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勞碌命

第42章 世界的惡意·續

目之所及之處，全部都被鍍上了一層灰白色——殘垣的建築，漏風的大樓，輕輕推開鏽跡斑斑窗戶，

“咯吱——”

在一聲刺耳的轉軸聲後，與窗架脫節已久的灰色玻璃直接砸落在一樓的地面上，碎落成塊的灰色玻璃靜靜躺在失去生機的土地上，沉着暗色的光。透過镂空的框架，是墜落在城市邊緣的橘色殘陽。

美咲木然的站在窗戶的另一頭，棕色的眼裏倒影着天邊橘紅色的殘光和灰白色的建築，身上參加書友會所穿的嶄新禮服還沒來得及回房換下————那是這個失去色彩的世界唯一的黑色。

“這裏是——哪裏？”

兩個小時以前————

“……草莓，我喜歡草莓。”

一直被迫沐浴在男人灼熱的視線下，少年盯着桌上奶白色的蛋糕中央紅潤的果實，幹巴巴的說道。

宇佐見春彥低頭撥弄着面前分毫未動的蛋糕，将所有紅色果實都擱在了少年的盤中。

不知道要做什麽表情的高橋美咲：“…………”

“什麽，這是？”

“草莓。”

“……啊，是草莓。”

“你不是說喜歡草莓嗎？”

少年沉默的盯着擺滿草莓的小蛋糕，不可抑制的産生一種糊人一臉蛋糕的沖動——尤其是對某個完全不聽人講話的混蛋！

美咲艱難的扯了扯嘴角：“不知宇佐見先生想要和我說什麽？”

“春彥——”男人沉聲說道，“叫我春彥。”

“……宇，宇佐見先生？”驚恐交加都不足以形容少年臉上的表情。

男人安靜喝茶。

美咲略微提高嗓音：“阿諾——宇佐見先生？”

男人開始翻閱手邊的報紙。

…………這是什麽？無聲的抗議？非暴力不合作？！作為将近中年的大男人這麽幼稚真的可以嗎摔桌！

“唉——”第二次疲憊抹臉的少年妥協道：“那，春彥先生想要和我說什麽？”

聽到少年改口的稱呼，男人翻閱報紙的動作微微一頓，最後默認了美咲的稱呼。宇佐見春彥撂下手裏的報紙，支起雙臂抵在交疊的腿上，下巴靠在交握的手掌之上——

“和秋彥一起生活很久了嗎？”

“不，從今年四月開始。”美咲說道。果然，還是宇佐見桑的是嗎。

宇佐見春彥再次端起熱燙的紅茶，眼神透過氤氲的霧氣定格在少年身上：“和那種人一起生活很辛苦吧。”雖說是問句，但是語氣中沒有絲毫疑惑，“對周圍的事情完全一竅不通。”

少年有點出神的看着男人的眼鏡，染上霧氣，霧氣消散然後又被霧氣遮蓋，一本正經的神情配上感覺在不斷搗亂的霧氣，有種微妙的趣味。

“不，宇佐見桑平時很照顧我，而且，雜事的話我會做，作為房租。”

“哦？”男人有點意外的擡了擡眼鏡，“全部家務嗎？”

“是。”美咲盯着再次染上霧氣的眼睛，放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一動。

宇佐見春彥終于放下了紅茶：“你雖然年輕，但是也很能幹嘛。”

沒有想到對方會因為這點小事誇獎自己，少年不好意思的笑笑：“宇佐見，不對春彥先生現在看着也很年輕啊。”

現場忽然安靜了一秒。

咦，我說錯什麽了嗎？

宇佐見春彥的表情有點說不出的糾結：“……我只比秋彥大兩歲。”

“啊……啊！是這樣啊，”少年撫着後腦勺笑：“春彥先生果然很年輕啊哈哈。”

少年的笑聲在男人沒有情緒的眼神下漸漸縮小，最後消失在喉嚨裏。美咲洩氣的低下頭，“對不起，沒有其他事的話，我還是回去好了。”

男人挽留道：“你可以再待一會兒，宴會沒有這麽快結束。”

對方出乎意料的對書友會的了解讓少年不禁一愣，“不用了，我只是稍微出來透透氣，還

是回去宇佐見桑的身邊比較好。”

宇佐見春彥聞言，微微眯起了藏在鏡片之後的雙眼。

少年的手腕被男人抓起，力道的桎梏讓美咲不得不半轉過身體。

“我要把你從秋彥身邊奪走——”

“……哈？”

男人捏了捏手裏的手腕，平靜的說道：“我喜歡你。”

