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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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目
林北雪同徐明飛坐在小室中,一屋的煙霧缭繞,林北雪盤着腿,只顧一瓣瓣吃水果,徐明飛卧在另外一邊,抽舒服之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嘆道:“二少不知此道之間的快樂!”
林北雪微哂:“小心抽死你。”
徐明飛擺擺手,“我是有分寸的人。”
林北雪頓時笑出聲來。
這趟來是約徐明飛讨論收購紗廠的事,徐明飛雖然不如榮氏那般勢大,但紗廠卻沒有他不知道的。
“怕是有心要坑你這一筆款子。”徐明飛道。
林北雪用手指輕敲茶盞,篤篤有聲,尋思了片刻,謹慎地說:“照說林家的錢也是他的錢——”
“話不是這樣講。”徐明飛道:“一日未到他手裏,總歸就不是他的。你可知這次你那位好哥哥為你選了怎樣一個廠?”
林北雪不耐煩地道:“少啰嗦,還不快些說?”
徐明飛呵呵一下,低聲道:“這是以前上海工商總會會長名下的一間紗廠,本人倒沒什麽特別,但他兒子卻是顯赫,在南京混的風生水起,是經濟方面的肱骨之臣……”
“意思是?”
“還要我直說?”
林北雪沉沉嘆了口氣。他還哪需徐明飛講明?生意上的事,林北岳是不管的,拿着錢收購了一個破廠子,為自己拉到了人情,到時候林北雪無力回天,可不就是他的不是?低價拿下的廠,現在又是紗廠形勢正好的時候,賺不了錢只能是林北雪無能罷了。
“你這可是燙手的山芋,要也得要,不要也的要啊!”徐明飛感慨道。
林北雪掃他一眼,忽道:“你家紗廠不是需要擴充嗎?”
徐明飛訝然,“你這是要拖我下水?”
“也不是——”林北雪抽着煙,神色冷峻,道:“只是不甘心當替死鬼,我手上倒是有一筆款子,以你的名義把廠子買過來,然後并進你家紗廠,這筆錢只當是我存在你這裏生利——”
“這等好事到輪到我了?可這要是賠了算誰的?”
“我聽聞那廠子不過是經營不善,設備都是新的,何況你家紗廠前陣子不是還要擴張?又怎麽會賠?”
徐明飛用手指着林北雪,笑罵道:“打聽的一清二楚還來找我,原來是挖個坑給我跳罷了,我累死累活,你倒白拿錢!”
林北雪亦笑起來,“你我交情如此之深,又何分彼此,大不了你多賺些,我少拿點——”
徐明飛白他一眼、“你林二少倒是算的清楚!看在你這馬蹄土的份上,我就答應替你跑一趟好了!對了,禦醫生那邊……”
林北雪未答,自顧自笑了起來,徐明飛恍然大悟,拊掌笑道:“厲害!我算是服了你了!”
林北雪略略有些得意:“你不要想得太過龌龊——”
徐明飛急起來,“是誰龌龊來着?當初你說禦醫生是個玩不得的人偏偏就要玩玩看,自己抱着這樣的心思……”
林北雪不滿道:“我何曾這樣說過?”
徐明飛道:“禦醫生是個心思簡單的人,你騙得了他,你還騙得了我不成?”語音未絕就聽門外的小丫頭道:“景春姐……”徐明飛高興起來,隔着門簾喊道:“景春?進來進來——”
一挑簾子,景春進來了,一臉疑惑地道:“本約了禦醫生來瞧病的,他倒匆匆走了,喊都喊不住。”
林北雪臉色驟變,道:“他來了?”
景春道:“是啊,方才看他站在門口,然後就走了——”
慌忙之間,林北雪将腳塞進鞋裏去,奈何穿的是皮鞋,反倒趔趄一下撞倒了桌子,徐明飛支了身子起來,忙道:“快快,幫二少穿鞋。”一群小丫頭手忙腳亂地解着鞋帶,林北雪心中焦躁,一把将人甩到一邊,用腳尖挑着鞋,歪歪扭扭地追了出去,徐明飛在身後喊着:“你且自去,紗廠的事不用管了。”
景春不解道:“這是唱的哪一出?”
“哪一出?”徐明飛懊惱着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都怪我這張嘴才是!”
……
禦懷遠開着車子往秦宅去,明日赴南京請願團就要起行,本打算今晚先去景春處看病,然後再找林北雪去吃晚飯,原以為趕巧碰上了是件好事,卻不想……
禦懷遠心中沉沉,眼皮子上像擡着千斤石塊,睜着都是酸累,放眼看去卻是白茫茫一片,俱是荒蕪一般,本以為峰回路轉柳暗花明的,卻不想不過都是舞臺上紙糊的背景,經不起那一指頭就成了破爛,笑話一般的。
禦懷遠心思翻滾,人到了落寞的時候,反倒是沒了任何情緒,只覺得這塵世都變得有重量,壓在心上肺上,無處可逃,但是再多難,總還要活下去的,就當這一場相遇是剎那間的绮夢罷了。
秦未伯乃是同門至交,禦懷遠在秦宅外鳴了下喇叭,秦未伯推窗來看,立即撇了筷子迎上來,好奇道:“本想着明日在車站見的,怎麽今天就跑來了?”
