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殿內輕歌曼舞, 城外亦是熱鬧非凡。
四處可見張燈結彩,早在中秋前幾天, 挨家挨戶便做好了用竹條紮的燈籠,置于屋舍高處,富貴人家的燈籠高數丈,一家老小聚在燈下飲酒作樂。
但街上并不是空無一人。
相反, 長街上格外的熱鬧,年輕一輩的愛鬧騰,在家裏頭待不住, 就會跑到街上來,與街坊鄰居家的好友一道, 去猜燈謎逛夜市。
念及今夜乃中秋佳節, 為的是喜慶二字, 家裏長輩們大多也都是睜只眼閉着眼,由着他們去。
侯府高官府上的小姐們,今夜也能偷偷摸摸地去集市上走走。
其中流芳街最是繁茂。
各色小吃都堆上街, 叫賣聲争鋒相對, 越吼越急,若在平時聽着難免聒噪,但今夜大不相同, 這聲音與節氣融為一體,格外的悅耳。
寧王爺宋如瀾住在流芳街的消息,老早就傳開了,甚至有些品階低的朝中大臣的夫人, 暗地裏示意着自己嫡出的女兒去街上走走,碰見富貴人家的公子哥當然好,但若是能遇上王爺,得到王爺的青睐,那才真真算飛上枝頭做鳳凰。
流芳街臨河邊上,人潮湧動,公子姑娘們蹲在邊上放花燈或是燈籠船,有些是街上買的,有些是自個兒府上心靈手巧丫鬟做的。傳言中秋夜在河上放燈許願,一許一個準,明年有秋闱,所以今日來的人格外的多。
河水上明晃晃一片,綻着形态各異的光,很是耀眼,連在遠處高樓上都能看見。
這高樓的确很高,在流芳街上是最高的,街上的高樓很多,往年每座高樓上都會聚着人放天燈,這座聚的最多,不過今夜人都被侍衛趕到其他地方去了。
因為寧王爺在。
珊瑚大氣不敢喘,一個勁跑上樓,在門口被付深習慣性地攔住,看清是誰後松開手,又見只有她一人,皺着眉替她開了門。
屋內臨窗挂着燈籠,一旁準備着天燈,窗前背對站着一人。
聽到聲音,宋如瀾幾乎是立刻轉過身來,片刻後眼眸眯起,愠怒之态漸漸湧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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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忙跪下,心跳個不停:“王爺,奴婢、奴婢本想偷偷帶着娘娘出來,但、但是……”
話沒說完,她不敢說。
宋如瀾勾起笑,明明臉上有弧度,笑着卻給人一股陰森之氣,如墜極寒之地。
他走到太師椅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杯啜着,居高臨下地看她:“但是什麽?”
珊瑚頭低了又低,咽了幾口唾沫,盯着地面說:“……玉簪帶着娘娘去了禦花園,說是太子殿下叫娘娘去的,不許奴婢跟着——”
話音剛落,珊瑚正欲擡頭替自己辯解幾句,只聽得“啪”一聲,方才王爺手裏的茶杯瞬間摔在她跟前,濺起滾燙水花點點,杯子在地上碎開,茶水灑了出來,流到她膝蓋上,很燙,但她不敢動。
門沒關,付深聽到動靜立刻進來:“王爺——”
“出去!”宋如瀾眼皮都沒擡,目光中泛着殺意,付深忙退出去,順帶關好了門。
樓上很安靜,全是王爺身邊的人,戒備森嚴,無人靠近。
他這一聲吓得珊瑚顫了顫,聽到宋如瀾冷冷道:“往年不是都稱病,難道今夜她去大殿了?”
珊瑚哆哆嗦嗦着說:“娘娘、娘娘她今夜确實去了大殿……”
“本王不是叫你一早便告訴她?!”宋如瀾站起身,踱步走到她面前。
“奴婢、奴婢說了。”氣勢迫人,珊瑚有些欲哭無淚,“但娘娘說她不想出宮……”
珊瑚說完就低下頭,再不敢擡起。
一陣安靜,徒有窗外的熱鬧,這裏像是與世隔絕。
宋如瀾很久沒說話,珊瑚唇咬地死緊,不敢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
等了一會,終于,面前的長袍轉了方向,走到窗邊。
她松了口氣。
只是這氣還未妥妥松完,極寒冷一道聲音就響起:“你這條命,本王留的也夠久了。”
仿佛當頭一棒,珊瑚愣住,回不過神來。
宋如瀾背對着她,根本不在意方才說過什麽話,只低頭看着外面摩肩接踵的人影,三三兩兩有耐不住偷偷牽手又立馬松開的人,他覺得有幾分好笑。
這些小動作他都有過,哪怕是現在這屋內的布置,桌上的點心,哪樣不是費了心思的。
他笑夠了,又立刻收了臉色,恢複一如既往的淡漠。
轉過身,珊瑚開始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請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定能将娘娘帶出宮的!”