什！！！

手腕上的觸感讓少年背上的寒毛直立，強烈的危機感讓他用力掙脫了被攥緊的左腕，慌慌張張的奪門而出。

少年在逃出房間以前稍稍回了一下頭，宇佐見春彥眼裏的精光讓他慌張的步伐變得越發匆忙。

喜，喜歡？對誰？我嗎？！為什麽？因為我幫他買了點車票還是因為我狠狠罵了他一頓？開什麽玩笑！這種作為普通人活了17年突然荷爾蒙全開不斷吸引同性的爛白小說情節是怎麽回事！他又不是富江！！

被吓得滿腦都是亂碼的少年，就像被獵人的槍聲驚吓到的小鹿，撒開腿兒的在酒店的叢林裏亂竄想要找到安全的窩。馬力全開的奔跑中的少年沒有注意到有一條透明的波紋正在他奔跑的腳邊散開，波紋瞬間擴大延伸——包住了美咲即将經過的走廊拐角。

“阿勒——剛才那是？”

穿過透明障礙時，美咲的突然感覺到什麽，微微側頭望了眼空蕩蕩的走廊拐角。走廊盡頭的攝像頭上的紅點忽的閃了一閃，随後馬上恢複了正常。

拐角後的走廊之上，空無一人。

陪在井坂龍一郎身邊的朝比奈突然臉色一變，臉上溫柔的笑意還尚未收回，就變成了驚駭的神色。朝比奈猛得擡頭望向眼前的天花板，神色凝重。

“怎麽了？”與他交談的井坂問道。

朝比奈若有所思的收回視線，驚駭的神情轉瞬即逝，“不，沒什麽。”

如果你能就這樣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好的結局了。

對吧，高橋美咲。

同一時間，身處三地，有着不同目的的人們對着突然消失在電腦屏幕上的蹤跡，慢慢收緊了眉頭。

“美咲哥——”

坐在教室裏接受教育的鈴木禮奈緩緩握緊了藏在課桌裏的手機，狀似無意的掃了眼講臺上神情激憤的歷史老師，手指在鍵盤上靈活快速的移動，而後耷拉的眼睛一點一點的睜大————“你所發送的信息，號碼不存在。”

“——這裏是，哪裏？”少年平複着紊亂的氣息，伸手按在了斑駁的牆壁上。

灰白色的世界，滿目殘垣。

殘破的建築樓裏，少年的皮鞋與地面的摩擦聲在整棟大樓裏靜靜的回響。

這裏一個人也沒有。

一個從未接觸過的突兀的想法突然出現在少年的腦中。

美咲路過布滿黑鏽的電梯口，在空泛的走廊盡頭停了下來。透過眼前被砸碎的玻璃，玻璃背後貼着一張發黃的繪着建築示意圖的海報，失去粘力的一部分無力的垂下，在空中搖搖欲墜。

“這是……帝都飯店的平面示意圖？”

美咲小心的捏起卷起落下的部分，被掩蓋的海報就像是被徹底挖出的關于真相的畫卷，一點一點在少年眼前展開。陳舊，但是與不久之前看到的圖形別無二致——美咲猛地轉過脖子，四下打量廢棄的建築物，陌生而又眼熟的擺設徹底驗證了少年腦中的設想。

這裏……他現在所在的地方，不是什麽陌生之地，而是他兩個小時以前還活動着，用餐過，作為宇佐見桑書友會的地方——帝都飯店。

與常理完全相悖的認知讓美咲的腦袋有點混亂，少年身形不穩的後退兩步，靠在陳腐的欄杆上。

“咚咚咚——”

陌生的聲音打破了大樓的寂靜，皮革與地板相觸的響聲透過拐角，由遠而近。

美咲站直了身體，兩腳分開微微彎曲，四肢內所有的血液随着拍打聲的靠近全部流至肌肉僵硬的兩腿。少年雙眼緊緊盯着不遠處的拐角，神經崩到極致之時——“咚咚”的響聲突然消失了，一個圓形的物體順着滿是灰塵的軌道，緩緩向少年所在的位置滾來，最後停在了距離美咲兩米處的地方，停住的球體晃了晃，随後歸于平靜。

高橋美咲緩緩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多餘的氣體可以呼出——因為不久之前，他緊張得屏住了呼吸。少年失笑的搖搖頭，放松緊繃的雙腿。

“……為什麽這個地方會出現皮球？”

美咲疑惑的繞着球體走了兩圈，确定安全之後才剛彎下腰，就聽到一個稚嫩的女聲在耳邊炸起！

“不要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