禦懷遠微微笑道:“想來蹭頓飯吃。”
“那自然是有你的。”囑咐着添了兩個禦懷遠愛吃的菜,秦未伯将人迎了上來,二人把飯桌搬了進去邊吃邊聊,禦懷遠破天荒地請秦家的家人去高長興買了些酒回來,秦未伯訝然:“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就算是為自己壯行了。”
“你又不是去當荊軻——”兩人邊吃邊聊,家人買酒倒快,不一會兒就斟在了杯中,禦懷遠舉着酒杯,手在半空又想起林北雪來,他是一個要活得有勁的人,抽勁大的煙,喝易醉的酒,喜歡辦難辦的事,招惹不好招惹的人,想着想着,禦懷遠恍了下神。
秦未伯放下酒杯道:“說罷,有什麽事不開心了?”
禦懷遠嘆了口氣,“也沒什麽。”
“為了感情上的事?”秦未伯啧着嘴道:“你至今未曾婚配,今日可是為了哪只小白兔傷心?”
“我只在想,人為了人做的那些犧牲到底值得不值得呢?因為對方随時可以抛棄你走掉,我就是一直抱着這個想法,才對身邊的人不甚在意,若我在意了,他走了,我必将難過,若我不在意,他走了也便走了——可是我若是這樣的話,我不在意人,又哪能奢求人在意我呢?”
秦未伯沉默許久,他連飲了三杯,這才望着禦懷遠道:“懷遠,此言差矣,若像你那樣活,同一截朽木有何區別?不曾愛,不曾恨,何談人生?”
“我只是怕,受不起那樣的痛。”
“你我不是要做開天辟地的大丈夫,也不是要做抛頭灑血為四萬萬人謀幸福的革、命者,你我都是芸芸衆生中平凡不能再平凡的人,做不到那種為國為民棄情忘愛的份上,所以我們活一回就紮紮實實的活一回,有人愛你,體貼你,你亦愛人,體貼人,這是最原始的生命體驗,為什麽要剝奪?你那完全是因噎廢食的理論。”秦未伯吃着菜,嘟囔着:“再說了,大丈夫何患無妻?”
禦懷遠抿了抿唇,揶揄道:“我看你這夫妻感情很是和睦才是。”
秦未伯得意道:“那的确是的,所以你也不妨投身進來吧。”
“我真心待人,未必人也會真心待我——”禦懷遠和秦未伯碰了杯,嘆道:“我本以為我也會愛的瘋狂愛的激烈,可現在卻想着,若是他想走,就讓他走了吧!”
秦未伯聞言猛然擡頭,一本正經地道:“這是哪家的小姐得你如此愛慕?你能說出這樣的話,就證明用情匪淺!”
禦懷遠驟然心驚。
為了應對此次廢除中醫一事,滬上組了一個六人的代表團到南京請願,坐的是滬寧路早九點的一班火車,到了車站才發現中醫藥界來了一千多人送行,還帶了一個軍樂隊,聲勢浩大,六人在車站一別再別,這才上車而去,禦懷遠遠遠就瞧見了人堆裏拼命擠過來的林北雪,他無動于衷地将視線望向了別處,同身邊同仁道別後,一腳跨上車去,待到林北雪擠進來,火車已徐徐開動,兩個人臉對臉地瞧着,然後禦懷遠一伸手拉上了車窗上的紗簾,心中一片涼。
林北雪悵然若失的神情像是一把千裏之外的匕首,呼嘯着插、進了心髒,又快又準。
……
林北雪已經坐立不安了三天,自從禦懷遠那日車站一別,他就如深夜臨淵,半只腳懸空而立,将心提在了嗓子眼過活,每日裏無事就去堂子裏同徐明飛鬼混着,那裏往來人雜,打聽些請願團的消息也極便利。
這晚申報的記者道請願團在鎮江出了事,鎮江歡迎的人情緒太過激動,發生了踩踏事件。林北雪沒聽完就捉了別人的腕子問:“禦懷遠呢,出事了嗎?”對方一怔,徐明飛圓場道:“他家老爺子的病,只禦醫生看的好。”對方忙寬心道:“二少不用着急,禦醫生沒事的,出了這樣的事,車站戒嚴了,請願團沒有下車。”
林北雪的手這才一松,默默拿起衣服出了門,徐明飛見狀不對,追了出去,将林被雪堵在走廊上,“你這是幹什麽?”
“我要去南京找他。”
徐明飛皺眉,不解道:“當初不過說是玩玩而已,你何必如此認真?你莫要忘記了,你總歸是要成家立室的。”
林北雪搖搖頭,他覺得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麽認真地說話,“我不是玩玩的,我是真的喜歡他,這三天我像活在地獄裏,什麽都不想做,只想看到他,每時每刻都想要看到他,為了他,別說是不娶妻,就算是明日去死了,我大概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徐明飛愕然。
“其實我早就想明白了,我命中注定要遇到的那個人,就是禦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