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33)
好想殺了你……”
諸葛霄聽不見他們的抗議了。他只知道,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他靜靜注視着夜幕下北京城車水馬龍的街道,遠方霓虹燈如細鑽鑲嵌在低垂的夜空中。他深吸了一口氣,胸膛中的心跳逐漸在一片靜默的背景音下快速跳動如鼓擂。
“所以……我愛你。”
喬亦初握着話筒的手無法控制的随着心跳一起劇烈的抖了一抖。而後,他的臉上浮起了幾乎是不可思議的溫柔。他低聲說,“我也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說了什麽!諸葛霄到底說了什麽!放給我們聽啊混蛋!”一群強迫症終于暴走了。
喬亦初挂斷電話,挑了挑眉,勾起唇角,“不告訴你們。”
結果……當天晚上,喬亦初的确是橫着走出去的。
☆、88一點預兆
喬亦初忍着頭痛參加了第二天的家宴。這次出席的都是些親朋好友。但其實喬楚出櫃後就和家裏方面不怎麽來往了,所以來的人并不很多。也正是因為這樣,喬亦初一眼就在人群中發現了某個不和諧的生物:餘哲。
喬亦初從小到大沒如此強烈的厭惡過一個人,餘哲算是第一個。他已經厭惡到了聽到他的名字也會産生不好的生理反應的地步。
餘哲看見他,微笑着沖他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但喬亦初壓根不鳥他,徑直走向喬楚。
“他怎麽在這?”喬亦初沒好語氣。
“誰?”
“餘。”
喬楚看着眼前這個臭屁的兒子哭笑不得。大概是由于宿醉的緣故,喬亦初的臉色比平常看上去更臭,好像是個和誰賭氣的小屁孩。
喬楚替他整了整領子,“怎麽,已經讨厭到了連名字都不屑說的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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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亦初別過臉去,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不管怎麽說,餘哲也算是花了一個暑假幫過你的,加上他又是周北岑的表弟,于情于理,我都應該請他吃頓飯。知道你不喜歡他,所以才在今天請,不然難道你想我特意單獨請他到家裏來嗎?”
喬亦初的臉色終于微微有些松動,“……我可不可以不理他。”
喬楚失笑,“我說不可以,你會聽我的嗎?”
喬亦初低下頭,摸摸肚子。“餓了。”說罷,扔下喬楚,自顧自去找東西吃。
但有些人就是這麽不識趣,拼着老臉也要來破壞氣氛。
喬亦初剛喝了兩口湯,餘哲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喬亦初一副活吞了蒼蠅的表情,半口湯含在嘴裏,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後他還是咕嚕一口吞了下去,放下勺子,作勢要站起身。
“你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餘哲叫住他。
“……別以為你很了解我。”
“我了解你,我當然了解你。”餘哲笑着搖了搖頭,“是因為諸葛霄的緣故?現在好像變得比以前更情緒化了一點,更像高中生一點。”
喬亦初翻了個白眼,做出一副懶得理你的表情。撂下客人就走,或許的确不太符合他的家教,但他不理他總可以了吧?喬亦初重新坐好,一口一口,慢悠悠喝着湯。
餘哲低頭輕笑,“你真是有趣。你這種樣子,只會讓我更喜歡你。”
“喜歡吧,沒讓你不喜歡,最好喜歡得要死要活,然後你就可以去死了。”
餘哲訝然的挑挑眉,“你怎麽回事?”說罷不動聲色的看了眼喬亦初抓着湯勺卻微微有點抖的手,恍然大悟,“酒還沒醒?”
喬亦初皺起眉頭,“滾。”
“上次你走得急,其實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和你說。”餘哲繼續自說自話。
“你知道,我發表了很多作品,不管是詩,還是畫,還是設計,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挺有天賦。但其實那都是你的功勞。”
“……神經病。”
“喬亦初,沒人告訴你,你是我的靈感缪斯。”
饒是再好的家教,也阻止不了喬亦初的暴走了。他霍然站起身,一腳踹開椅子,“有病快去醫。”
餘哲好脾氣的笑笑,把手上拎着的禮盒遞給喬亦初,“送給你的,祝賀你,我的未來學弟。對了,開學了會有驚喜哦。”
喬亦初沒接他的禮物,徑直走了。
這場家宴并沒有持續很久,也沒有昨天鬧得瘋,主要是主人公全程臭着張臉,冷冰冰的,好像誰欠了他百八十萬,于是弄得賓客和主人間的來往都是彬彬有禮,有據有度的。宴會結束後,喬亦初坐喬楚的車回家,周北岑在另一輛車上。
“今天好像收到了很多禮物?有什麽喜歡的嗎?”
