墨見他難受,忙笑了笑,“唐哥哥,我餓了。”
“對了對了,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我去叫廚房做些吃的,你等我一會兒。”唐清鏡戀戀不舍地拍拍白墨的手,急急忙忙下了樓。
給白墨喂了粥,又喝了藥,才算是真的沒大礙了。
貼了整整一擔的豆腐。
“白墨,你被那兩個人帶去了哪裏?他們說了什麽?為什麽對你用刑?”皇上拉了把椅子坐在白墨床邊,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俨然一副審訊的架子,惹得唐清鏡頻頻甩白眼。
“我不知道那是哪兒,他們蒙住了我的眼睛。不過他們肯定是白蝶教的,我看見那些人腰間都帶着那種玉佩。”
“他們為什麽要擄你走?”
“他們說……”白墨猶豫了一下,“他們說任務沒完成,好歹随便帶一個回去交差……”
皇上顯然覺得這種拙劣的理由沒有任何說服力,皺着眉繼續問:“那他們為什麽要打你?”
“他們,他們想讓我給你下毒。”白墨小聲說完,偷偷擡眼看了看唐清鏡。
“你答應他們了?”皇上眯着眼,虎視眈眈。
白墨被皇上的語調吓得縮了縮,“沒有啊……答應了他們就不會打我了嘛。”
“皇上,”唐清鏡見不得白墨受氣,忍不住開口,“阿墨才剛醒,身上還有傷,麻煩您問話的時候不要吓他。”
皇上見唐清鏡這麽護着白墨,忍不住哼了一聲,繼而又問:“你既然沒答應,他們又怎麽肯放你回來?按理說,不應該殺人滅口,免得你找人回去尋仇嗎?”
白墨愣了愣,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皇上似乎并沒有想要白墨的回答,稍稍停頓了一下便驟然提高了音量,“白墨,朕想聽實話。這事不僅關乎着你的性命,還關乎着朕的性命,天下人的性命。”
“非,同,小,可。”皇上一字一頓,咬牙切齒地說。
“皇上!”唐清鏡已經被白墨的傷刺激得頭腦發昏,現在眼瞅着皇上要對白墨發火,根本克制不住,激烈的言辭呼之欲出。
“清鏡,冷靜一點。皇上說的沒錯,此事非同小可。”周錦急忙拉住唐清鏡,捋着他後背順氣,“你也想知道真相吧?”
話已至此,所有人的目光都指向了白墨,等着聽他是否能拿出一個令人信服的答案來。
“……唐哥哥,你去窗外看看有沒有人。”白墨抿了抿嘴,小聲說。
唐清鏡不明所以,但還是開了窗往四下裏仔細看了看,确定空無一人。
白墨點點頭,又心虛地看了看皇上,才說道:“一開始,我是沒答應他們的,可他們用鞭子抽我,我受不了……就答應了……”
“你答應他們,回來刺殺朕?”皇上稍微朝前探了探身子,緊緊盯着白墨的臉。
“呃……嗯……”白墨胡亂點着頭。
皇上盯着白墨的臉看了許久,看得白墨已經開始流冷汗,才驟然收回身子,靠在椅背上舒了口氣,笑道,“他們就這麽信你?你答應會殺就真的會殺?這麽瞧不起我們的君臣之情?”
君臣之情?白墨愣了愣,他記得不久前他才剛剛中榜眼而已吧……
見白墨不答,皇上又說:“是他們沒長腦子,還是你覺得朕沒長腦子?”
“我……呃……”白墨猶豫着,皺眉咬唇嗫嚅了許久,才輕輕地說,“他們給我吃了藥……毒藥。”
“此毒每兩月發作一次,發作的時候要吃解藥才行,不吃就會死。他們只給了我三顆解藥,所以,我還有……六個月。”
此話出口,所有人都呆在原地,失去了思考和說話的能力。過了很久很久,唐清鏡才顫抖着聲音打破了這可怕的沉寂。
“阿墨……你剛才說什麽?”