“機會?”宋如瀾冷笑,“本王給過你多少機會?”
珊瑚眼眶裏湧起淚水,是害怕的,照理說她不該怕,本就是早該死掉的人,因為王爺路過好心的幫忙,才活到現在。
不過多活了幾年而已,她竟妄想活一輩子了。
“血跡讓你用真正的蛇血,為什麽用了自己的?嗯?本王讓你随時注意東宮的事,太子親自處置了邵惠然為什麽不報?”他邊說邊蹲下.身,視線與她平齊,不放過她臉上驚慌失措的每一個表情。
“月兒馬場腹痛,宋景年抱着她回宮……”宋如瀾臉色已經很不好,但是他繼續道,“再加上今天的事,本王看你真是活夠了。”
珊瑚聽的後背發涼。
宮中不乏王爺的人,就算她不說,王爺還不是通通都知道了。
面前的人壓迫感實在太強,他手垂在膝上,這雙手殺過多少人,沾了多少鮮血……
自古成王敗寇,她知道王爺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旋即他直起身,珊瑚這才低頭解釋:“蛇血的事,娘娘和殿下都不在宮裏,但月嬷嬷在。原本奴婢以受傷不易被人懷疑,提前叫了內膳房的龍保準備蛇,但那晚他竟出去喝酒将此事忘了,時間緊迫,奴婢不得已才——”
“你可知道,張太醫家中的确有祖傳的法子驗血,但只針對蛇血,你用了自己的,他連一點證據都拿不出來,才會到現在都被關在牢裏。”宋如瀾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內膳房那人在哪裏?”
“王爺放心,奴婢已吩咐人将他處置了。”珊瑚說,“沒敢跟王爺報太子殿下與娘娘的事,是因為奴婢覺得,娘娘同以前有很大的不一樣了……”
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王爺手段多殘忍,他雖救了她,但當她有意識了,饑餓使她無力睜眼,聽見的第一句話,是王爺說的。
能救你,也能殺了你,明白嗎。
珊瑚閉眼,就算活不了,也不能死在王爺手上。
她說的宋如瀾不是沒注意到,上回在尚書府他便有所懷疑了。
只是……
他道:“哪裏不一樣?”
珊瑚擡頭。
******
禦花園
玉簪守在園子外面,眼尖瞧着一人快步走來,她微眯了眼,才看清是瑞香。
“娘娘呢?”瑞香走近了問。
玉簪給她指了指,瑞香擡眼望去,離得遠看不清,但借着月光依稀能分辨出是兩個人的身影。
……似乎抱在一起。
她臉有些紅。
玉簪笑:“娘娘和殿下在上面好一會兒了。”
瑞香收回視線,笑着說:“皇後娘娘有些擔心,特地着我來看看,既然無事,我便先回去禀報了。”
玉簪點點頭。
******
蘇皎月其實有些喘不過氣了,但宋景年不撒手。
她心裏頭确實郁悶着,也氣,氣他為什麽不早些告訴她,就算她曾經如是猜測過,可總歸是不敢相信不敢确認。
這時候塵埃落定,反倒有幾分平靜了。
說不清心裏什麽感覺,像是如釋重負,大雁南歸,都有種歸屬感,想不理他,心上又忍不住冒泡。
宋景年就像穩穩拿捏着她的七寸。
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宋景年說完話,平息下來,第一次這麽明目張膽地抱着她,實在舍不得松手。
她久久不說話,他害怕一松手她就跑了。
但懷裏傳來動靜,是蘇皎月有些忍無可忍的聲音:“你……能不能先放手啊?”
帶着商量的語氣,逗的他笑,估計是抱的太緊了,他松了些力道,但就是不放手,還問:“這樣好點了嗎?”
“……”
有點無可奈何,但不甚熟悉,因為他以前也是這樣。
蘇皎月忍不住扯開笑,覺得悶在懷裏他看不見,但宋景年卻低頭,在她耳邊摩挲:“我聽到了。”
她一驚:“聽到什麽?”
宋景年不說話了,也勾起唇,第一次覺得懷裏的身子其實是溫暖的。誰說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得說話,假的,他覺得單單抱着也挺好。
她的呼吸聲、心跳聲近在咫尺,她是完整的,就足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今天真的很忙,但是我偷偷抽空寫了,意不意外!
誇我吧誇我吧誇我吧~~~~
這章過渡章哈,說好甜不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