“沒有。”
喬楚笑笑,“那你有什麽想要的?我還沒有送禮物給你。”
“……”喬亦初揉着眉心仔細想了想,“讓我快點回北京。”
喬楚啞然失笑,“你還真是。喜歡了就不知道放手,這一點從小就沒變過。看得這麽緊,不怕諸葛霄煩嗎?”
“……他敢。”喬亦初小聲嘀咕,繼而往後一倒,“別和我講話,我要睡覺,到了再叫我。”
喬楚拿這個兒子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側頭看了他兩眼後,特意放慢速度,挑了盤輕音樂的CD放進去,很快,輕柔悠揚的琴音若有若無的飄蕩在安靜的車廂裏。這其實是喬亦初很久以前的習慣了。那時候他失眠,又不願意吃藥,每天靠這些催眠的輕音樂凝神靜心。後來上了高中,這種情況又再次加劇,他不得不開始吞服安眠藥。這也是為什麽他白天總是很容易犯困,早上又老是賴床。但後來和諸葛霄一起睡以後,失眠的症狀就漸漸好了。到現在,他已經可以保證上床45分鐘內入眠。想來想去,大概是因為諸葛霄太鬧騰,加上兩個人……運動量太大,所以總是很累?
喬亦初閉着眼睛,聽着輕柔的音樂,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卻并沒有睡着。喬楚不知道他的失眠症好了,卻一直記得他喜歡聽輕音樂入睡。他沒有再說話。
周北岑比他們早一步到家。等喬亦初和喬楚上樓時,他已經把今天客人們送的禮物都搬上樓了。他指着擺滿了整張茶幾的禮盒,無奈的笑,“還分得清是誰送的嗎?”
喬亦初并沒有什麽興趣,“你們幫我收起來吧,我懶得看了。”
喬楚拉住他,“你着什麽急呀?來來來,別這麽掃興,我們陪你一起拆。”說罷,不由分說拉住喬亦初坐下,興致勃勃的,一邊感慨,“你們現在小孩子真是難伺候,像我小時候,拆禮物簡直是整個童年最神聖的時刻。”
周北岑給喬楚遞了把剪刀,也在他身邊坐下來。
三個人手腳利落的拆了一陣,結果發現那些禮物,不是ipad,就是iphone,要麽就是游戲機,要麽就是游戲光碟,不要太沒創意。就連喬楚也興致闌珊起來,舉着把剪刀百無聊賴的對着空氣一陣咔嚓咔嚓。下一秒,他的眼睛忽然對着最遠處一個特別巨大的禮盒放出了光芒,一邊指使着周北岑趕快把那盒子呈上來,一邊扭頭問喬亦初,“這麽大,會是什麽?”
喬亦初往那瞥了一眼,覺得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來,于是說道,“不知道。”
喬楚興致勃勃的把外包裝演縫剪開。
喬亦初這時候有點迷迷糊糊的,已經很想睡了,硬撐着陪喬楚折騰。也正因為如此,他支着下巴看着從喬楚手下撕開的包裝紙,雖然越看越覺得眼熟,但卻仍然沒有反應過來,反而頭一點一點的,幾乎要睡着了。
喬楚把外包裝都撕幹淨了,露出裏面幹幹淨淨的一個黑色盒子。他摩挲了一陣,看向喬亦初,“你來打開?”
喬亦初冷不丁腦袋猛的一點,腦子清醒了一瞬,趕緊端正坐姿,搖搖頭,“沒興趣。”
周北岑看着這父子倆的互動,簡直要笑死,臉上寵溺的笑容快化成水。他摟過喬楚,“多大了啊你?”
喬楚懶得理他,沖他翻了個白眼,三兩下揭開蓋子,一邊嘴皮子利落的嘲諷他,“失去童心的給我死遠點。”正說着,蓋子揭開了,露出裏面的東西。看樣子是幅畫,上面蓋了層防塵的白色絨布。
喬楚扭頭沖喬亦初喊,“好像是畫?”