白墨擡起頭來望着一臉不可置信的唐清鏡,強顏歡笑,“我說……這六個月,你能一直陪着我嗎?”
“不,不可能……”唐清鏡搖着頭,企圖否認自己聽到的話,“你不會死的,不會死的……”
突然,唐清鏡想起了什麽,急急忙忙跑到房間角落裏,在那件破爛的血衣裏尋找着。唐清鏡抖抖外袍,從袖子裏滾出一個小瓷瓶來。唐清鏡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把那瓷瓶緊緊攥在手裏,手上青筋暴起,幾乎要把那瓷瓶捏碎。
“唐哥哥可別弄壞了,我還要吃呢。”白墨見氣氛太詭異,忍不住打趣唐清鏡。可那口氣,怎麽聽都是無比凄涼。
唐清鏡小心翼翼地打開瓷瓶,把那三顆朱紅色的小藥丸倒在手心裏。這是阿墨六個月的命……
唐清鏡把藥丸倒回瓶子裏塞緊,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便一個飛身從窗戶躍下,轉眼就不見了蹤影。周錦趴在窗邊想要看清唐清鏡離去的方向,奈何夜色太濃,什麽都辨不清。
“大夫!大夫開開門!我有急事!”唐清鏡被無邊的夜色吞噬了身形,只聽見他急急敲着誰家的門。
“來了來了,別敲了。”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慢慢打開門,“我不出診的,真的很急就去別家吧,我老了跑不動了。”
“您先看看這個。”唐清鏡拉過老大夫的手,将瓷瓶裏的藥丸小心倒出來一顆,“您知道這是什麽毒的解藥嗎?”
老大夫皺了皺眉,将藥丸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又嗅,面露難色地搖搖頭,“單這麽看,我是不認識。要是能碾碎了仔細研究,興許還能猜出一兩分來。”
唐清鏡頓時大失所望,大夫沒幫上忙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說:“再往西走兩條街還有一家醫館,那的坐堂大夫頗有經驗,要不公子去那試試?”
“謝謝您。”唐清鏡謝過老大夫,急急忙忙又往同仁堂跑去。
可惜同仁堂的大夫也對這小藥丸束手無策,唐清鏡幾乎跑遍了洛陽城的所有醫館,還是一無所獲。
“南郊河邊有個老神醫,你要是有棘手的病可以去找他看看。”側卧在小巷子拐角處的一個乞丐見唐清鏡來來回回跑了好幾次,忍不住開了口。
唐清鏡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對那乞丐連連道謝,随即又踏上了往南郊找神醫的路程。
南郊與東郊不同,東郊多密林,南郊卻是被伊河貫穿,四周一馬平川皆為沙石,僅在遠處有些稀疏的花草樹木。
借着月光,唐清鏡在伊河邊發現了一座亮着燈的小屋,應當就是乞丐所說的老神醫的家了。
“請問有人在嗎?”唐清鏡覺得,隐居于此的神醫,一定是有些脾氣的,便自覺地靜了靜心,輕輕敲了敲門。
門很快就被打開了,開門的老神醫并沒有唐清鏡想象中的老态龍鐘,鬓發雖白卻神采奕奕,堪稱鶴發童顏。
“看病?”老神醫皺了皺鼻子。
“還請老神醫幫幫忙,您能否看出這丹藥所解的,是何毒?”唐清鏡又掏出了那瓷瓶,将藥丸倒在老神醫手上。
老神醫一看那藥丸就變了臉色,将唐清鏡讓進門裏,又是用鼻子聞,又是對着燭光看,就差伸出舌頭舔舔了。
唐清鏡一看有門,也不打擾老神醫,靜靜在一旁等着。老神醫研究了半晌,才将藥丸遞回給他,伸手示意唐清鏡坐在桌旁木凳上。
“我先告訴你,這解藥我沒有,也配不出來。你要是想要解藥,我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唐清鏡心下一凜,“為什麽?難道只能等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