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勞碌命

第75章 相川繪理的消失（下）

“哐當——”

黑色橡木的精巧木門從外部向內推開，門上的鈴铛發出溫醇的低吟，提醒着咖啡店裏努力工作的店員有客人上門了。

“歡迎光臨——”

穿着黑白色系制服的女侍者有禮彎身，将菜單遞給了落座于雙人隔間的女孩。

女孩在接過菜單時望了對面一眼，示意的眼神在不久之後便收了回來，低頭認真翻看菜單。片刻之後，女孩揚起天真的臉道，“請給我一杯熱可可和一杯檸檬水。”

女侍者微微一愣，帶着訓練有素的涵養退出了隔間。

………真是，奇怪的客人。

淺井小口抿着溫熱的香甜的朱古力飲品，一雙大眼幸福的眯成了一條縫。坐于對面的相川繪理注視着女孩異常滿足的神态，輕笑着，眉眼中的凝重融化了少許。

“有這麽喜歡嗎？熱可可。”

淺井将帶着熱度的磨砂杯置于掌心，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尖：“北條隊長平時都不讓我碰巧克力一類的食物，說是容易消磨堅韌的意志。”

“堅韌的意志啊。”相川繪理手指摩挲着玻璃杯口的邊沿，神色透着游離。

這種東西，她有多久沒有想過了？

“阿諾，相川前輩？”

相川繪理回神朝面露擔憂的女孩垂眼笑了笑，“啊，抱歉，稍微有點走神。”

女孩搖了搖頭，想着女子方前慎重的眼神，慢慢收起了孩子天真的神态，“前輩想要和我說什麽重要的事嗎？”

“恩，稍微，想要聊一下，”繪理拂過額間的劉海，夾在發絲上的飾品在咖啡廳柔和的光線下泛着清冷的光，“淺井……是什麽時候成為維序者的呢？”

“诶？”沒有想到前輩會問這樣一個問題，女孩略顯疑惑的歪頭思考了一會兒，“大概……是在我小學的時候吧。”

“突然有一天腦袋裏多出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東西，維序啊平衡者啊，世界中心什麽的……最扯的是居然還被告知我是活在一本小說裏什麽的，”回想起最初的心慌和失措，淺井的臉上不自覺的換上了一點無奈，“說實話，那時候我都快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或者患上了什麽精神病。”

“有想過……告訴自己的父母或親友嗎？”

“怎麽可能！”女孩想也不想的說道，“這種事情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吧，而且，當時他們早就離開了，想要說也只有我一個人。”

“……抱歉。”女子低聲道歉，相川繪理沒有想到這個帶着爽朗和天真的女孩有着這樣的過往，心裏的歉意是真真實實的，但同時也産生了一股濃濃的探究感，想要知道女孩如今可以歡快微笑的原因……明明與她相比，她的起點更加高才對。

就在淺井想要表示不介意的時候，一陣鍋碗瓢盆合奏的歡脫樂曲從女孩的褲兜裏飄了出來，在優雅靜谧的咖啡館裏顯得尤為突兀。

是短信，來自某個能吃的胖子。

淺井挑眉直接掐掉了還在嗡嗡震動的手機，沒有理會新短消息的系統提示，順手将行動電話屏幕朝下到扣在了桌上。

“不看嗎？”

女孩漫不經心的擺手：“不用不用，估計又是胖子喊餓的短信。”嘴上這樣說着，女孩還是招手喊來了服務員要了一份甜點外帶，當然是非巧克力的。

相川繪理視線在女孩嘴角掩飾不住的笑意上一掃而過，“淺井桑沒有疑惑過嗎？”

女孩：“疑惑？”

“因為淺井一直表現得非常幸福滿足的樣子，就像這樣，”女人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嘴角比劃着而過，“沒有後悔迷惘過嗎？成為維序者。”

相川繪理苦澀的垂下眼睫，在尚處稚齡的女孩逐漸收起柔軟的嚴肅表情中徐徐說着，“我啊，說來可能比淺井桑幸運得多。從我懂事開始作為維序者的意識就在我的大腦裏了，不需要做出什麽掙紮或者不可置信的情緒，我幾乎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它們。”

相川繪理輕輕敲點着自己的太陽穴說道，“帶領者也是，沒有讓我等多久就出現在了我的身邊，理所當然的成為了我的前輩，現在工作的上司。所有的一切就和那本小說裏寫的一樣，我沒有費多少心思就走到了現在。”