喬亦初心思一動,猛然想起餘哲,忽然就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正想阻止,喬楚已經把那層防塵布揭開了,露出底下裝幀精美的一副油畫。
“女神?”
喬楚把畫取出來,左看右看半天,啧啧稱贊,“畫得不錯啊,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女神?”說罷胳膊肘捅捅周北岑,“看上去很眼熟哦?是不是咱們認識的女神?雅典娜?維納斯?缪斯?”
周北岑也沉默着打量着那幅畫。
喬亦初在聽到缪斯的那一剎,不好的記憶瞬時湧了上來。他不由自主的帶着嫌惡的表情看了眼那幅畫,卻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幅畫,他曾經在餘哲那裏見過。身着長裙的女人,淩空站着,慵懶的眼神放佛俯瞰大地,臉上的表情說不上聖潔,反倒帶着一絲不耐和嘲諷,但即使如此,她也還是朝人間伸出了一只手,仿佛想把聖光撒向世界。
喬亦初看了兩眼,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喬楚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只是專注的盯着畫面,支着下巴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奇怪,怎麽越看越眼熟?等等……哎你說這女人看着是不是有點像小……”
喬楚話還沒說完,喬亦初就突然站了起來。或許是宿醉,或許是血氣翻湧,總之,他只覺得腦袋陣陣發暈,仿佛缺氧一般,就連身體也禁不住微微晃動。
喬楚被他這副奇怪的反應吓了一跳,若有所思的轉回去看那幅畫,一下子明白過來,帶着試探問道,“這畫上面的……”
“……是你?”
☆、高考1
喬楚對着喬亦初卧室門猛敲。
“喬亦初,快給老子開門!滾出來!”
等了半晌,沒動靜。不死心又繼續敲,砰砰砰,握成拳頭砸。周北岑作出一副牙疼的表情,把喬楚摟進懷裏,“你兇他幹什麽?事情都還沒搞清楚呢。”
喬楚氣呼呼的把他推開,“我怎麽兇了?我這不叫兇,叫關心,你懂不懂?哎我跟你說,你現在最好別來招我,我看見你才煩!”
周北岑無辜的攤了攤手,“畫又不是我畫的,你煩我幹什麽?”
“那人總是你介紹的吧?你不介紹來,能有這種事嗎?”
周北岑低下頭想了想,很快擡起頭來,展開一個安慰性質的笑,“餘哲只是送來了一幅畫,什麽也沒說,咱們現在就給他定性,也不太合适。明天我問問他,到底是個什麽意思,說不定只是我們多想了呢?”
“沒見過送女體畫的!”
周北岑指指腦子,“搞藝術的,想法跟我們普通人不太一樣。”
喬楚還想說什麽,被周北岑半推半抱的帶向卧室,“好啦好啦,你也別操心了,讓小初自己待着也挺好,他比你成熟。”
喬楚無語的翻了個白眼,“你什麽意思?”
“……就字面上那個意思。”周北岑抿嘴偷笑。
“周北岑我告訴你今晚你別想睡了……”随着喬楚聲音的漸漸遠去,喬亦初翻了個身,把枕頭蒙在腦袋上。
他呼的長出了口氣,終于走了,要不然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能蒙混過去。至于明他們要怎麽問餘哲,而餘哲又會怎麽回答他們,那就完全不關他的事了。
為了表示誠意和重視程度,第二天,喬楚和周北岑雙雙親自到餘哲住的酒店去問清楚這件事。
餘哲挺清楚他們的疑問後,又是訝異又是哭笑不得的挑了挑眉,“就為這事?”
喬楚和周北岑并不為所動,“解釋吧。”
餘哲笑着給他們泡茶,“酒店裏只有這個,将就下吧。”
袋泡茶經熱水的沖泡,散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清香。餘哲拎着茶包上的細繩,在茶水裏起起伏伏的涮着,眼睛專注的盯着漏出來的一點茶葉細碎,動作有着漫不經心的從容和優雅。
他在兩人對面坐下,對周北岑笑道,“這種小事,只需要一通電話就能說清楚,何必大老遠跑過來。”他眼波流轉,眉角一飛,坦然笑着,“你們不相信我。”
周北岑臉上并沒有被戳破的尴尬,“是的。”
餘哲一點也不介意,“那好吧。如果我說,那只是一幅畫,并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你們會相信嗎?”
