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回了東宮, 就進內室換上常服,蘇皎月坐在外頭月牙桌旁吃着糕點, 一邊看書。餘光瞥見他從身邊走過,她還在認認真真琢磨字裏行間,拿糕點的手卻微微一頓。
等他換好衣袍出來,她才放下東西站起福了福身。
宋景年腳步正往外踱, 聽到她聲音忽然停住,轉過身她頭還低垂着,可以看到長長睫毛微翹, 似乎在輕輕顫動,同營帳那晚他低頭時一樣。
他不急不緩往桌邊走, 身子一低坐在了香幾上, 桌上食盒裏糕點香氣撲鼻。宋景年微皺了眉頭, 她以前倒不見得這般喜愛甜食。
現在不僅喜歡,還會做了。
蘇皎月站直了身,見他坐着, 垂了眸便也跟着坐下, 聽到他問:“這點心是你親手做的?”
她搖搖頭,這是方才王公公檢查膳房時,她順道要的, 新做出的玫瑰糕,用的是剛摘下的新鮮玫瑰和晨露。
若叫她做,得有個廚子在旁邊指導着,以她的天分, 學還是很快就能學會的。
像昨日端給皇祖母的蜜酥,她便是經了嬷嬷的提點,在膳房裏自己做的。看皇太後食過後面上的神情,味道似乎也差強人意。
宋景年看了眼她倒扣在桌上的書,是本詩集,定是從那邊書架上拿的。許是皇宮裏過于悠閑,她真是覺着無趣,才又愛看書又愛下廚。他目光掃向食盒,想起一事,便問:“昨日那點心,也不是你做的吧?”
蘇皎月聞言擡眸,目光澄澈:“那蜜酥是臣妾做的。”話一說完,轉念想起宋景年知道她不是這時代人的事實,他定是覺着只有古時女子手藝才如此,她便道:“……雖說做着複雜,可只要細心,也不大難做了。”
宋景年勾起笑:“可昨日我吃着,覺得不像是你的手藝。”
他是想說她撒謊邀功?
蘇皎月閉了閉眼,剛要反駁,倏地想起他昨日根本沒吃,她是做給太後的,他自然未拿!擺明着挖陷阱叫她承認,但屋子裏還有宮人們,況且本就是她親手所做,她遮遮掩掩才有鬼。
她淡淡道:“那不如待會妾身再給殿下做幾個,讓殿下嘗嘗……”
“行了。”宋景年起身一嘆,“做好叫人送到書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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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皎月應是,恭送他出了屋子。
下午果然就送來點心,還是她親自過來,只不過怕擾着他,放下食盒就走了。
宋景年打開盒蓋,裏面裝着就是昨日那蜜酥,聞着也是昨日的香氣,除了蛋糕,他未吃過她做的其他點心。
昨日瞧着心裏自然驚訝,看其模樣形狀就知味道不差,他預備了說辭準備誇她,她倒好,遞給皇太後以後就不動了,兩人還唠起家常,都忽視了他堂堂大活人端正坐着。
宋景年取出一塊細嚼慢咽。
“甜食吃多了膩人……這次的蜜酥特地用了花蜜來做……”
味道委實不錯。
但宋景年仍是覺得,是他守着她做了那麽多不夠完美的蛋糕,一塊塊吃下,一手手指導,她手藝才進步的如此之快。
論理,他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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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急信件送的速度最快,宋如瀾正坐在北市樓聽戲,臺上唱的是《吳越春秋》。店小二給他剛倒上茶,他随意笑了笑。
小二倒是時常見他,他每回來都聽這個,總是似笑非笑專注着,眉眼溫柔,卻叫人不寒而栗。
來人迅速找到他,宋如瀾拆了信大致掃過一眼,當即就起身,帶上人連夜往京城趕。
他走的急,到時也是第二日傍晚了,還來不及歇息,就急忙來到乾清宮。
皇太後剛給皇上喂下藥,宋如瀾從屋外進來,身上還罩着披風,先行了禮:“兒臣參見母後。”
她把藥碗擱在太醫手裏,緩緩地站起身,似乎未緩過神,眼眶有些紅,她慢慢扶他起來……無怪她年紀大了,過去稚氣的孩子都這般成熟了,她又怎麽會不老。
宋如瀾說:“都怪兒臣粗心大意,皇兄身子不好,每月同皇兄來往書信時我竟沒發現,要是早細心些,也便早帶着人趕回來了……”
“這如何能怪的了你。”皇太後執起手帕拭了拭眼眶,“前幾日才暈倒的,這之前還出去狩了獵,就算是哀家每日看他來請安,也沒瞧見半分不對。”
宋如瀾這時拱了拱手:“母後,兒臣已經把人帶到,就在屋外候着。”
“可是能解蠱毒的道長?”皇太後仍有些緊張,一問再問。
宋如瀾笑着點頭:“他在江西名氣很大,兒臣同他相識也費了一番心力,母後盡管放心便是。”
皇太後這才點了頭,吩咐宮人将人請進來,才看到是個鶴發童顏的道士,身姿頗為健壯,面色紅潤,保養調理地極好。
他按規矩行了禮,就忙上前替皇上診脈,觀氣色,又仔細瞧了瞧他唇邊的血絲……半晌,終于起身拱手道:“回太後娘娘,确實是蛇蠱無疑。”
皇太後手裏帕子越握越緊,她直點頭,一顆心也跳的極快,只勉強維持往日妝容:“可有醫治的法子?”