“……這樣不好嗎？”女孩的語調很輕，就像是片羽一般。

“呵呵，”女人輕笑着眼中卻是與笑容相反的悲哀，“從津森那件事之後，我就在想，一直以來我所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嗎？我現在的生活真的出自于本心嗎，難道不是法則的安排嗎？如果沒有成為編輯，走上了和原著完全相反的路……不，大概更久以前吧，在更久之前我就在想着，我、我沒有成為維序者的話是不是會比現在更好。”

“類似的想法不停從腦海裏冒出來……”

相川繪理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慢慢消失不見。沒有什麽比自怨自艾更能夠磨滅一個人的意志，消耗人的思維。

角落的隔間裏一片沉默，只剩下古老的留聲機裏緩緩流出的樂曲在二人之間回蕩。

“相川前輩，有想要守護的重要的人嗎？”

淺井開口打破了隔間內的沉默，“我啊，一直都很慶幸，能夠遇到北條隊長，可以成為維序者。不管是小說也好，真是虛假也好，我和他們一起度過的時間裏的快樂和争吵是不會改變的。”

“沒有什麽特別偉大的理由，只是因為我喜歡北條司先生，也很喜歡現在和死胖子他們的生活，所以我想要維護現在的秩序，想要保護現在的生活…也因此，喜歡這個世界。”

女孩望着猶疑的女性，堅定的斷言：“所以，我不會迷惑，只要他們在的一天，我就會作為維序者和他們一起努力維護這個世界的秩序。”

相川繪理：“…………”

女人慢慢擡起了頭，眼底的晶瑩逐漸滲出了眼角滴落在檸檬漂浮的玻璃杯沿，融化在空氣中，有光落在隔間。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淺井似乎看到那束來自外界的光透過了相川繪理的身體，直直落在了對座的椅背上。

“真是丢人啊，明明是前輩，卻看得還沒有小孩透，反過來被安慰了啊。”女子的聲音有點飄渺。

坐在對面的淺井猛地站起來朝女子撲去，帶翻了微涼的可可，甜膩的巧克力香在空中彌漫開來，女孩緊緊抓着女人蒼白的手，心下稍定，“怎麽會，前輩一直都做得很好。如果不滿意的話，現在開始改就好了……”

相川繪理輕輕撫着女孩柔軟的棕發，搖了搖頭，“來不及了……我已經做了太多糟糕的事情，美咲也好…宇佐見大師也好…作為維序者，我徹徹底底的失格了啊。”

“相川前輩！”女孩近乎驚悚的提高音量想要蓋過女人的嘆息，那是不可以說的話，絕對不可以說的話！

攥緊的手指突然變得空泛，用力的指尖直直的抵在了自己的掌心。淺井不可置信的低頭，看到本該攥着女人的手的手掌什麽也沒有。

“！！！”

女孩用力擡頭，視線觸及還在微笑的女子之時，瞳孔緊縮——

處于一片朦胧的光中的女人，揚着無法看清的微笑說道，“我說過了，已經來不及了啊。”

那不是錯覺。

相川繪理的身影一點點變成透明色，從四肢開始逐漸化成了光裏，融化在朦胧的白光之中，虛幻到極致的凄慘美麗。淺井呆呆的盯着相川繪理，女侍者奇怪的目光、直接遞給她菜單的舉止，一一從眼前劃過。

她早該發現的……早一點發現的話……

“哐當——”

木門被用力推開，門上的鈴铛在撞擊中哐當直響。有着金色波浪卷的身影越過了欲招呼的女侍者，向拐角的隔間奔去。想要跟上的女侍者被第二個身影攔了下來，那是有着碧色瞳孔的少女。

“相川——”清水梅子在隔間站定，扶着桌子的手随着主人的喘息在微微顫抖。

“你來了，梅子，”相川繪理用僅剩下的一只眼睛望着不知所措的金發女子，聲音幾近消散，“對不起呢，又是這樣匆忙的分別，我喜……”

“叮——”粉色的發飾墜落在黑橡木的咖啡桌上，與盛着檸檬水的玻璃杯沿相撞發出清脆的悲吟。

最後一只眼睛也消失了。

那個本該坐着一位幹練女編輯的位子上正如女侍者看到的那樣——空無一人。

清水梅子僵硬着，單純僵硬着，沒有任何反應。

良久，她俯身拾起桌上泛着冷光的發飾，嘴唇開合——

“……還是來晚了嗎？繪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介于即将來臨的六級考，作者決定兩天一更，恩……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