“不信。”喬楚搶先發言。
餘哲聳聳肩,“那我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眼看着喬楚臉色沉下來,周北岑趕緊打圓場,“餘哲,我們只是想搞清楚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不需要這麽抗拒。”
“我說了你們又不信。”餘哲熟練的從煙盒裏彈出兩支煙,分別扔給喬楚和周北岑,“你們帶着偏見而來,我脾氣再好,也不能心平氣和。”
喬楚深呼吸,沉聲問,“為什麽要把小初畫成女人的模樣?我不知道你怎麽想,但在我和他看來,我們都覺得這種畫面和行為很變态。”
餘哲低頭撕煙絲玩,心裏想着,喬老板說話果然直接。不由得有些頭痛。但他很快又擡起頭來,“人有性別,神也分男女。但在我眼裏,男性之神,大多充滿着野心,粗犷而經不起雕琢。唯有女神才是完美的。在我眼裏,女神,是對一個人最高的贊美,不管這個人是男還是女。女神是天賜的,是神性的,是至高無上的,代表了世界上一切真善美的巅峰。我很欣賞喬亦初,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藝術的光輝,所以我要把他創造成為我心目中的女神。”
“赫拉冷靜,但狹隘而善嫉妒;維納斯優雅迷人,但不免軟弱;雅典娜充滿智慧,卻又難免高傲;阿爾忒彌斯美麗純潔,卻像風一樣不可捉摸;赫拉提亞呢?溫和、熱情,但不免煙火氣太重。我要創造出一個我心目中完全神聖的女神,她将是我的缪斯,我的信仰,”
餘哲的嘴角飛快的閃過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随後恢複尋常。
“事實上雖然你們眼見的是女版喬亦初,但那位女神并不完全是他。可以說,她是我博采衆長,系統整合出創造的形象。因為我欣賞小喬,所以把她送給他,希望他能如我這位女神一樣,優雅,迷人,高傲卻又充滿智慧。”
喬楚原本想罵人的心在餘哲說完最後一句話後蕩然無存。首先,餘哲把他的寶貝兒子天上地下的誇,這讓喬老板覺得很受用。其次,餘哲說了,送這畫一為表欣賞,而為表祝福,喬楚找不到破綻去挑刺。
但不管怎麽說,自己兒子被別人當女神,還畫了幅裸身油畫送過來,怎麽想,都特麽是怪怪的。喬楚神色有些不得勁,罵不出口,也說不了謝謝,結果把自己鬧了個不愉快。
一直到回家路上,喬楚也還是別別扭扭的,“哎,你那表弟沒什麽心理毛病吧?”
周北岑咳了一下,打趣道,“你只要記得他是搞藝術的就成。”
“瞧你這地圖炮放的。”
周北岑笑着一疊聲的認錯。兩人心平氣和的回了家,準備和喬亦初來次長談,但一打開家門,喬楚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怎麽覺得有點古怪啊?”
他在這瞎捉摸的時候周北岑已經把客廳環視了一周了。最後他大步走向茶幾,拿起桌上的一張紙。
“我去北京了,高考後見。記得把油畫扔掉。”
喬楚砰的一聲一腳踢開喬亦初的卧室門,傻眼。好家夥,收拾的夠徹底的,一看就是預謀好久了。
周北岑那邊忙着打電話,過了會兒對着喬楚苦笑,“關機了,可能已經起飛了。”
喬楚氣的咬牙切齒,“沒良心的小白眼狼,白養了!”
正在三千米高空的喬亦初冷不丁打了個打噴嚏,一邊吸着鼻子一邊把毛毯掖得更緊一點。昨晚上他偷偷摸摸整行李,把自己給凍到了,一上飛機就開始頭暈鼻塞。空姐給他弄了幾粒感冒藥,又給他調了蜂蜜檸檬水,喝過以後才算是舒服了點。
喬亦初擡腕看了眼手表。還有一小時,他就能見到諸葛霄了。睡意漸漸湧上來,他閉上眼睛,安靜打盹。
諸葛霄壓根沒想到自己今天能見到喬亦初。他原本以為最起碼得再過一星期喬亦初才能從那些飯局中脫開身呢。兩人見面,結結實實的來了個擁抱。諸葛霄高興的簡直有些暈暈乎乎的,“為什麽不提前告訴我,我好去接你啊。”
喬亦初的回答很簡單,“驚喜。”
兩人動作很快,用一天的時間在十四中附近找了房子租下來,又花了個周末幫諸葛霄把東西搬進來,再添置了些簡單而必備的生活用品,就算是開始了高考前的同居生活。
等一切都安置好了,喬亦初才敢用新號碼聯系喬楚他們,說明了一下近況,順帶耍下無賴要點兒生活費。
由于學校離家很近,加上又不放心學校食堂的夥食,喬亦初幹脆請了家政,負責他們的一日三餐,讓諸葛霄回家來吃飯,弄得諸葛霄都有點不好意思了。不就是高考麽,至于這麽大張旗鼓的麽。
于周周很快就摸出了諸葛霄行蹤的規律。某日不懷好意的跟蹤諸葛霄出了校門,賤兮兮的笑着,“諸葛同學,大中午的,你不往食堂沖,上哪兒去呀?”
