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廢除中醫一事終了,禦懷遠便安心看起診來,因這次去南京請願,診務拉下了許多,一忙起來也就無暇去顧及林北雪,連着好幾日不通音訊,這日應了趙六小姐的約去看診,才聽到了林北雪的事。
趙六小姐是一心迷戀禦懷遠的,但兩人身份有別,趙家怎麽也不同意她同禦懷遠來往,而禦懷遠長久來又不為所動,漸漸的趙六也就不再執着,尋了一門親事,打算嫁過去。
禦懷遠坐在趙六對面,道:“小姐身體沒什麽病,應該是心情不好的緣故,我開張方子調養下,得空也要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好的快。”
“嗯。”趙六應了聲,又着人端了茶點上來,道:“我這陣子總是怏怏的,也沒出去,悶得慌,禦君陪我聊聊天可好?”
禦懷遠收了藥箱,“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趙六說起自己的婚事,很是唏噓,想來對夫婿也不甚滿意,反倒對那些尋常小戶人家的女兒羨慕起來,禦懷遠笑道:“小家小戶的女兒家羨慕你還來不及,你這心病還得自我調理,你和林家二少相熟,讓他抽出時間陪陪你好了。”
趙六撇嘴,“他都自顧不暇,還哪有時間陪我?”
禦懷遠聞言上了心,挑眉道:“這怎麽說?”
“我也是聽哥哥講的,說是北雪的哥哥本相中了一個紗廠,就全權委托北雪去收購,誰可料竟然給徐明飛搶了先,林北岳和林老爺子為了這件事狠狠将北雪責備了一番——”趙六輕蔑道:“哼,還不是看北雪做銀行做的好,就殺殺他的威風。”
禦懷遠吃了一驚,滬上衆人都知道林北雪同徐明飛交厚,怎麽徐明飛會從他那裏奪食?便同趙六推敲起來:“照說依着二少同徐明飛的交情應該不會……”
趙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禦懷遠素來寡語,更不同人論他人是非,怎麽今日倒是轉了性?不過,她巴不得他這般和顏悅色。
“說來也是奇怪,我聽聞那紗廠似乎早就與林家達成了意向,而徐明飛去談的時候說是代表北雪去的,北雪有筆款子在他處,委托他來買,那兩人關系可謂人盡皆知,經理不疑有他,同徐明飛談妥之後就簽了協議,誰知道林北岳去問北雪的時候,北雪卻說從未有過這樣一回事,所以才又大鬧了一場。”
“徐明飛怎會是這樣一個小人?”
趙六擺擺手,捏了塊糕遞給禦懷遠,柔聲道:“禦君可不要這樣想,北雪現在已經認了說是委托徐明飛去的買的,據說是不想傷了和氣,我之所以知道這麽多,還是哥哥同林北岳交情好,林北岳氣急之下才說的,只是又叮囑哥哥不要講出去,徐家畢竟在上海也是很有勢力,事情都到了這一步,也不便得罪他們,所以外面的人哪會知道其中曲折,都以為是北雪同徐明飛合夥做生意呢。”
“原來如此。”禦懷遠嘆了一聲,心中盤算着今日也許可以早些結束出診,然後去探一探林北雪,出了這樣的事,依着他的性子,定然是不好受的,這麽一想,也就火燒火燎地坐不住了,敷衍了趙六幾句就辭行出門。依着舊例,趙六送他出去,只是在門口的時候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一雙眼淚光閃爍,又勉強笑着,“禦君,你當知我的心思!”
禦懷遠看着她,也略有酸澀,只是神情依舊是冷淡的,“我把小姐當妹妹一樣愛護的。”
趙六似乎被擊中了一般,微微搖晃了下,神情苦楚,“多謝你據實相告。”
“你大婚之日,我必會到場賀喜的。”
“不用——”趙六決絕地道:“禦君,今日一別,你我此生不複見,只望你一世安好——”說罷,趙六極快地轉臉進門去了,禦懷遠看着那扇驟然關上的木門,不由低低地嘆了口氣,而後又忙着開車離去,繼續去看下一個病家。
忙到近用晚飯的點,禦懷遠才回到診所去,略感疲累,想着稍微休息下再去林家,卻不想一開門林北雪就坐在書櫃前的大椅上低頭看着書。
“你回來了?”林北雪合書笑道。
禦懷遠打量了下他的臉色,看上去心情挺不錯,便放心了些,道:“嗯,這幾日事情太多,你呢?銀行不忙嗎?”
“還行。”
“那就好。”禦懷遠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其實還是惦記着林北雪同徐明飛的事,但他又不是主動去詢問別人的人,所以略感糾結。
“好久沒有一起去吃飯了,今天是專門來接你的,吃過飯後去南京大戲院看戲,順便去徐明飛那裏一趟?自南京回來還沒來得及去見他……”林北雪興致盎然。
禦懷遠一怔,脫口而出:“今日去趙家,聽聞你和徐明飛……”
林北雪輕哦了一聲,雲淡風輕地道:“這件事?待會告訴你好了。”
“好。”
……
路上,林北雪将此事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禦懷遠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徐明飛冒着被人非議的險而這麽做,林北雪便告訴禦懷遠,自己放了好大一筆款子給徐明飛,而且只收兩分紅利,實在是徐明飛得了實際的便宜這才肯的。
禦懷遠明了,但又覺得林北雪同徐明飛有些行事不正,但他對商業上的事知之不深,是以雖然不贊成這樣的做法,但也沒有提,林北雪見他冷淡以對便知禦懷遠對自己的做法是不以為然的,沉聲道:“這些事在你來看是一些低俗的手段,但卻是我們這類人生存的根本……”話未說完,禦懷遠轉過臉來,蹙眉反駁:“我雖不認同,但也從來沒有因此而看輕你——”
林北雪的話瞬間噎在了喉間,看禦懷遠神情不悅,嘟嘟囔囔着:“我說什麽了,你看你急赤白臉的——”
禦懷遠倒也不再吭聲,只當先前的争論未曾出現過,林北雪則想禦懷遠能這麽跟自己上火必定是因為在乎自己的,這麽一來,一路上就笑得如同春風裏的豔桃妍李,止都止不住。
兩人看過了戲時間已是不早,林北雪載着禦懷遠到徐明飛處,徐明飛正在煙榻奮戰,見兩人聯袂而至,心知定是解了矛盾,調笑一句:“二少好一張利口,哄得禦醫生心回意轉。”
禦懷遠神色定定,坦然受了這調侃,林北雪見他不反感,便笑着道:“我哪趕的上你?把紗廠經理唬得死死的!”