“法子自然有。”道長捋了捋胡須,“不過是做起來有些麻煩。”
“皇上眼下一直昏迷,不便我施針,再者皇上中毒已深,按常理是不易治好的……”
皇太後聽得出其中有戲,忙問:“道長的意思是……”
“先把蠱引到另一人身上。”他皺着眉頭道,“需是血脈相連之人,由貧道通過家傳秘術來引,蛇蠱到了另一人身體裏,不會立即作亂,此時貧道再施針,即是便利地多……不過,稍有不慎,引蠱之人也會十分的危險。”
一番話說的繞來繞去,皇太後聽的認真,倒聽明白了,當即便道:“既然如此,不妨讓哀家來引。”
還沒等道長說話,宋如瀾就先攔住了:“母後救皇兄心切,兒臣明白,可母後乃我朝堂堂皇太後,事态危險,不可以身來試。”
再怎麽說,她已是年過了花甲,由她來引,豈不兩命嗚呼。道長便說:“太後娘娘莫急,貧道話未說完,這引蠱之人,必是正值壯年,男子,身強體壯者為先。”
皇太後頓時洩了氣,自己不行,自然而然先想起太子,但太子也不能夠,他是儲君,不可以身試險。
那叫誰好,于誰都是她心頭的肉。
宋如瀾上前了一步:“道長,不妨讓本王來試。”
“王爺不可!”他後頭宮人一時心急叫出聲來。
宋如瀾回頭掃他一眼,警告意味甚濃,逼其住了嘴,他才繼續說:“本王與皇兄手足之情不比尋常,皇兄有難,我卻置身事外,不說對不起皇兄素日待我的情意。既是在普通人家,兄長受苦,其弟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皇太後卻是有些猶豫的,道長描述引蠱之人的條件,如瀾的确樣樣吻合,但他年幼時她待他也不是那麽好,此刻心下愧疚到極點,不知說什麽為好。
宋如瀾看透她心思,複又道:“母後,皇兄身子要緊,此事萬萬不可再耽擱了……”
皇太後擡眸看他,也是第一次正眼看他,他生的比如珉還要俊朗,比如珉還要沉穩,也是重情重義。
她心裏已打定主意,皇上若真救過來,不妨破例留他在京中待些時日,江西相隔甚遠,他一人也過于寂寥了。
皇太後考慮周全了,這才道:“道長家傳的秘術哀家放心,由如瀾來引,煩請道長務必再小心着些。”
道長點點頭:“太後娘娘放心便是,貧道必然竭盡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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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乾清宮外候着些人,月色上湧,宮燈慢慢燃着,照的黑夜發光發亮。
宋景年得了消息,忙趕了過來,皇太後派人送書信到江西一事,他将将才得知,可為時已晚,宋如瀾已回京了。
此刻就在他面前的屋子裏,格子門嚴嚴實實地關着,密不透風。
倒真是不日再會。
皇太後被宮人扶着,心裏頭不上不下,宋景年走上前輕聲安慰:“既是皇叔身邊的人,皇祖母更該放心才是。”
皇後這時也趕了過來,宋景年大致跟她說了情況,屋裏忽然有東西破碎聲音響起,皇太後差人隔着窗問了一聲,裏面沒回應。
皇後這邊聽完他的話,眉頭攥地更緊了。
這個節骨眼上,皇上救過來也罷,沒救過來景年即位便又多了個隐患。
那頭貴妃的事還沒解決,再來人橫插一腳,她心裏當真有些咬牙切齒。
皇太後又吩咐人就着窗戶紙看上一眼,道長施針作法,不能留人在屋子裏,裏面動靜好壞一概不知,她心裏如何不急。
作者有話要說:
撐不住睡了,今晚接着繼續更。