自從上次于周周救了小姨一命後,諸葛霄對她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他本來就不是那種故作高冷的人,性格其實還挺平易近人的,加上于周周又是自來熟,兩人現在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比較好的朋友了。諸葛霄站住等了一會兒,等她從後頭追上來,才開口說,“回家,吃飯。”
于周周頓時羨慕嫉妒恨,“好哇,你還開小竈!我也想在外面住,但是我爸不讓!讓我跟你去蹭飯吧?”
諸葛霄攤手,“我也是寄人籬下,做不了主。”
于周周眨眨眼,“得了吧,裝什麽蒜啊?你說能,喬亦初還能說不能?”
☆、高考2
打從那天開始,于周周就當真三天兩頭過來蹭飯吃,偶爾還會買點菜過來自己試試看炒一兩個菜。對于當電燈泡這回事,于周周一點自覺也沒有。其實蹭飯吃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她有太多問題要請教喬亦初了。
于周周自己的成績也不好,比諸葛霄還差一大截。以她的性格脾氣,是肯定不可能放下架子去請教那些與她素來交惡的同學和老師的。既然喬亦初能通過自主招生考上北大,那說明他肯定是個學霸,請教他,準沒錯。往他們家跑了三四次後,于周周完全刷新了自己的認知。這不叫學霸,這叫學神。天啦咯,活生生的學神啊!自此後,于周周跑的更勤快了。
喬亦初本來就無事一身輕,幹什麽都屬于打發時間,與其如此,還不如把心思花在諸葛霄的成績上。G省的教材和北京的是一樣的,喬亦初也已經透徹研究過北京卷。對付教材和考試大綱,喬亦初得心應手。他根據諸葛霄最近一次模拟考的成績,為他制定了完備的複習計劃表。諸葛霄一整天的複習科目以及時間調度,都是按照喬亦初的安排走的,晚上睡覺前需要和他彙報,并且随時接受檢查測驗。喬亦初比老師了解他,效果也自然是立竿見影。于周周來了以後,喬亦初心想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幹脆也摸了摸于周周的底,盡自己的努力幫她安排好進度。
最後第一次模拟考成績出來,諸葛霄和于周周簡直要撕試卷以示慶祝了。特別是于周周,打從二模開始,她的成績幾乎是坐火箭上升的,其速度之快,連班主任都啧啧稱奇,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她的排名基數本來就比較低,上升空間大。
當天晚上諸葛霄頗有氣勢的把成績單和年級排名啪的拍在喬亦初眼前,兩人根據往年北京的分數線以及十四中的錄取情況,估摸着諸葛霄現在大概能考哪個層次的學校。
對照着比了一通後,諸葛霄有些眉飛色舞的小得意,但仍然故作嚴肅的咳了兩聲,謙虛道,“還差點兒。”然而雖然這麽說了,嘴角卻是忍不住上翹着的。
喬亦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嗎?那今晚上就別看電影了,好好做題,再接再厲。”
諸葛霄大聲的發出一聲“噗”以示抗議,接着朝喬亦初倒豎着大拇指比了比,哼哼,“小氣。”
事實上諸葛霄的确是謙虛的過分了,過分謙虛那就是裝逼。對比前三年的分數線,諸葛霄這個三模的成績是可以上中財的,再保守一點,對外經貿也應該沒有問題。
“中財和對外經貿的實力不會差很多,但中財可能更偏向于傳統金融,而對外經貿更與時俱進。中財的話,學術氛圍更濃。看你自己怎麽想了。”喬亦初點開兩所學校的官網頁面,對比着分析給諸葛霄聽。
諸葛霄沉吟了一陣,忽然明白過來,“還沒考呢,你想的也太遠了吧!”