徐明飛立時便得意大笑,禦懷遠見兩人有話要說,借口去看診留了林北雪同徐明飛兩人在屋裏,先前林北雪同徐明飛只是交情深厚,并無銀錢生意往來,但經過此事之後,兩人深感契合,萌發了合夥經營的想法。
徐明飛揮手使出了小先生,和林北雪一人端了一杯茶,面對面坐着,徐明飛先問:“你有什麽打算嗎?”
“上海這地界的事,你比我熟。”
徐明飛長籲了一口氣,“我還是想着做實業的。”
林北雪點點頭,算是不謀而合。
兩人心思一致,剩下的事便好商量,徐明飛挑中了做火柴,林北雪亦贊同,當即便分了工,談了一個小時左右,林北雪又道:“你久居上海,可知道什麽洋貨好賣?”
“你怎麽動心思動到了洋貨上?”
其實說來話長,林北雪經人介紹認識了虞洽卿,卻不想一見如故,結為了忘年之交,一來二去,林北雪就琢磨着想利用虞洽卿的水路便利來做些生意,想來想去就想到了自己尚在香港、日本的一些同學,打算買賣洋貨,這才有了上面一問。
“日常用的洋貨由洋行供給都已趨于成熟,蠅頭小利可賺可不賺,二少不如自己開個公司代購一些工廠器械,也是一條路子,就我所知,有很多人急于搞實業而缺少機器,若真有這個打算,我必當鼎力相助。”
“那以後還得都倚仗你。”
“你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還說什麽倚仗不倚仗的……”
“對了。”林北雪頗鄭重地道:“我打算拿出一些錢來做股票生意,你要不要做?”
徐明飛聞言大笑,手指頭隔空點着林北雪,“你怎麽還改不了你這投機的性格?買空賣空的買賣,還是留給二少你這種人精來做好了,我可不沾!”
林北雪亦笑道:“到時候別眼紅我賺錢!”
徐明飛嗤之以鼻:“你不要輸的爛手爛腳叫我來救才是。”
正事說完,徐明飛抽了煙正在興頭上,欲找幾位紅姑來玩樂,就趁勢趕了林北雪出去,林北雪施施然自來尋禦懷遠,推開景春房門一看,果然坐在桌邊看書,林北雪從背後抱住他,輕聲問:“可思我若三秋?”
禦懷遠笑起來,濃密的睫毛眨了眨,一雙眼映在林北雪眼中,卻有了無限深情,“若我說不想,你可失望?”
林北雪篤定地道:“那必定是假話。”
倆人說說笑笑,正欲起身時,看到一道人影伫立在了門邊,林北雪面色一沉,道:“景春,你怎麽在這裏?”
景春冷冷笑着,“奇了怪了,我的房,我為什麽不能在?”
三個人在怪異的氣氛中沉默了許久,禦懷遠先開了口,“景春,這件事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的,我想拜托你——”
景春聞言,面上掉了淚下來,沖的妝七零八落,尖尖小小的臉上帶着三分凄厲,“為什麽偏巧是你來求我?”
禦懷遠長嘆了口氣,早上是趙六,晚上又是景春,縱然他從未對情愛之事上心,也免不了酸澀之感。
禦懷遠對林北雪道:“你先回去,我來處理好了。”
“不。”林北雪斬釘截鐵地道:“我不會讓你為我受一分苦,擔一分心,我只要你安心地同我在一起就好了,其餘別的事我來解決,你若珍惜我就應當明白,今日加諸在你身上的種種情感,加諸在我身上的必是十倍,你惶恐,我更甚,你痛苦,我更甚,所以——”林北雪雙手壓在禦懷遠肩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我,好麽?”
“好,但我必同你共擔禍福。”說罷,禦懷遠拎起藥箱,竟頭也不回地去了。
林北雪見他遠走,這才去看景春,後者已是極仇恨地看着他了,林北雪聳聳肩,一屁股坐在桌前的小椅上,抽着煙雲淡風輕地道:“我同禦懷遠不一樣,他講道義,我只論手段,說吧,你要什麽?”
景春冷笑,“二少真是商人本色,你以為用錢打動的了我嗎?”
林北雪笑得燦爛,“你放心,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保護好禦懷遠,我只說一句,你應見好就收,不要逼我真的做出什麽不好的事來,再者說,你就真的下得了手去毀了他麽?”
景春面上泛起濃重的悲傷之色,她呆呆地凝視着林北雪,長久地沉默了。
作者有話要說: 北鬥南鬥那文正在打榜,所以要勤更那文了,這文能不能保證日更真是說不好,不過我會盡量日更的~~~~嗯,盡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