喬亦初笑着搖搖頭,“我對你有信心。”簡單的一句話聽得諸葛霄心花怒放的,捧起喬亦初的臉麽麽親了好幾口。
剩下的日子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白駒過隙。有些人沉下心來,繼續查漏補缺;有些人緊張的連覺都睡不好,天天頂着黑眼圈,嚷嚷說昨晚上又失眠了;有些人心浮氣躁,吊兒郎當的完全一副放棄了的架勢,愛怎樣怎樣,爺我不陪你們玩了!勾心鬥角也還是有的。學霸A每天晚上苦讀到零點,偏偏要吹噓自己為了保持睡眠10點就睡了;學霸B說中午喜歡找僻靜點的地方午睡,其實卻是躲在廁所裏用功;學霸C每次習題卷總是藏着掖着,不讓別人知道他的深淺。這麽一比,諸葛霄的确是個異類。在同班同學眼裏,諸葛霄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心如止水,淡然無比,完全一副讀過劇本穩操勝券的欠揍模樣。
殊不知,諸葛霄所有的負面情緒全在家裏被喬亦初消耗光了。
學校在高考前兩天放了假。本來諸葛霄他媽說要過來陪考,被諸葛霄斷然拒絕,“媽,我已經夠緊張了,您別給我添亂了成麽?”劉藝言只好作罷,轉而對喬亦初千叮咛萬囑咐,“諸葛霄從小到大沒神經,就喜歡關鍵時刻掉鏈子,你可千萬給我看着點,別出什麽岔子!”諸葛霄當時就在電話旁邊呢,氣得直哼哼,試卷翻得嘩啦啦的響。
他小姨劉藝語也把那些注意事項翻來覆去的講。提前出門啦,注意交通安全啦,出門前記得核對下必備文具盒準考證啦,磨得諸葛霄耳朵都要起繭子。這可是真真正正的一人高考,全家打仗。
諸葛霄自己心态倒是挺平和的,該吃吃,該睡睡,就連做||愛也沒耽誤。
18班的老同學、以及他在X市的一班子狐朋狗友,都給他發短信,給他說加油。大家都是同一屆的考生,諸葛霄當然也回過去一聲加油。彼此打氣,心意到了就成,不需要羅裏吧嗦的,一句話,坐等考完後的勝利大會師。
高考前一天,于周周和他們打商量。北京的交通有多慘不忍睹,全國人民都有所耳聞。高考期間雖然會有交通管制,但無異于杯水車薪。考生的心态是很重要的,要是讓你大早上堵個車,或者在地鐵裏被擠成個人幹,那考試的心情肯定會受影響,何況于周周家離學校還有那麽段距離。她考慮着,是不是能讓她在喬亦初那裏住兩晚。
喬亦初當初租的就是兩居室,平常諸葛霄都和他睡一屋,另一件屬于客房,招待個于周周,完全不成問題。何況這樣一來,到時候她和諸葛霄還能一起去考場,彼此有個照應。喬亦初答應了。
考試當天,喬亦初送他們去學校。不開車是對的,反正走路也就十幾分鐘的距離。道路上已經堵得水洩不通了,到處都是喇叭嘟嘟的聲音,交警也出動了,哔哔的吹着哨子指揮車輛分流。喬亦初将兩人送到校門口就進不去了。諸葛霄停下來,看着他,想了半天,沒什麽好說的,只好幹巴巴的沖他揮了揮手,“我進去了。”
喬亦初點點頭,“加油,別緊張。”
諸葛霄摸摸心髒,後知後覺的靠了一聲,“你不說我還想不起來,你一說我就想起來緊張了。”
喬亦初抿着嘴笑,“那你就深呼吸,順便想想我。”
“你還是快滾吧。”諸葛霄擺擺手,臉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別站着等,先回去,到時候我考完了自己回來。你別跟這曬太陽。”
喬亦初明知故問,微微側過頭,“為什麽?”
諸葛霄面皮發燙,別過頭去,緊緊閉着眼,“我心疼!”
“哎你倆能不能快點,別在這磨磨唧唧的!”于周周看不下去了,再看下去她的眼睛得被閃瞎。
諸葛霄上前一步,有些別扭的輕輕摟了下喬亦初,“我走了。”
“去吧。”
喬亦初目送着他穿着白T恤的背影融進川流的人群中,一直到看不見人了,他才聳了聳肩,往門衛室的陰涼處靠了靠。他并沒有打算回去。諸葛霄在裏面戰鬥,他得在外面陪他一起戰鬥。
距離開考還有二十分鐘,考生大部分都已經進去了,剩下一些稍微晚了點的考生,一個個都倉惶着臉,滿頭大汗的撥開黑壓壓的家長群,往裏面鑽。
喬亦初靠着柱子,低頭玩手機,刷新聞。不用說,每年的這個時候,各大門戶網站上的新聞都是被高考刷屏的,微博上也是。喬亦初刷了幾條,有些無聊。人聲嘈雜,和着樹上的知了聲,此起彼伏的鼓噪着。
喬亦初又站了會兒,打算去附近的奶茶店裏買杯冰咖。他剛走開兩步,人群裏忽然一陣鼓動,發出驚呼尖叫。
“小心——”
“啊——”
他頓住腳步,轉過身去。
原本黑壓壓聚在校門口的家長四散躲開,推着擠着。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外圍的家長不明所以,踮着腳尖,又恐慌又八卦。
保安和附近維持秩序的交警奮力分開人群往出事點擠。
“小心——快躲開!”
“啊——殺人了!”
有些人往外逃,有些人往裏擠。喬亦初站在最外圍,一時搞不清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站着沒動。
“救命啊——快叫救護車!”
“這裏有沒有醫生!快過來,有考生受傷了!”一個交警站起來大喊,奮力揮手。其他交警則和保安配合着,把驚慌而又不知所措的人群疏散開。
喬亦初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站住不動了。一種莫名的感覺迅速攫取了他的神經。
救護車很快呼嘯而來。車上擡下來一副擔架,醫生們迅速往事發點跑去。人群自動分散開一條通道。一個交警将那個受傷的考生抱上擔架,又飛快的推進車內。
喬亦初如被巨石擊中般,掌心忽然被指甲攥的生疼。
事發現場那灘血跡還沒有被太陽烤幹,依然鮮紅的刺眼着。
人們搖頭嘆息,側目着,議論着。
“太可惜了……”
“到底怎麽回事,年紀輕輕的就被捅了這麽多刀。”
“希望能搶救過來吧。”
低低的議論聲彙聚成一片低沉的嗡嗡聲,侵犯着喬亦初隐隐作痛的太陽穴。
人們忽然看到一個穿T恤牛仔的年輕男孩瘋了一般朝救護車跑去。
☆、91yes,my lord
“今天是6月8號,也是高考的第二天,各考場的交通情況……現在我們繼續關注昨天在十四中發生的考生被刺事件……
喬亦初面無表情的關了電視,把頭深深的埋下去,埋進自己的臂彎裏。
他應該睡覺的。從昨天上午開始,他就一直守在諸葛霄身邊,連眼睛都沒有合過。一直到他做完手術出來、脫離危險轉入普通病房,他都沒有休息一下,甚至滴水未進。半夜時劉藝語實在看不下去,半威脅半哄的把他騙回了家,讓他好好睡幾個小時,等明天一早就來接她的班。
但喬亦初根本無心睡眠。
兇手在第一時間就被抓到了,或者說,那人根本就沒想逃。可笑的是,他根本不認識諸葛霄,更談不上什麽深仇大恨。兇手也是今年參加考試的考生,不同的是,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參加高考了。第一年,因為發揮失常,他只考上了一所不入流的三本私立學校。複讀一年後他滿懷信心再次參加高考,卻在去考場的路上,見義勇為,幫一個老人家追小偷,而硬生生錯過了考試時間。這件事在那年高考期間還挺轟動,微博上很多人給他打氣加油,稱他為民間英雄,媒體也大肆報道、宣揚。然而又如何?在這個信息時代,任何轟動性的新聞都沒法超過一星期的保質期。褪去光環,失去焦點的他,也最終被打回到那個普普通通的沒大學上的落水狗。第三年,他背水一戰。然而有心的媒體卻把他去年的新聞又挖了出來,并且持續跟進他的考試狀态,将他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了衆人的視線下。他忍受着煎熬,終于因壓力太大而在考試第二天昏倒。
第四次,他終于淡出了人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